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世界》2014年第六期封面

　　文/陈偲婧 图/边玉翔

　　今年的5月11日马龙第一次陪妈妈过母亲节。以前的五月，马龙一般都在打比赛，只能发条信息送祝福。今年5月6日世乒赛团体赛结束回国后，国乒开完两天的总结会，就给队员和教练都放了个小假期，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和父母共享，马龙也不例外。“我陪我妈干了两杯，祝她节日快乐。”白的？红的？马龙连连摇头说：“我哪能喝那么多啊？啤的。”送礼物了吗？“我人在，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马龙好心情地耍着贫嘴。

　　在世乒赛封闭训练前，马龙可一点都没有好心情，年初的国际乒联[微博]职业巡回赛总决赛3比4输给许昕、卡塔尔公开赛因伤被迫退赛、两次队内直通比赛未能出线，一次输给张继科，一次不敌樊振东[微博]。用句网上流行的词讲，那时候的状态让马龙自己很“心塞”。马龙说，是封闭训练中的新尝试，让他逐渐调整好了自己。

　　封闭训练里发生了什么？

　　直通第二阶段比赛输完球，马龙突然燃起强烈的好奇心，好奇的对象是那些传说中的神秘杀手，想了解杀手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马龙从小就不爱看各种漫画书，而是对历史非常感兴趣，从三国一直看到近代史，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马龙知道的杀手不少，这次让他感兴趣的是戴笠，上网买了本书，马龙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封闭训练开始后，读书的时间变少，马龙就把书塞进书包，打亚洲杯的时候在飞机上看。

　　亚洲杯决赛马龙4比3抵挡住了樊振东的冲击，感觉到自己状态的回升，马龙放弃对杀手生活的研究，投入到研究运动员生活中。每天和主管教练秦志戬聊聊训练聊聊球，书也就再没翻过。“我这人看书喜欢看一半，包括很多励志的书也是，我觉得故事都是开头不一样，到后面好像成了固定模式，讲得都差不多了。”完美主义的马龙还说了嫌弃戴笠这本书的一大原因——书里有错别字，“我感觉像盗版的，就更不爱看了。”其实也许还有一个让马龙合上书的原因是，他的心态已经不似神秘杀手那般阴郁了。

　　在封闭训练中，队内调整主管教练，许昕被分到了吴敬平组。刘国梁总教练这样做，一是因为吴敬平带直板选手很有一套办法，现在王皓不用老吴操心了，精力自然空出一些，可以兼顾许昕和樊振东；二是想让秦志戬在这个关键的周期里，专心带马龙。“所以我这次封闭训练和秦老师聊的比以往都多，练的东西也更实战一些，每天都练得不一样。状态渐渐好了起来，我心情也就慢慢变好了。”马龙这话算是解释了一下封闭训练后期记者探班的时候，他为什么每天训练后还生龙活虎的、打了鸡血一样和张继科、许昕练“花式乒乓球[微博]”。他还找到了缓解压力的方法，调整的时候总叫上一帮子人出去唱歌，而这次封闭训练被马龙“翻牌”最多的歌曲是他家周杰伦的《最长的电影》。

　　封闭训练里还有一个经典的事件，就是队内投票了。其实队内投票一共有三次，一是选队长，填空一人；二是现阶段主力队员中，谁是你最信任的队员；三是展望2016年，谁是你最信得过的队员，后两个问题都可以5个人。后两个问题，马龙第一个队员写的是张继科，第二个写的是他自己。而队长这个选项，马龙直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马龙的答案，与队内最后宣布的结果一模一样。咦？那马龙给自己的那一票，就是“以微弱的优势战胜张继科成为队长”的那“微弱优势”吗？马龙笑道：“微弱优势是3票，等于如果我选了继科，那我还是会比他多1票。”

　　一直觉得马龙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怎么会想起来选自己当队长？“队长不是一份荣誉吗？”马龙说他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完全没想过压力这些事，但他想明白了如果当了队长他要干点啥。“我想成为一个教练员和运动员之间的桥梁，哪怕只是帮大家传个话呢，也想让大家沟通得更紧密一些。”

　　球队的上一任队长是王励勤，是不是当了队长都要以大力哥为标杆那样严格要求自己？马龙说：“其实如果没当队长，我也依然有压力，都一样。但我觉得现在我有往力哥那个方向发展的趋势，每天准备得很细致，还有那股要劲儿有点像他了。”不过马龙马上补充，他距离王励勤的要劲儿只是有点像，还完全没达到王励勤的水平。“有一年快过年了，教练组在开会，大家心都飞了，不是在地上躺着就是坐着扎堆聊天，就力哥一个人在那练拉球，我记得太清楚了，我们差距还很大。”

　　不管怎么说，马龙当了这个队长以后，这个话题就没离开过他，一路被问到世乒赛赛场。今年的世乒赛，马龙其实挺有压力，当然并不是因为队长这个头衔，是他再清楚不过这次团体赛的核心是他和张继科，身上的任务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我这人本来就爱想得多，心重。”马龙说在这次团体赛中，让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成长的，是“位置”的改变。

　　这次真正当了一号

　　从莫斯科团体赛开始，马龙被频频派上场，在他的感觉中，莫斯科时他的位置是负责“冲击”对方的一二号；多特蒙德时变成了他和张继科两个人依然负责“冲击”，王皓更像是守第三场；到了今年的东京，马龙从排阵上能真正感觉到自己当上一号，与张继科一起成为核心了。“真是给我排上去了，再也不是让我去冲了。”

　　刚到东京进行适应训练的时候，马龙就对场馆的灯光“意见”很大。“这个球馆整体感觉暗，但真正抬头看，每一个灯泡都特别亮，一发球都刺眼。我到那就开始嘀咕，太别扭了，发球都没法发，那我比赛还怎么打？”

　　即使马龙这个核心在东京世乒赛中只缺席一场对波兰的小组赛，并且上场比赛全部以3比0交卷，但总喜欢给自己找别扭的他还是说：“前半段打得不满意，后面挺满意的，到最后一场球对奥恰洛夫[微博]的后一局半，打得最满意。”小组赛里马龙虽然没失分，但他觉得发挥一般，练的东西都没有打出来。“发挥得没有莫斯科和多特蒙德好，因为心态上不太一样，包袱和压力比较大，赢是赢了，但打得不舒服。”不好的就是八进四那场吧，有点紧。

　　到了小组赛最后一轮对塞尔维亚之前，刘国梁特意找到马龙问：“你明天想上场吗？”这时马龙的脑海中冒出好几种声音，中国队已经确定出线，自己也确实累了，这场不上也行；一直打得别别扭扭，要不再上场找找状态？这难题到最后马龙也不想了，直接回答：“您决定吧。”虽然自称有选择恐惧症的马龙一直到这时还没拿什么主意，但上场后，依然是3比0。

　　到了淘汰赛，马龙的选择恐惧症好像被治好了，每次刘国梁问他，他都说想打在前面。“我不喜欢打三号，感觉看队友打完两盘，我就跟没气儿了似的。”八进四对奥地利，马龙第一个上场，那是他觉得在这次团体赛里打得最不好的一场，哪儿哪儿都别扭。“本来灯光就一直别扭，八进四我们在靠边的位置打，还有风！我一上去第一局到2:1就发个失误；第二局3:3的时候来了个机会球，我之前都觉得没发上力，看到个半高球可以发力的时候还失误了。”整场比赛就数马龙的内心最热闹最忙活，一边嫌有风、一边使不上劲儿外加还觉得紧张。

　　过了八进四，半决赛对中国台北，本来中国队想让许昕抓庄智渊，结果碰上台北队反排阵，马龙碰上了曾经在世界杯上0比4败过的庄智渊。“台北够阴的呀！”马龙吐槽道，但这场球却成为马龙自认为在东京技战术发挥最好的一场。“从半决赛开始，刘指导就给我们进行各种心理辅导和暗示了，我也好好想了想，如果我想赢的思想占据50%，怕输也占50%，那我整个人就会很纠结，总是摇摆不定，但如果想赢占了80%，心态就积极多了。”

　　打完半决赛，马龙迎来了他在东京睡得最好的一天。以往打比赛，马龙都会睡不着。“躺床上脑子里也是过比赛，不是刻意的，是好像按了个自动播放键。”好像马龙把包袱和担心都用在前面的比赛中了，到了决赛前，包袱反而被放下了。“决赛前的比赛要是输了我会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过意不去。”马龙开玩笑说道。开完决赛准备会马龙就觉得已经困得不行，回房间带上耳塞，居然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同屋的许昕什么时候做完治疗回来马龙根本不知道，别说这个了，就连地震了马龙都不知道。“那天马龙太夸张了，地震的时候我爬起来拽他被子，他都没醒！”许昕爆料说。事实上决赛当天中午11点，马龙才被秦志戬的敲门声催起床，下楼吃了口吉野家就去训练了。和半决赛按照主客队排阵不同，决赛中中国队定好无论抽主客队，马龙都打第一场，张继科打第二场，许昕上第三场。

　　终于又碰上波尔[微博]了

　　自从莫斯科团体赛输给波尔后，马龙在团体赛就没和波尔见过面。两年前的多特蒙德决赛，在张继科第一场战胜波尔、马龙第二场赢了奥恰洛夫，王皓第三场对鲍姆正在进行，那时马龙坐在更衣室的一排柜子前冥想，那时的马龙就说：“我很想在团体赛赢一次波尔，证明自己。”同时他还说：“我打比赛总是在领先的时候输回去，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这次比赛，马龙不光遇到了波尔，还遇到了领先时候被波尔又追回来的情况。

　　“那天一上场我觉得压力挺大的，肯定特别紧张啊，波尔也是一样，我感觉他打得也不好，我们俩都没发挥出来。”马龙觉得打波尔的这场球，是他在过心态上的一个坎儿。“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大分2比0、第三局9:8我领先的时候，波尔发了个侧身半出台的球，我没拉上，比分打到9:9，当时我突然脑子里就闪过莫斯科团体赛的情景，也是我2比0领先，第三局打到8:9，那时候一直打到9:9、10:10，两个机会球都让我打丢了。”马龙脑子里闪过的正是那场输给波尔比赛的转折点，在莫斯科马龙就这样丢掉第三局，随后被波尔逆转翻盘。但那毕竟是4年前的事了，如今马龙没有被场上紧张的局面和自己脑中的信号干扰，很快赢下两分，3比0利索地战胜波尔。“我要想大比分领先波尔也挺难的，当时没那个状态，但是每次落后我都觉得能追回来，这跟我原来打比赛不一样。以前我都是开局就7:3、8:4这样领先，被咬住后自己会很紧张，这次三局开始都是我落后，但心态很平稳。9:9时不是我刻意去想到莫斯科，而是脑子里自动就跳出来那个想法了，能调整回来就行了呗。”马龙轻松地聊着当时的场景，还调侃自己的思想总是很跳跃。“我的思维很天马行空，比如吃饭吃到小西红柿，就会突然想，按它这个个头儿，应该与葡萄作朋友吧？”

　　战胜波尔后，马龙觉得自己过了心态上的一关，还走神想了想自己在东京的战绩，发现到当时为止都是3比0赢的球。“继科和许昕赶紧赢球吧！这样3比0的纪录就保持到比赛结束了。”马龙有点“私心”地想。在张继科对阵奥恰洛夫时，马龙加油时分外卖力气，同时也看得非常紧张，有好几次张继科一个球还没打完，马龙就要跳起来给他鼓劲儿了。可能是由于这样高涨的情绪，一天才吃了一顿吉野家的马龙饿了。“继科要是能拿下第一局，估计这盘就没问题了。”马龙和张继科并肩征战这么多年，对队友算是很了解了，可是张继科却输掉了第一局，即使状态能够调整过来追回比分赢得比赛，也将耗时很久。马龙这时候跑出去吃了条士力架，如果因为肚子饿没给队友加好油，那岂不是太亏了。

　　虽然赛前谁都会说做好上场两次的准备，但谁都没想到张继科会输球，在许昕出战第三盘的时候，马龙就跑出去热身了，许昕这场比赛不管输赢，他都得上场。马龙打奥恰洛夫之前心里没那么紧张，从球路说他不怕奥恰洛夫，在多特蒙德和奥运会团体赛上马龙都赢了他，再加上刚战胜波尔的气势还在。但奥恰洛夫气势也很盛，他可是刚以3比0就打败了大满贯选手。果然一上场第一局马龙就差点输给奥恰洛夫。

　　“第一局很关键的，我从9:6领先被奥恰连追了4个，打到9:10落后，如果第一局输了，后面就真不好伺候了。”马龙说比赛的前一局半他抓奥恰洛夫的弱点没有抓得特别死，被对手咬上比分，马龙坦言，慌还是会有点慌，但肯定比原来好。“当时我想，后面还有几局呢。以前我打比赛，赛前总是说的特别好，说会想到打到1比1我该怎么办，但真正打到这种比分时，我在场上都显得没有办法。”比以前进步了很多的马龙，没有让奥恰洛夫占领先机，而一局半后的比赛，马龙彻底抓住奥恰洛夫的弱点，打得对方失去了信心，第三局只让奥恰洛夫得了2分就缴了他的枪。

　　回头一看，比分又是3比0，马龙以一局未输的战绩完成了东京世乒赛。获胜后的马龙抬起双手示意大家high起来。动作是事先想好的吗？马龙调皮地说：“10:1的时候，还不允许我想一下啊？”其实他是看到奥恰洛夫赢了张继科以后，这样引导了一下观众的情绪，当时就想：“如果是我来收尾，就要压一压奥恰的气势，让他别太得瑟。”马龙坏笑着说。

　　去年有一场悬崖边儿上的比赛

　　马龙的这次世乒赛收获颇丰，刘国梁在专栏里谈到他的打法有了改变，思想上马龙也会更积极，过了心里上的一道坎儿，成绩也被许昕夸为“前无古人”的好。所以在采访过程中，马龙总是笑嘻嘻的，时不时玩笑就从他嘴里冒了出来。采访当天阳光甚好，正配马龙灿烂的笑脸。

　　除了这次东京世乒赛，马龙还聊起了很多别的让他记忆深刻的“往事”，比如奥运会上他打奥恰洛夫那场球完全不像这次这样轻松，那是他觉得在大赛里已经站在悬崖边儿上一般紧张。但要抛开比赛性质，真正的悬崖赛事，马龙选了去年的亚洲锦标赛半决赛对韩国，马龙当时出阵第一场和第四场，对徐贤德和李尚洙，上来全都是0比2落后。“那时我第一场要是输了，第四场再0比2落后，那我可能就走了。”马龙想了想补充说，“不光是我走了，中国队就走了。”现在讲起来，马龙的口气依然透着他实在不愿意想起那场比赛了。

　　马龙打了五次世乒赛团体赛，每次和他住一个房间的都是“大牌”。“2006年我跟马琳住，那时候我就是个小屁孩，马琳会跟我聊很多他的大赛经验，就跟今年王皓给樊振东讲‘故事’是一样的。2008年我和王励勤住，他说得不多，但做的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每天如何准备比赛，对事的认真程度都太值得我学习。2010年我和王皓住，那时正是王皓状态和心情都比较差的时候，但当时我输了球，王皓还能帮我分析。2012年我和张继科住，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在一起，房间就会比较吵，因为话自然就多了。今年我跟许昕住，小组赛的时候许昕突然问我，这次团体赛怎么感觉那么松？我还给许昕分析，他平时就是喜欢轻松环境的队员，现在居然嫌松，一定是因为他太重视这次比赛，紧张程度和平时不一样了。说完这些我才醒悟，在许昕面前我算老队员了，打团体赛的经验比他丰富，今年改我主动聊了。”

　　这是“老队员”马龙第一次去东京，他说根本没心思想要去哪儿，但出口就哼出梁静茹的歌词“在东京铁塔，第一次瞭望……”当然，铁塔怎么可能去？马龙在日本观光过的地方就是饭店对面的拉面馆、吉野家和7-11便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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