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朗驾驶飞机

　　(特派记者／朱明 本刊摄影师/周唯)

　　从奥古斯塔开始，关天朗[微博]的这三个月紧张而特别。本刊团队亲赴孟菲斯，见证了这位14岁中国少年本“学期”的最后一场美巡赛[微博]之旅以及……一次奇妙的飞行。

　　在密西西比河上空1000英尺，关天朗操控索卡达TBM的驾驶杆，以250英里的时速做了一个低空俯冲。一旁指导的飞行员伸出了大拇指，让这位14岁的中国少年有点忘情地兴奋。

　　“太神了！”话音刚落，他似乎才想起后座还坐着自己的父母和《高尔夫[微博]大师》的摄影师，“怎么样？还好吧。”

　　我们给出OK的手势，胃里却翻江倒海。

飞翔吧，少年

　　作为一本接地气的高尔夫杂志，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密切关注关天朗这一年来横空出世的全貌。从曼谷到广州，从美国大师赛[微博]到最普通的一场美巡赛，《高尔夫大师》已经为关天朗操作了三个大型专题，将他作为封面人物，拍摄的大片也被《Golf Digest》美国版拿来推向全球。而在我们的跟踪报道中，关天朗的数字也确实相当漂亮：他在奥古斯塔刮起了神童风暴，不但刷新参赛年龄和晋级的纪录，还带着最佳业余球员奖进入了巴特勒小屋。打完大师赛之后，关天朗在苏黎世精英赛同样获得了晋级，在拜伦尼尔森精英赛上领取了国际青少年高尔夫球员年度奖……

　　如今，我们又追随关天朗来到了田纳西州孟菲斯，在这座65万人口的美国中西部城市，关天朗将迎来业余生涯中的又一次美巡赛之旅—— 圣裘德精英赛(St. Jude Classic)。这已经又是个纪录，还从未有一个中国内地球手可以像他这样，在一个赛季中打上五场美巡赛。

　　可是这过程中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大师赛的“慢打风波”让他陷入了是非中心；拜伦尼尔森锦标赛和纪念高球赛连续被卡在晋级线外，让各路专家开始议论纷纷；而放弃美国公开赛资格赛更是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

　　当然，这一切也都情有可原。关天朗的父亲关汉文便在我们面前吐了苦水： “鱼和熊掌，怎么兼顾？小关的确是有点累了，美国公开赛资格赛与纪念高球赛几乎同期，跑到另一个球场一天打上36洞实在困难。而且尼克劳斯(纪念高球赛东家)那边是亲自盛情邀请，金熊这么大面子，谁敢不给？”

　　俄亥俄那边场子够大，世界前五无一缺席。圣裘德这边却完全不同，570万美元的总奖金，搁在美巡赛只能算一般等级，美国公开赛前一周的档期意味着与老虎小麦斯科特等头牌绝缘，米克尔森和卫冕冠军达斯丁-约翰逊姑且算是挑了大梁。“我们其实不重阵容名气，哪怕大师赛后几乎所有比赛都要给小关外卡。”关汉文说，“圣裘德这边是最早来邀请的，他们态度很诚恳，一直希望小关能来孟菲斯，所以我们最早就定下了新奥尔良和这一站。”

　　“关天朗”？还是“天朗关”？美巡赛似乎一直没搞明白，直到那个中国少年站上了TPC南风球场的Tee台。

　　“人家都是姓，就我，标的是名。”看着球僮背后的名牌，关天朗噘了噘嘴，“等他们最后一说，就是冠军TIANLANG，不是冠军GUAN。”

　　“不应该啊，我早跟赛事方打好招呼了，你的姓氏就是GUAN啊。”为巡回赛担任关天朗助理的徐媛媛也有点摸不到头脑。

　　不是注册球员，这种细节问题就在所难免，想当初梁文冲[微博]的称谓也曾让美巡赛纠结许久。而同样是此次参赛的亚洲人，卢乘烈的简称便是官方规范的姓氏NOH，毕竟，人家并非临时工，是早已全卡在手的美巡赛二年级生。

　　就在关天朗开球前几分钟，球僮的名牌还是及时换成了“GUAN”。不过，现场电子公告牌的五星红旗旁边，以及新闻中心的手写记分板上，还是一个又一个的“TIANLANG”。

　　当然，你根本就不用发愁别人认不出关天朗。因为他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堆蜂拥而上的人群。到处都是签名和合影的请求，人气能与之比肩的，恐怕只有米克尔森—— 四场大满贯冠军也喜欢这位中国年轻人，他已经和关天朗约好了在美国公开赛后到他在圣迭戈的家里一起练球。

　　在孟菲斯，你如果说“GUAN”或“TIANLANG”，当地人可能会不明所以。但只要一把“中国”和“男孩”两个词汇连在一起，对方无论男女老少，马上就像过了电一般： “啊！我见到过他”、“ 14岁”、“大师赛”、“Awesome(真棒)”……

　　就像面对好莱坞的新星，叫不出关天朗名字的人们，甚至给他起了个昵称——Chinese 14( 14岁的中国人)。

　　14似乎是关天朗的幸运数字：第一轮比赛，来到TPC南风球场最难的14号洞，239码的3杆洞果岭半面被水塘裹挟，关天朗硬是将球开到旗杆与水障碍间狭窄的果岭空当，漂亮地抓下birdie。

　　“这是整场比赛在这里的第一只小鸟。”在14号洞记分的白胡子志愿者啧啧称奇，“这孩子很了不起。”

　　如果要为这场美巡常规赛选出一个特点，那就是圣裘德精英赛的悠久历史。这里的第一届赛事要追溯到1958年，1989年移师到孟菲斯东郊的TPC南风球场(TPC Southwind)举行，与联邦快递的全球总部一墙之隔。福特总统曾在圣裘德的配对赛一杆进洞，而赛事为圣裘德儿童医院募捐的优良传统，也已经延续了三十多个年头。

　　为赛事担当服务工作的，大多是邻近南风社区的居民，以及球场的会员。球道的旁边，就是一幢幢典型的美国House，不少人都是从家中搬出个躺椅，支起一幅太阳伞，就在球道旁悠哉游哉看着斯内德克铲着长草，冲波-维克利打起招呼。

　　“Ni Hao，Guan ！”从那些业主间居然也会传来一声清澈的中文女声。它来自于19岁的梅根，姑娘的家就在12号洞旁。“听说关天朗打这场比赛，我就一直等着他过来。我对高尔夫没啥兴趣，但我爸爸是这里的会员。他在长江三峡有项目，我在宜昌待过两年。”梅根甚至有个中文名——“冬梅”。“这个名字听说有点老，但我很喜欢。”

　　“关来自哪里呢？”我告诉她是广州。“哇噢，那可是个很热的地方。”

　　尽管并非周末，关天朗这一组依然会跟着数十名球迷，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的面孔。一个叫斯坦福-摩尔的孩子跟了关天朗足足两天，他并不是拿着果岭旗等候着中国男孩的签名，而是就是想看看关天朗“怎么做到的在奥古斯塔没有三推”。

　　“他的短杆实在是太棒了，在我看来就像扎克-约翰逊和卢克-唐纳德一样好。”21岁的摩尔不住地感慨，“他每一洞都用1号木开球，似乎是要弥补自己的距离。不过他打球很直，这让他有很多机会。我也打过TPC南风，这里的球道那么窄，我可做不到他这样的开球成功率，他那么准，还那么年轻，真的不可思议。”

　　“看到他，我都想忘了自己小时候是什么鬼样子。”差点6的摩尔说，“ 14岁……那时我的差点应该是66吧。”

　　我们是唯一来到孟菲斯的中国媒体，却很少能有与关天朗轻松交流的时间。“练球-打球-体能-学习-吃饭-睡觉”——几乎就是他每天的全部日程。

　　偶尔，关天朗也会看两眼NBA，但仅限于晚饭之中或睡觉之前。NBA总决赛前三场，加在一起他只看了两节，却不妨碍第二天一大早，在徐媛媛面前显摆一番： “怎么样，我说马刺能赢吧。”

　　好吧，他是科比的球迷。

　　但当我们将一顶湖人队的帽子当作礼物送给他，关天朗却又“不要啦”——“我就不明白，鬼佬怎么总喜欢这种嘻哈风格的。”

　　这一刻，你会觉得他像一个青春期的大男孩。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更像一个初长成的巡回赛球员。

　　比如在接受孟菲斯当地电视台的采访时，关天朗会摆出很严肃的面孔，用流利的英语应对自如： “我打了很多非常优质的赛事，到目前为止发挥还不错。我觉得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优秀，跟我同组的球手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从顶尖球员那里也收获了很多。不光光是高尔夫球本身，还包括他们怎么去打巡回赛以及他们在巡回赛还做些什么事情。”

　　“酷！”下意识地，那个黑人主持人感慨了一句。

　　不过说到同龄人的烦恼，特别是学业。关天朗却又显得不那么自信。在执信中学，他的成绩可以做到“名列前茅”，如今来美国打比赛这假一请就是三个月，加上四处奔波，想做到功课打球两不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初二的课程，我们大人看了都一头雾水。”妈妈刘红雨说，“那也没办法，三十年没摸的课本，也得为了儿子重新捡起来。”

　　纪念高球赛时在俄亥俄停留的时间长，刘红雨便为关天朗聘请了两位家教；而到了孟菲斯，刘红雨只能亲历亲为。好在执信中学也专门抽调了老师，用远程教学的方式，帮助关天朗补习功课。

　　“这个学期只好这样了。”推杆果岭上的关天朗说，“只能等回国补考了。”

　　关天朗的球僮叫马克-迪亚兹(Marc Diaz)，去年为石川辽背包的经历，使得组委会指派其为又一位亚洲少年服务。年轻的时候，迪亚兹也曾经以打高尔夫球谋生，然而混迹地区巡回赛的艰难经历，让他最终不得不屈服于家人的劝说，放弃了职业球员的梦想，成为了孟菲斯当地的一名房地产经纪人。

　　“关的击球真的很扎实，看他打球你会情不自禁地想，‘八年级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迪亚兹坚信关天朗会很有前途，“从配对赛的那一天，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在奥古斯塔晋级。不仅是因为他的球技，还包括他的心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成为老虎-伍兹那样的球手，但如果关天朗这么一直发展下去，他一定可以在美巡赛立足。”

　　那么关天朗与石川辽，谁更让人兴奋呢？在迪亚兹看来，日本神童的击球稳定性很好，而中国少年的短杆更加厉害。“不过我们需要明确一点：石川辽已经是一个巡回赛的球手，他的首要目的是如何在每一场比赛上生存。如果想要在巡回赛上生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持稳定性，每一场每一杆都要保持稳定。而除了比赛，你还要面对很多球场之外的事情。关天朗很年轻，也很有天赋，但最重要的，是他不需要考虑很多事情。而巡回赛，那是不同的世界。”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与关天朗同组的史蒂夫-勒布朗(Steve LeBrun)，35岁，在次级巡回赛混迹多年后，去年底终于以资格学校亚军的身份考入美巡赛。围绳之外，你能看到他的漂亮太太，带着9个月大的儿子。

　　另一位同组对手史蒂文-鲍迪奇(Steven Bowditch)，曾经的澳大利亚希望之星，17岁便与“大白鲨”诺曼同组比赛。十三年来，他打了147场美巡赛，两次失去美巡参赛卡两度夺回，期间一度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也正是这个澳洲人，让关天朗继大师赛的慢打风波后，又一次陷入了高尔夫规则的漩涡之中。

　　第二轮Par 5的16号洞，关天朗的第二杆落入了球道左边沙坑之中，球的logo被沙子完全盖住，关天朗把球拿起来辨认，却没有通知他的任何一名同组竞争者。已经上到果岭的勒布朗没留意关天朗的行为，鲍迪奇却抽着烟卷当场提出了质疑：“你动球了？你没有告诉我们这一点，你要接受罚杆。”

　　“我看不清那是不是我的球。”

　　“拜托，这是规则。你必须被罚杆。”

　　说完，他看了看勒布朗，后者不明所以地耷了耷肩。鲍迪奇随即向本组记分员投诉，可怜的女孩一脸茫然。

　　“S**T ！”

　　澳洲佬喊了一句脏字。几分钟后他径自推完，没有等待关天朗，就走向了下一洞。

　　原本与晋级线只差一杆的关天朗，这一洞打出破击。接下来的17号洞，他又打出OB，这意味着中国少年已经无缘圣裘德精英赛的周末赛事。

　　关汉文砸了一下场边的绳圈，一声叹息。场上的关天朗却依旧一副淡定，18号洞，他两杆攻到果岭边缘，然后76英尺外一记切杆，小白球轻跳着跃上果岭，滚向洞杯，小鸟！

　　看台上、绳圈外，欢呼声响成一片。关天朗脱下帽子，挥动着向观众致敬，他连续两个月遍及五站的美巡赛之旅，告一段落。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赛后来到记分处，鲍迪奇作为关天朗的记分员，死活不肯在他的记分卡上签字。直到裁判经过多方询问后，判定关天朗因为触犯规则12-2将被处罚一杆，澳洲人才最终作罢。破击变成了双破击，关天朗的成绩最终为+5的145杆(73-72)。

　　“为什么你给人的感觉小心翼翼，却又在某些时刻不那么谨慎？”站在会所的门廊，我问关天朗。

　　“我也不知道。我也并不是有意违反规则，只是没想太多……”

　　说完，这孩子就被妈妈叫走按摩去了。112次1号木的挥击，让关天朗在美巡赛上开出了29511码的距离，也让他的背部有些痉挛。

　　“我们至少知道了美巡赛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天分、机遇、努力和付出，你才能有这样的经历。”关汉文说，“原来都是仰视，现在，可以平视了。”

　　一飞冲天

　　关天朗在孟菲斯得到的掌声与喝彩，还来自全世界无处不在的华人群体。毕业于孟菲斯大学的“中国环球飞行第一人” 陈玮同时也是一名资深的高尔夫爱好者，除了在现场为关天朗助威，他还特意在圣裘德精英赛结束后邀请这位炙手可热的中国新星坐进了他的卡达TBM—— 不仅是带他到“猫王故乡的上空” 兜一圈，更让他亲身体验了驾驶飞机的感觉。飞机驾驶有很严格的门槛，但陈玮说，他敢于让一位14岁的少年尝试，正是因为他从关天朗身上看到的自信与定力。

　　陈玮：我们在天上飞了30分钟，中间的10多分钟由天朗操作。他能够第一次飞行就敢操作，特别是在14岁的年龄，那是极度强大的自信心。他认为自己能够操作，也敢尝试。他在高速低空俯冲的时候更体现了他的定力。他的父母在后座上都尖叫了，他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很镇定，在14岁这个年龄，很难得。在需要自信与冷静这一点上，飞行和高尔夫是相通的，天朗的高尔夫球天赋正在于此。

　　我很看好他在高尔夫的发展。我问他什么是他的强项，他说推杆，这很难得。距离随着他的年龄会增加，但推杆的自信心要从小培养。我打了10年高尔夫，现在差点是10，我知道切杆和推杆的技术重要，而自信心更重要。他父母培养的思路很好。关键是他的自信心不要受到挫折。胜败是兵家常事，不能输掉的是自信心。如果让我给他些建议，我觉得就是不要急于求成，让他太早和比他水平高的人打比赛，对自信心没有帮助。还需要多在基本功上下功夫，找最好的教练。慢慢来，确定目标，稳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