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紫禁

　　2014古李十番棋观第1局战记(节选)

　　张大勇 文

　　2014年元月26日清晨，天光初亮，寒意弥漫，恼人的雾霾仍驱之不去地依偎在京城上空，遮掩着早已消隐的星月。我从清华大学附近乘坐地铁赶往西南二环，上午九时，21世纪围棋界最震撼人心的胜负——2014古李十番棋首局将在康源瑞廷酒店举行。

　　经赞助商江苏恒康家居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倪张根董事长提议，中韩棋院和古力李世石同意，笔者担当十番棋的现场观战记者，这也是笔者从业12年来，首度名符其实地成为“观战记者”。

　　8时45分，李世石提前赶到对局室，并未像以往那样正襟危坐，而是斜倚在沙发上与七岁的女儿嬉戏，小姑娘身着粉色连衣裙，灵鸽般绕在父亲膝边，引发记者围观疯狂拍照。2006年，李世石打进丰田杯决赛第一句感言就是：“10月份我就要做父亲了。”棋界都知道他是当年3月从首尔到北京春兰杯赛场浪漫四飞结婚的。当时大棋盘讲解兼主持的武宫正树风趣一语：“你要孩子和下棋一样快。”令李世石面红耳赤……

　　8时59分，古力几乎踩着开赛时间赶到赛场。9时整，裁判长聂卫平起身致辞，希望古力和李世石下出惠及天下棋迷的名局，并宣布比赛正式开始。聂老因病休养半年，这次出席在赛前前一天才决定，更增添了比赛的历史沧桑感。

　　年长的古力抓了一把白子，李世石拈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猜先结果李世石执黑先行，思索了近两分钟将黑1落在右上星位。历史上最后的争棋——吴清源对高川格擂争十番棋结束于1956年11月27日，五十七年零2个月后十番棋重出江湖，就在今天。

　　比赛使用的棋具是中国的永子、日本榧木棋盘以及应氏棋钟，我仔细瞅了半天，并未发现与韩国有关的棋具，即使如此，也算集棋具之大成了。赛前记者有15分钟拍照时间，双方每一个落子，都会引来一片闪烁镁光和相机快门的声响。

　　……

　　布局进展的很慢，双方每手棋都要思考两到三分钟。左下黑子遭到夹击，黑11却强硬地于左边分投。古力吸了一口气，用手触及一下鼻翼，似乎有些诧异。

　　多年的征战，古力的短发上已经出现许多刺目的白发。李世石今天一头长发，他曾坦陈自己在重大比赛中刻意留长发，对古力第9届三星杯半决赛、第3届BC卡杯决赛以及2012三星杯决赛均留长发赢棋，唯一的2009年LG杯剪发后惨败给了古力。今天李世石再度长发出战，无疑是一种精神寄托。

　　……

　　二十三手过去，就已耗时两个小时，古力用时41分，李世石用时1小时09分。

　　古力身体靠近棋盘，单臂撑住桌面思考了许久白28扳。李世石见状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难道，他在后悔没有在角上动手？

　　……

　　黑55后，李世石摁了下计时钟了解古力的用时，又离开了对局室大约11分钟，看来他还是对棋局不放心，第一次外出午餐未完就赶回。李世石在中国比赛，除了特殊的宴请外基本上是农心辛拉面果腹。笔者曾问他，十番棋有九次在中国举行，是否觉得在饮食上有些“不公”？他笑着说：“中韩的农心辛拉面味道都是一样的。”

　　小李对辛拉面如此执着，很不解农心公司为何不让他做代言，农心杯举办了十届小李才第一次露面，也很不符合大棋士的身份。据说李世石因对农心杯外卡分配不公很少参加预选赛，看来他们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明月沟渠”情结。

　　……

　　两分钟后黑93再挡，古力立刻白94长，掘尽右边的矿藏。

　　李世石眯着眼睛看着上边，坚决地将棋子拍在95位。然后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可我手里只拿着一直笔啊……这眼神，即使不是他的对手，也确实够瘆人的。

　　身着深蓝西服粉色衬衣的李世石，加上几乎齐肩的长发，很有“赌徒”形象。李英镐说赌胜负古力赌不过李世石，因为小李更敢于舍弃。2009年春夏之交的那场“休职风波”，李世石宁肯放弃每年数亿韩元收入去做一个宅男。从这点看，英镐的话不无道理，

　　随着黑右边变厚，黑95痛击在白棋的“惰归”之处，白棋大龙就像庞大的战列舰坐上浅滩，太重了。古力苦思了15分钟没有落子，他时而靠在沙发靠背上，时而伏在棋盘的边缘上不断更换坐姿。平时古力下棋有“巡场”的习惯，本局至此他从未轻易离座，看来，确实被难局所困。

　　此后十手棋就耗掉了古力的一个半小时，序盘以来积攒的时间优势消耗殆尽。白116，118从上边突围而出，古力的治孤能力确实高强。但他依旧面色凝重，白实地不足的压力并未缓解。

　　……

　　比赛超过了6个小时，午后3时30分，中央电视台在酒店二楼做大棋盘讲解现场直播，对局室上、中、左、右各有一台摄像机在录像。遥想吴清源对高川格十番棋当年，由于夜间停电，在棋盘一侧点燃了四只蜡烛夜战，蜡烛的光芒照在盘上，黑白棋子闪着光泽，别有意境。如今棋盘如斯，黑白依旧，时代的变迁已使比赛形面目全非。

　　……

　　黑129，白134时李世石和古力相继进入读秒，官子战双方几乎每手棋都在读到“58…59…”才落子，泰然出手，毫不慌乱，不愧是顶尖棋士的对决。

　　……

　　白248价值后手3目，盘面的官子越来越少，黑249挤，古力略微外头看了一眼棋盘左边便白250挤。李世石微怔，旋即黑215立，黑249不可能平白无故收一单官，这里显然有棋。

　　古力停钟示意认输，若左边不出棋，黑约盘面13目。至此，鏖战九个小时的棋局宣告结束。

　　……

　　韩国也有春节，本局的结果虽然不能决定最终的胜负，至少可过一个好年。

　　局后复盘后，古力不断拈起白52这手棋，再落下，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两位对局者与我和裁判合影，此时似乎还能听到他们胜负心脏的跳动。做了12年围棋记者，今天成为真正的观战记者，第一次在对局室从头至尾观战古李激战、复盘十个小时，记录了19页近2万字的笔记和感想，仍觉得他们结束的太早。

　　晚上乘地铁回家有些伤感，记者工作打了12年的字，突然发现自己写字退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