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是农奴

　　记者王伟报道 深圳红钻欠薪案曝光已有两周多的时间，无论是深圳红钻俱乐部还是中国足协、深圳市足协，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两周前在国内体育圈产生巨大反响的深足欠薪丑闻，销声匿迹。

　　28日，深足部分球员和工作人员集体到深圳市劳动仲裁部门就深足俱乐部欠薪案提请仲裁。29日晚，深足的队员们在住的酒店里商量着如何与深圳市劳动仲裁部门进一步交流。面对此事可能成为无限循环的黑洞，弱势的深足球员们既焦急又无奈，求助无门的痛苦，让很多人只有悲鸣。

　　被欠薪的球员中，王洪亮曾经是85年龄段最具天赋的后腰，他曾因为受伤休息了两年，而那两年他与申花的合同恰好到期，这两年的治伤费用不得不自理，"谁能真正保障球员的利益呢？我是为球队踢球受的伤，最后没地方找，要自己支付治疗费。"王洪亮对记者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去年加盟深圳红钻后，再次遇到了深足大面积欠薪的状况，"队员是最无奈的，夹在中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真希望能有老板马上接手球队，这样大家都得救了。"王洪亮说，"都说翻身农奴做主人，我们现在不就是农奴吗？只不过没法翻身。如果我们能翻身了，就是中国足球的春天可能来了。希望我们中国足球也有一个玩足球的游戏规则，玩不下去的老板根据规则马上把他踢出去。"

　　我们去劳动局找了，最后发现能告红钻俱乐部的也就是三险一金，其他方面的都很难告。

　　《足球》：从深足欠薪案曝光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周多了，最近似乎又没了下文，听说你们去了深圳市劳动保障部门，情况怎么样？

　　王洪亮：我们部分队员去劳动局找了，最后发现能告红钻俱乐部的也就是三险一金，其他方面的都很难告。其实，根据我们的合同，对方一句话就可以推诿了，这就像踢皮球一样，劳动局的人说，足球运动员是特殊行业，得先由中国足协仲裁，完了之后这边的法院才能受理，这个劳资纠纷跟一般的企业劳资纠纷还不一样。

　　这个我们想让大家说说，这个皮球踢来踢去到底最后找谁去？我想，劳动局不是说不受理，他们的想法是证据越多越好，我们看劳动局其实也帮不到什么，就我刚才说的，他们的一句话就可以把我们推走，说我们是特殊职业，归中国足协管辖，要中国足协做出裁决完了法院才可以受理。

　　我也很想问问，现在在中国足球界有多少打官司成功的案例呢？即使运动员最后胜诉了又会怎么样呢？我可以举一个例子：孙吉和上海申花的前老板打官司，上海的法院判孙吉胜诉，现在看看有用吗？大家看到孙吉把钱要回来了吗？根本没有。

　　老板就给一句话：我就没钱，你还能怎么地他！

　　被拖欠工资的一方可以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啊？

　　这个太难了，法律条文里面有保护足球运动员的具体条款吗？我看没有。所以对"老赖"很难办，这些老板就是钻这些空子。

　　包括中国足协之前出的一些管理条文，这些东西真的有用吗？我想，如果中国足协真要为球员着想的话，用不着通过俱乐部，只要看到球员提供的简单的合同和欠薪的银行正常流水账单记录，完全可以发现俱乐部到底拖欠了球员多少薪水，这样中国足协就可以盖章，让队员成为自由身，如果中国足协能做到这样的话，你说各个俱乐部到底怕不怕呢？

　　球员是劳动者，在欠薪面前却显得被动而弱势。

　　作为球员来讲是最难的，可以说是两难的处境。球员不可能愿意被终身禁赛，不愿意被中国足协处罚，如果一旦处罚了，如果有别的球队要的话，那么这条路基本就断了。

　　所以，这些无良的老板也是在那儿捏着这一点球员的命脉。知道队员不敢闹太大，就像我们说闹着要罢赛，俱乐部高层肯定觉得我们绝不敢罢赛。

　　足协怕的是承担责任，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不让球员们罢赛，在我看来，他们没为队员和劳动者本身考虑什么。

　　《足球》：前段时间中国足协纪律委员会到深圳调查，现在有下文了吗？

　　王洪亮：中国足协过来深圳和球员们谈，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不让球员们罢赛，威逼利诱也好，其他方式也好，他们考虑的是队员们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足协怕的是承担责任，在我看来，他们没为队员和劳动者本身考虑什么。所以说，这就是一个死局，说什么都没有用。

　　现在我想，用不着讲什么法律、什么条文，我们就把足球当成游戏，只要制定这个游戏规则的人把这个游戏规则定好了，就不会有人钻空子了。

　　比如在英格兰、欧洲等国家的联赛为什么有球员工会？不管这个国家的法律是否能制裁得了足球老板，这个游戏规则就是，既然投资人到这个规则中玩了，就必须要遵守这个足球游戏规则。

　　如果一个月两个月不给球员支付薪水的话，那就会被强制性地变卖，如果还想参加比赛，完全可以强制这支欠薪的球队不可以再玩了，球队必须得转让，而这个转让的前提是无条件转让，自己经营不善只能是这样。所以说，包括老万(万宏伟)说的给政府垫的那690万，如果当初他愿意接足球俱乐部，那么之前的负债必须要负责，要不然就别来，来了干什么呢？请问当初来的时候是想做什么呢？不就是想垫付了这笔钱之后能赚更多的钱吗？

　　商人都是这么想的，我要是商人我也是这样想，但没想到的是这个黑洞是越填越大，我想这是老万没想到的，这个能怨谁呢？只能怨他自己。当初也没有人拿着枪逼着他非得来。

　　所以说，这就是一个无限循环的黑洞。我希望我们的这些事真的有改变中国足球现状的可能性，如果通过我们的抗争真让体育总局和足协定下了这个规矩，如果俱乐部三个月不给球员开工资就强制性转让，不允许球队冠名，让球队只能请当地足协托管，投资人就不敢这么玩了。

　　如果没有这些强制性措施，还谈球员的保障，那就是扯淡，没什么可以保障的，饭都吃不起了还能保障什么？

　　俱乐部高层谈到过城市的归属感，李毅谈过城市精神，但球员从精神到情感，估计快耗尽了吧？

　　现在别提什么城市归属感，饭都没得吃了还谈什么归属感？包括我们尊敬的那位王副董：他说的话合情理吗？我想他也只敢在离着我们上千公里外的地方喊两句，请问他敢到球队里面说吗？作为俱乐部的副董，球队都没怎么来过，我们都没怎么见过他，他这是什么副董？我记得王副董只是在去年打日之泉的客场来过一回，然后就再也没来过。

　　我们拿个不恰当的例子来说，人都快饿死了，还谈什么精神？如果现在给我们一把枪，我都能杀人，什么叫翻身农奴把歌唱呢？我们现在不就是农奴吗？只不过没翻身而已。如果我们能翻身了，就是中国足球的春天可能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深圳足球的问题，也是全中国足球圈的问题。很多俱乐部都有这个问题，只是严重不严重。球员是弱势群体，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因为大家还是想踢球，不想把事闹得太大，只要把正常生活维持下去，也就那么回事了。

　　中国球员确实是有奴性，这就是外援一直瞧不起中国球员的原因，没办法，人家说不踢就不踢了，人家有国际足联撑腰，只要俱乐部欠钱，外援诉状递上去之后，国际足联可以让队员先转会，然后再说。中国球员能行吗？

　　你说我们这个队出去看看有没有两三百万身价的人？还想卖多少钱呢？万总，别狮子大开口。

　　《足球》：按你的说法，这些事情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对吗？

　　王洪亮：这些情况在正常的体制、机制里面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各个部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推诿，没人管。这让这些所谓的老板和企业家钻了空子。

　　欠薪被曝光后万宏伟说会和队员们进行沟通，最近沟通的怎么样？

　　自从欠薪被曝光之后他就没怎么来过。之前很多人都在问我们，老万跟队员是怎么交流的？我想说的是他没有跟我们交流过，现在这个队到这种情况，全靠李导(李毅)一个人，没有他早就散了。

　　如果深圳足协托管能行吗？2008年深圳市足协曾经托管了球队。

　　如果按照游戏规则强制被托管了，那什么冠名都不能有，原来的老板不用玩了，也不用他来发工资了。在深圳足协托管之后比赛照样踢，深圳足协不可能一直这样管着，一看这一大家子，肯定会赶紧找企业接手。现在深圳足协也在等着，看万宏伟咬牙就咬着，看他什么时候松口。

　　其实，万宏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他家里的这些物件(球员和球队)到银行抵押能抵押多少钱？看人家上海申花一个队员能卖一两千万还能卖点钱，你说我们这个队出去看看有没有两三百万身价的人，银行抵押都没多少钱，那你还想卖多少钱呢？

　　现在在队里有这样一句玩笑：除了李导(代理主帅李毅)值点钱之外，还有谁值钱呢？

　　我们想说的是，万总，自己有几斤几两要掂掂分量，别狮子大开口，一口能吃得了大象吗？

　　通过你的这些话语真的能感受到队员的无奈。

　　我们作为球员无奈确实是无奈，但这就是中国足球真实的现状，所以说，足球总说从娃娃抓起，现在这种现状谁还想让自己的孩子去学足球呢？我是家长的话，平时在学校里踢踢球玩玩可以，但不要把它当回事。

　　可以看看89、90年龄段那批算是好球员的尾声了，现在93、94就没什么好的球员了，除了鲁能、绿城，上海东亚徐导(徐根宝)那里有一些队员还不错。现在的队员是一代不如一代，人才太匮乏了，人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梦想？所以说，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是有原因的。

　　我们希望的是，老板把球队马上转让，让新的老板进来，那就大家都得救了。

　　《足球》：去年初你加盟深足时有没有想过俱乐部会有欠薪的问题？

　　王洪亮：想过，但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因为折磨太久，说心里话，现在谈这些心真的很累。

　　你的家人来深圳了吗？

　　没有，她们都在上海，来的话我们连房租都交不起，他们来住哪儿啊？

　　现在这个局面看来真有点向着死局方向发展了。

　　我们今天又想了一下，老万真的不用说是否对得起我们这些球员，真想问问他是不是对得起他自己的家里人，难道他的家里人不看新闻？不知道这些事吗？难道还这么支持他吗？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心挺齐的。

　　每个人都是有家里人的，难道真的还要拖死大家吗？在这样下去我们都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你队友开玩笑说，如果这样下去就要拉着老万一起跳楼了！

　　跳楼倒不至于，那就这样吧，我们所有的队员就去他们家，我们也不闹，老板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就跟着他了，欠我们钱我们就跟着他，不让我们好好过日子，还想好好过日子啊？

　　说心里话，人付出了劳动就应该有劳动所得，如果所有单位都不发工资，我们的地球还转不转了？

　　所以我说，通过这些事，老百姓不要去骂足球运动员了，球员真是一个弱势群体，很无奈的群体，中国足球上不去跟球员有关系，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在球员身上。

　　前段时间媒体报道了很多深足欠薪的情况，也在声援你们。

　　媒体已经帮我们不少了，但说心里话，这个好像没什么用，真的，真没什么用。

　　深圳的领导肯定会看到的吧？

　　政府的领导不可能看不到，但没用。这几天我们也看到了中纪委派驻巡视组到体育总局，我们队员自己会讨论一下，看看下一步怎么办。作为管理者，中国足协和深圳市必须要有所作为。

　　现在作为球员来讲，你们最希望的结果是什么？

　　老板把球队马上转让，让新的老板进来，那就大家都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