庄则栋:人生真像一个圆
佐佐木敦子一直与庄则栋同甘苦,共患难,用实际行动诠释着对庄则栋的爱。
记者/张 伟
近两年来,庄则栋身患直肠癌,已经到了晚期。他的夫人佐佐木敦子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如今已经71岁的庄则栋,曾经是中国第一个“三连冠”乒乓球世界冠军,立过奇功,他又曾是国家体委主任,在“文革”中犯有严重错误。回首往事,他曾经一度达到了荣誉的顶峰,官运亨通,在身陷囹圄之后,又与东洋女子佐佐木敦子演绎一场“穿越时空”的传奇婚恋。他们的结合,成为他一生中最宝贵的情感财富,同时也书写了中国体坛一段永恒的童话……
分手是必然的选择
作为曾长期采访乒乓球项目的记者,我和庄则栋有过几次长谈,印象中,庄则栋除了接受过叶永烈、肖关鸿等少数记者、作家的采访外,几乎谢绝了所有的采访者,所以,有关他的报道在报刊上见得很少。记得多年前,我在杨浦区的一家宾馆里采访了庄则栋,虽然“文革”是庄则栋的一段绕不开去的经历,但那次谈话没有涉及“文革”。不谈“文革”并不是要刻意回避什么,而是大家都知道,一谈起“文革”他就会头痛。另外,庄则栋在“文革”中的悲剧也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民族的悲剧,关于这一点,相信每一个从“文革”中过来的人,都会给予同情和谅解。然而,他当时的妻子,钢琴家鲍蕙荞,给外界的感觉,似乎是并没有谅解他,而是选择了离婚。
今天上了一些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的“小老虎”庄则栋。人们也许还记得当年中国的“乒乓外交”,“小小银球”曾敲开美国的大门,日本的大门……在庄则栋扬威乒坛的岁月,鲍蕙荞也在国际钢琴界崭露头角,成为一颗闪耀的东方新星。当时,只有21岁的她就在乔治·艾涅斯库国际钢琴比赛中获得了第五名。两人经人介绍,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谈婚论嫁了。
一个是世界冠军,一个是年轻的钢琴演奏家。婚后,庄则栋住在北京鲍蕙荞的娘家,这是一所独户独门的四合院,鲍蕙荞的父亲是水电专家。他们的结合原本很诗意、很完美,然而,随着“文革”的到来,一切都开始蒙上阴影。本刊记者曾在当年的《文汇月刊》上写过报告文学《容国团之死》:学校停课,运动队停训,全国上下都在搞政治运动。在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庄则栋等许多队员,都不摸球拍了,乒乓房的球桌上悄悄蒙上了一层浅灰……庄则栋最初因为反对批斗原国家体委主任荣高棠,被指为“修正主义的黑尖子”,也成了批判对象。更加恐怖的是,在庄则栋被批斗的三个多月里,他的教练傅其芳、姜永宁和队友容国团,因为受不了种种羞辱、冤屈,相继上吊自杀。乒坛三杰自杀身亡后,在周总理的亲自过问下,庄则栋获得了“自由”。但很快,庄则栋又被“四人帮”利用,当上了国家体委主任。
就在庄则栋“火箭”蹿升之后,两人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不久,鲍蕙荞的父亲因病离开人世,此时,81岁高龄的鲍老夫人仍和女儿一家住在那里。鲍蕙荞在回忆录中对那段日子这样写道:最初的那种幸福与甜蜜早已远离了我。我突然想起我生第二个孩子斓斓的时刻。那时庄则栋已是体委主任,他被那群没有人味的人绑上了战车、捧上了天,自己还在飘飘然之中。在分娩前,他匆匆地对我说:“我还要去会见外宾,我先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医院,独自忍受了分娩时的担忧、恐惧和痛楚,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一个下午,迟迟不见他来,后来,他终于出现在产房里。他背着手,不像在看自己的妻子,倒像一个大干部在巡视工作,身后还跟着一位最能标志首长身份的随从。我实在感觉不到有半点温暖。当年那个真诚、热情、羞涩的青年,怎么在他身上连点影子都没有了呢?
粉碎“四人帮”之后,庄则栋再一次陷入政治漩涡,被隔离审查4年。那时,有人劝鲍蕙荞和庄则栋离婚,这样可以不受牵连。当时的情景的确是让鲍蕙荞难以承受的,多年来自己与丈夫在许多地方有分歧,而8岁的儿子庄飙每天都要遭受其他小孩的嘲笑或打骂,下雪天还要听任别的孩子往脖子里塞雪,回到家里他眼泪汪汪地向妈妈诉说着委屈……
多年后鲍蕙荞向记者重新梳理那段记忆时,曾动情地说:“如果为了自己和孩子,为了表白划清界限,离婚的确是个办法。但我还是不能那样做(尽管与庄的感情已出现了严重问题),我仍然不能那样轻率地对待自己的家庭。” 鲍蕙荞还想极力维持这个“不战不和”的家。
1980年,庄则栋被结束隔离释放回家。政治上对庄则栋的最后“判决”是: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出党,犯有严重的政治错误,属人民内部矛盾。应该说,庄则栋在“文革”前有功,在“文革”中有过。
此时,鲍蕙荞与庄则栋两人的情感世界,已经名存实亡,出现了无可挽回的裂痕。艰难维系5年后,经过冷静协商,鲍蕙荞和庄则栋在北京东城区政府办理了离婚手续。从区政府出来,两人在路口微笑着握手言别。一切都不用多说什么了,就像20多年前他们举行婚礼一样,离婚也是极其自然的。人们既不惋惜,也不惊奇,好像事情本该如此。所生一子一女都跟着鲍蕙荞,将满20岁的儿子弹得一手好钢琴,比他小8岁的女儿,正在攻小提琴,这两个孩子将来会成为演奏家而不是运动员。已经48岁的庄则栋,在他行将进入“知天命”之年,显得那么孤单。
异国婚恋书写传奇
就在庄则栋离婚后不久,在一个冬日的大雪天,电视片《乒坛坛主庄则栋今安在》开拍了,随后,中国新闻社用多种文字版本向海外发行播放。电视片向世界展示了什么?一个国家的政治开明?一个世界冠军的经历?抑或是一个富有悲剧性的美丽故事?在这部电视片中,庄则栋亲口对人们说:“人生的道路有时真像一个圆,它的开始又是终结,它的终结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是30年前从少年宫出去的,现在又回到了少年宫。有人说,这是倒退。不!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过去,我在少年宫打球,现在又去少年宫当教练,我曾在热爱的事业中找到我自己,今后,我将在这项事业中重新找到我自己。”然而,在个人生活中,庄则栋会从重新找到自己的爱情吗?
“妻离子散”的庄则栋,离开北京去山西当教练。因为不算正式教练,他没有伙食补贴,上世纪80年代,只有70元的工资,每月要给北京的母亲和孩子寄出50元,剩下的20元钱全部用来吃饭。20元能吃到什么?一天,食堂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胖老头叫住了庄则栋:“你就是庄则栋?”胖老头见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食堂里有规矩,吃完饭不准带走饭盒,知道吗?”已经是战战兢兢生活的庄则栋能不相信吗?第二天吃午饭,庄则栋去拿饭盒,沉甸甸的饭盒差点儿脱手落在地上,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肉和鸡蛋,他看看饭盒,上面写着庄则栋的名字。老头用油腻的手递给庄则栋一支烟:“你过去来这打比赛,那会儿你刚得了世界冠军,每次吃完饭,人家抹抹嘴都走了,只有你,帮我们收拾碗筷,你还到厨房里跟我握了握手,一点儿没有大冠军的架子。想起当年的你,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庄则栋自己也没想到,他的人生会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
庄则栋的第二次婚恋,就是始于那个艰难的年代。这是一段奇特的跨国婚恋,一位温柔贤惠的日本姑娘佐佐木敦子开始走进他的生活,当年的国际乒联主席、中日友好协会副会长荻村伊智郎先生,担当了月下老人。
庄则栋先到山西,后来又到北京少年宫任教,其间有两个日本人一直在寻找庄则栋,这就是当年赛场上庄则栋的老对手荻村伊智郎,还有赛场上的女球迷佐佐木敦子。荻村得知庄则栋去了山西,曾力促日本乒乓球队连续三次访问山西省,打球是假的,寻找庄则栋是真。
据庄则栋透露,他与佐佐木敦子的相识是在1971年名古屋的藤久观光旅馆的大厅。当时中国乒乓球队在中断了两届世界锦标赛之后,重新派队参加世界大赛。佐佐木敦子会讲中文,作为庄则栋的“粉丝”,与他拍了一张照片。之后,佐佐木敦子又跟随中国乒乓球队,登上了新干线列车,在名古屋去大阪途中,他们再次相遇,而且在列车上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从那以后他们算是好朋友了,后来佐佐木敦子还给庄则栋写了一封长达4页的信,表达了她怀念中国,怀念老师、同学的深情,同时在信中她也隐隐约约表达着对庄则栋的好感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