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强

　　“他已经完全崩溃，他彻底完了。”我的南非兄弟麦克·阿伦在电话里和我说，口气低沉。

　　在南非度假的麦克，没想到回国一个月，临了赶上一桩让南非成为国际社会绝对焦点的新闻事件：情人节凌晨，“刀锋战士”皮斯托瑞斯枪杀女友里瓦·斯汀坎普。麦克每天都看着南非电视机构转播的相关新闻，整个南非都笼罩在这恶性枪杀案悲剧中。

　　治安在南非并没有多少美誉，2010年世界杯也无法改变这个多种族国家的现状。然而皮斯托瑞斯事件的出现，让所有南非人深感耻辱。皮斯托瑞斯出现在法庭上时，麦克说这个曾经的南非国民英雄已经“完了”。

　　一桩人间惨剧，在媒体传播之下，立即演变成了大众娱乐版本。里瓦·斯滕坎普法学院毕业，又是名模，上过南非版FHM杂志封面，皮斯托瑞斯更是先天残疾，却自强不息，成为第一个参加正常人奥运会的残疾人。然而在社交媒体推波助澜下，新闻在变味。里瓦·斯滕坎普的各种图片在报纸头版闪现，各种她曾经穿着比基尼在海滩上漫步的图片。“美女被枪杀，看看她是谁”这种类型的标题，中外媒体比比皆是。作为模特的斯滕坎普，穿比基尼拍照，是她曾经的职责；予亡者足够的尊重，应该是媒体的道义。

　　然而职责和道义，在这样的环境下，远不如发行量收视率点击流量重要。薄命红颜，枪下无生，同样消失的，还可能有皮斯托瑞斯的传奇励志故事。

　　不到半年时间，国际体育世界里最伟大的两个励志英雄先后坍塌，先是被揭露为骗子的阿姆斯特朗，然后是这个情人节上演情人劫的皮斯托瑞斯。当初围绕皮斯托瑞斯是否应该参加奥运会，还引发过巨大争议，但不能否认的，是“刀锋战士”和正常人竞争的精神，激励了千百万人，诠释了运动精神。随着这桩枪杀案发生，皮斯托瑞斯用自己的奋斗史所点燃的希望之火，只怕也行将熄灭。

　　悲剧发生后，我们直接的反应，当然是对亡者无限的同情，对罪者无比的痛恨。皮斯托瑞斯曾感动了运动世界，如今他在2009年对一位19岁女孩的侵犯，也被媒体翻了出来。我在微博上转述这条新闻时，仍然有人“希望这更是偶然的过失”，可南非警方很快否认了这种可能。皮斯托瑞斯确实是枪杀了他约会不到一百天的女友。

　　英雄的覆灭，让人难以接受。我们内心深处，总盼望着运动英雄纤尘不染，盼望着他们的品性，也如他们在竞技场上的风范一般。这种盼望当然是不现实的，如同你盼望没有双腿的人也能奔跑。

　　没有双腿的人却真的奔跑了起来，还跑进了奥运会，这是皮斯托瑞斯的传奇，这传奇不会消失，可媒体的传播，都在挖掘着皮斯托瑞斯“阴暗的一面”：他有过众多女友，他暴躁偏激的性格等等。传奇无法抹杀，但皮斯托瑞斯连同他的一切，已被钉上耻辱柱。麦克和我说“他完了”，就明显受到了媒体影响。

　　我相信皮斯托瑞斯性格中有各种缺陷，一个一岁不到就双腿膝下截肢的人，成长至今，经历过的苦难难以想像，其性格偏执激烈，实属正常。倘若他的故事，就以这样的方式收场，监禁25年之后才有假释可能，这将是一出无法言喻的人性悲剧。

　　他仍然是个英雄，伦敦2012记录了他的一切。他同样也是一个普通人。（作者系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