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鹏宇：坚信勤能补拙的苦行者

　　文/杨弋非 摄/刘紫园 

　　“希望以后的自己不要像现在的样子！”11月15日，在2013年中国公开赛1/4决赛的当天早上，杜鹏宇在微博中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当天晚上，他以0比2负于队友王睁茗。

　　“那条微博只是对自己现状的一点不满，就是表达一下，和比赛失利没有任何关系。”杜鹏宇说。

　　“现在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杜鹏宇想了很久，才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最近自己压力很大。最近状态一直起伏，成绩很不理想。虽然教练没说什么，但是我能感到他们对我的期望。而且身处中国羽毛球[微博]队这个光荣的集体，我有责任去做到最好，为队伍做出贡献。可现在的我没有做到我想象中的那样，所以总觉得压力很大。”

　　说这些话的时候，杜鹏宇表情淡然，到最后甚至面带微笑，“不过不要紧，我自己能承担并且化解这些压力，这是一个运动员必须要做的。”

　　沉着、淡然、低调、有责任心，无论是在赛场上，还是平时的生活中，杜鹏宇始终给人这样的印象。相比于身边那些年轻的师弟，杜鹏宇更为成熟，如果说年轻队员还只算是“大男孩”，那杜鹏宇已算得上是一个男人了。

　　杜鹏宇说：“经历得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人也就成熟了。成长是一笔财富。”

　　“试试看”的羽球之路

　　出生在河北保定的杜鹏宇和所有男孩子一样，小时候也是个坐不住的主。看到儿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同为体育发烧友的父母决定让他去学习一项体育运动，既可强身健体，又能防止他出去瞎跑闯祸。可是，学哪个项目，父母心里也没主意。

　　当时，保定市的一所小学有专门的羽毛球培训班，在当地小有名气，不少家长都送孩子去那里学习羽毛球。儿子是否适合打羽毛球，杜爸爸杜妈妈不知道，既然没主意，又刚好有这样的条件，杜爸爸就说了一句：“让他试试吧！”就这样，杜鹏宇稀里糊涂地拿起了羽毛球拍，那年，他8岁。

　　由于学打羽毛球的学校和杜鹏宇就读的学校不是同一所，为了方便，两年后，父母在他小学5年级时让他转学到了学习羽毛球的学校，这也让杜鹏宇对羽毛球产生了一丝小厌恶：因为这次转学，他离开了熟悉的学校和那批“好哥们”，只身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阿杜很不适应。

　　不过，小时候练球的经历还是给杜鹏宇带来了不少快乐。他清楚地记得，为了鼓励大家努力练习，教练会在墙上贴一张表，分为好几栏，分别写着“训练最认真”、“打球最会动脑”、“比赛最顽强”等条目，在这些方面表现好的人的名字会被贴在表上，而在一段时间内综合成绩最好的人，则可以得到一朵小红花。这些“虚名”成为小朋友们训练的一大动力，不过在杜鹏宇心里，他最想要的是“打球最用心”这个头衔，他说：“不知为什么，我从小骨子里就希望别人对我的评价是不仅训练认真，而且还会用心，还会去思考，我觉得这才是对我最好的肯定！”通过自己的努力，杜鹏宇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打球最用心”的肯定，他说，虽然性质不同，但那次获奖时的兴奋不亚于后来成为世界冠军的那一刻。

　　小学毕业后，考虑到河北省没有专业羽毛球队，为了让儿子能够接受更好的专业训练，也为了让他开阔眼界，父母决定把杜鹏宇送到北京什刹海体校训练。对于这样做的前景，父母其实也不知道，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杜爸爸只是说：“试试看吧！”这样一个望子成龙的决定，没想到后来差点“毁了”杜鹏宇。

　　“问题少年”回头记

　　带着行李，独自一人来到北京，杜鹏宇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伤心、不舍，反而是异常的兴奋。

　　杜鹏宇的父母都很传统，在教育孩子方面自然是严厉有加，这让杜鹏宇小时候并不太“自由”。杜鹏宇回忆说：“我是一个特别不自觉的人，所以爸妈管我很严，小时候一犯错就被打，小学5年级之前犯错误是我妈打我，5年级之后，我妈打不动我了，就换我爸了。”在这样严厉的家庭教育环境下，杜鹏宇更加渴望没人管的生活，如今只身来到北京，离开了父母的管教，杜鹏宇瞬间有种“鸟出樊笼”的自由感。可世界上，自由都是相对的，绝对的自由只能是放纵，杜鹏宇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刚到什刹海体校，杜鹏宇的水平在同龄的孩子中只能算中等，虽不突出，但和每个人都有得打，这让杜鹏宇不免出现了一些骄傲的情绪，他也更加放任自己。更不巧的是，杜鹏宇此时染上了一个坏习惯。

　　杜鹏宇刚到北京的1999年，刚好是网吧在北京大行其道的时候，而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打电脑游戏。对于杜鹏宇这样一个从小城市来的孩子，大城市的新鲜与诱惑让他很难控制。在队友的带领下，杜鹏宇第一次走进网吧，就此让他不能自拔。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电子游戏还可以好玩到这个地步。从那以后，杜鹏宇满脑子都是电脑游戏，训练也不认真，他有时甚至还会在大家睡下后和几个“臭味相投”的队友到网吧玩个通宵。

　　运动队的管理是很严的，每天教练都会查房，而且有专人在校园值夜班。但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顺利偷跑出去打游戏，杜鹏宇等人还专门研究了外出的路线，从宿舍二楼的窗户跳出来，沿着墙根悄悄移动，绕过网球场，再穿过田径场，哪的围墙好翻，他们都研究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一次，他们还从女厕所的窗户翻了出去！“出逃”的方法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杜鹏宇说：“那时候真的就像作案一样，能出去的方法我们都用过了。等到天亮了，再大摇大摆地从宿舍正门回来，就和没事一样。”

　　沉迷于游戏，让杜鹏宇的训练质量大大降低，在队里的成绩也大幅下滑。更为严重的是，由于经常熬夜打游戏，休息不好，导致杜鹏宇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差。2000年，杜鹏宇回河北参加省运会，不仅比赛打得一塌糊涂，在场上他的体能也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爸爸妈妈看着儿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儿子在北京出问题了！父母马上打电话给北京队的教练了解情况，得知杜鹏宇沉迷游戏之后，又把他直接叫到面前询问。杜鹏宇虽然调皮，但是却从不撒谎，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父母。

　　怎么办？此时杜爸爸杜妈妈可谓焦头烂额。让他回来？那之前的所有努力就付诸东流。让他继续？那儿子可能就这么完了。思忖再三，父母决定，由杜妈妈去单位办理停薪留职手续，到北京去陪儿子！

　　这个决定出乎了杜鹏宇的意料，更让他意外的是，从小就对他严厉有加的父母，这次自己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却没有打自己，甚至没有责怪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你们怎么不打我啊？”父母苦笑着说：“你现在一个人离家那么远，我们想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打你呢！”一句话，让杜鹏宇心里酸溜溜的，他说：“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当时自己真的很惭愧。”

　　杜妈妈来到北京，在什刹海体校附近租了一间十几平米小房子，没有厕所，没有暖气。就在这样一个破旧的小屋里，妈妈陪着杜鹏宇度过了两年时光。在此期间，妈妈没有刻意去管教杜鹏宇，甚至没有说过他什么，只是默默地为他做饭，陪他谈心，有机会还会到训练场去看他训练。杜鹏宇后来才知道，或许是因为想家，或许是因为儿子的不自觉，妈妈不止一次在自己租的小屋里抹过眼泪。

　　杜鹏宇天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也是一个很明是非的人，父母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妈妈在北京的这段时间没有责怪过他，也没有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只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感染杜鹏宇。看到妈妈为自己吃的这些苦，杜鹏宇内心的最深处有了触动，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此后，杜鹏宇开始发愤训练，水平一路往上蹿。加上妈妈的精心照顾，他的身体也愈发强壮。两年后，杜鹏宇顺利进入北京羽毛球队，妈妈这才回到老家。杜鹏宇说，这两年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两年。

　　妈妈回去后，杜鹏宇偶尔还是会去网吧打游戏，不过此时的他已经不会毫无节制地沉迷于虚幻的世界了。他说：“这一段经历让我学会了自律，也知道了很多事情要懂得珍惜。”

　　在挫折中学会坚强

　　2003年，杜鹏宇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国家青年队的集训名单中，这让他兴奋不已。可这样的兴奋没持续多久，就被一段长时间的自我否定取代了。

　　那次集训是在武汉，男单组一共有16名运动员。集训开始前，所有队员打了一次分组赛，杜鹏宇最后仅排在第12名，被分入最差的那个组进行训练。之后的两年，杜鹏宇又多次入选集训队，虽然每次都认真完成了教练安排的训练，可每次的成绩都处在下游，这让杜鹏宇一次次对自己失望。2004年底，杜鹏宇告诉自己，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还不能突破自己，那自己的羽毛球道路很难再上一层楼了。当时的杜鹏宇，心里有小小的自卑，他觉得，和队友们相比，他不是一个有羽毛球天赋的人。

　　好在此时爸爸帮助了他，爸爸对他说：“你不是没有天赋，如果没有天赋你也打不到今天这样的成绩，要相信自己。”重拾信心后，杜鹏宇静下心来找到了自己的问题：过去由于贪玩，队友们在打基础的时候，自己荒废了，所以现在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汗水，把自己不足的东西补回来。从那以后，除了完成教练交给的任务，杜鹏宇还会主动加练。如今，我们看到在训练场上一丝不苟、全心全意的杜鹏宇，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成形的。

　　2005年底，杜鹏宇的汗水终于换来了回报，他进入了国家队。这对于羽毛球运动员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肯定。之后的几年，杜鹏宇延续了之前踏实努力的训练态度，一步一个脚印地在高手如林的国家队里前进着。他说：“刚进国家队那会儿，更能感到自己基础差、能力差，但毕竟这都是现实了，不能改变。我要做的，就是把我不太牢固的地基，尽可能补牢。”杜鹏宇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除了常规训练，他还会在训练结束后拉上其他队员再加练一会。从那时起，他就是队里训练最刻苦的人之一。

　　2008年，为了备战奥运会，国家队把杜鹏宇调到了女单组当陪练。当时，杜鹏宇并没多想，只是按照教练的意思去做，踏踏实实地完成了自己的陪练工作。在北京奥运会上，张宁、谢杏芳包揽了女单冠亚军，这其中少不了杜鹏宇的功劳。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段经历对于杜鹏宇来说却是运动生涯的一次“暂停”。虽说女单组的队员都是世界顶尖选手，但毕竟力量、速度和男队员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去当女队员的陪练，就意味着自己在实力上肯定会有所下降，这在竞争激烈的国家羽毛球队无疑是致命的。杜鹏宇笑着说：“如果让现在的我做决定，我当时肯定不会答应得那么干脆，哈哈！”

　　北京奥运会结束后，杜鹏宇回到了男单组，整体实力的下降让他跟不上男单组的训练强度和要求。前面和老大哥的差距越拉越大，后面年轻师弟们的成绩也突飞猛进，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此时的杜鹏宇，除了竞技水平方面的不足，心理的难关也横亘在他的面前。从2006年开始参加成年比赛到2013年亚锦赛前，杜鹏宇没有拿到过任何一个成年比赛的冠军，之前的林丹[微博]、鲍春来[微博]、陈金不用说，和他一批的周文龙也在2007年拿到了全国冠军，师弟谌龙，再后来的小师弟陈跃坤等都在国际赛中有金牌入账，而自己却只在各项赛事中望金牌兴叹，虽然他不止一次闯入过决赛。

　　2012年初，连续的挫折让杜鹏宇心生退役的念头。他觉得，当时的压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自己已经努力了，可还是无法突破，不想再在这样的高压下生活了，他想一走了之。

　　这个决定很困难，虽然很不甘心，但杜鹏宇还是下了决心。他跑去找到北京队的教练，说自己在国家队压力太大，想回北京队，或者直接就退役了。杜鹏宇说，当时自己真的很犹豫，去找教练不是想听到什么建议，只是希望一个自己相信的人对自己说一句“退役”或者“不退役”来坚定自己的决心。谁知教练说出了第三种答案：“幼稚！”

　　这个意外的回复让杜鹏宇放弃的决心又动摇了，他隐隐觉得自己还没到头，还可以再拼一把。杜鹏宇说：“回忆这段时间，我觉得我经历得比别人多，遇到的挫折也比别人多。很多时候，自己的问题别人无法帮你，只能自己面对。我曾经特别喜欢找客观原因，可随着这些经历，我会越来越多地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现在我懂了，只有做好自己，才能迎接外部的挑战。”

　　我就是我，一个不一样的我

　　杜鹏宇选择了坚持，同时也学会了坚强，有了这两样武器，他的内心更加强大。就在他打消退役念头的几个月后，他和队友们一起在武汉举起了汤姆斯杯，他也因此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中国羽毛球队的世界冠军榜上。但他并没有太开心，因为这次比赛，他只在小组赛中上了一场，并不是主力。

　　谈到成为世界冠军，现在的杜鹏宇淡然了很多：“其实世界冠军只是一个头衔，不用去计较太多。或许它能给我一个光环、一份荣誉，甚至可以给我物质上更好的待遇。即便如此，把它看得太重了，它就会成为包袱。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看得淡一些。”

　　2013年亚锦赛，杜鹏宇在决赛中战胜了谌龙，取得了自己第一个成年比赛的冠军。虽说这个冠军来得有些迟，但是对于踏实的杜鹏宇来说，这已是一份丰厚的回报。

　　有人说，杜鹏宇的地位很尴尬，刚进队时，前面有林丹、鲍春来、陈金等老大哥压着，等到几位退役或者淡出赛场了，他又被师弟谌龙超越，似乎他永远成为不了关注的焦点，但是杜鹏宇却笑看这一切：“我对自己就一个要求，不管我处在什么位置，只做我该做的事，做我想做的事，担我应该担的责任就可以了。外界的评价是外界的，我左右不了，我能左右的，只有我自己。”

　　杜鹏宇对自己的成绩一直不满意，虽说有总决赛首轮击败李宗伟这样的很多闪光时刻，但也经常会有前几轮就早早出局的意外之举，杜鹏宇说：“现在我的身体很健康，我希望能继续保持这一基础，这样才能保证我的参赛率。虽然不敢说参加的比赛都能取得很好的成绩，但是每次参赛都能取得一定的积分。勤能补拙，用这样的方法来保证我的积分、我的排名，这就是我的方式，和别人不同，但我会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