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朱长振 文图  核心提示 | 同学眼中的阳光少年，帅气、有钱、低调；网络游戏中的大哥大，呼风唤雨、杀“人”无数；雇凶时处心积虑，作案时部署周密。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少年？他的人生轨迹为何会滑向黑暗的深渊？大河报记者深入调查，试图还原一些凶案背后的真相。

　　亲人眼中的他 不咋爱说话

　　高胖的老家在周口项城市官会镇杨庄村，这是一个普通的平原小村，与邻近村落唯一不同的是，通往这里的路全是水泥路，包括进村之后的逼仄小巷。“这些路都是高木他们这些在外当官的集资修的，我们村在外当官的比较多。”一名村民告诉记者。

　　高胖的父亲高天峰在老家的名字叫高木，去世前任周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委会委员。据其家人介绍，高家家境贫寒，高天峰的父母都是农民，高天峰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

　　高天峰的亲戚称，高胖确实是超生的，小时候基本上没回过村，大一点后春节、清明会回来。“我们都叫他的小名高顶，因为不熟，他有时候回来连屋子也不进，就在院里站站，也不和村里孩子玩，也不咋说话。”

　　高胖的三个姑姑有两个在老家，一个在焦作，记者前往采访时，他的两名姑姑均已去周口处理弟弟的后事，而在家的亲人均不愿谈及此事。“心里难受，怕犯病，畜生不如，养了个白眼狼！”一名亲戚恨恨地骂道。

　　同学眼中的他  阳光、低调、有钱、脾气好

　　小盛(化名)是高胖初二时的同学，两人坐前后排。他们除了一起上下学外，还一起打篮球和玩游戏。

　　据小盛介绍，高胖小学是在周口的一所实验小学上的，只知道当时他父母都不在周口，他住在亲戚家，具体住在哪个亲戚家，他不知道。

　　初二刚开学时，高胖家还住在周口市交通路附近的一个老旧小区内，房子也挺破的，结果下半学期就搬进了荣华小区的别墅，“很大，家里装修也很豪华，那时都有藏獒了”。

　　小盛和高胖都喜欢玩游戏，与同学们一起玩游戏，一般都是高胖请客掏钱，有时还买水和零食。但高胖一直没有银行卡，经常会把钱给小盛或其他同学，让他们帮忙去充值。

　　除了玩游戏，高胖的另一喜好就是打篮球。他从初一时就打，因为个子高、弹跳好、速度快，打球时一般都是以他为主，他喜欢进攻，中投很准。打球时，总是他任场上教练，谁防谁，打什么配合，都是他说了算，但他脾气很好，打球难免磕磕碰碰，但他从不与人争执。有一次他表哥与人在球场上发生争执，还是高胖过来劝开的，他总是说“小事儿上搁不住争”。一般打完球，往往是高胖请客吃饭，大多是他喜欢吃的麦当劳或肯德基，他吃得快，“总是自己的吃完了，又来抢我们的吃，也爱开玩笑，有时也骂脏话”。

　　虽然高胖家中经济状况很好，但他却表现得一直很低调，用的手机一般都是100多元的，衣服也都是一般的运动衣，并非名牌。高胖的低调还显现在对爸爸职位的保密上，他一直对同学声称“我爸爸是操盘手，玩股票的”。有时同学们也会见高胖的爸爸开车来学校或球场接他回家，“为人挺随和的，开的车也一般，我们一直认为他是做生意的。”小盛说。

　　游戏世界中的他  指挥若定，爱当老大

　　从小学开始，高胖就开始玩网络游戏。他最早玩的是简单的QQ小游戏，如卡丁车等，他还想法儿弄了个极品号。“砸进去了几千元。”小盛说。

　　初二时，高胖和小白、小盛等同学一起玩网络游戏“英雄联盟”。刚开始大家一起玩儿，后来，高胖开始花钱买装备、练级，很快就玩到了顶级。“哪个月都得几千元，好多都是我帮他充的。”小白回忆说。

　　玩到顶级后的高胖很快又开始玩一款名为“地下城与勇士”的游戏，这些游戏，无一例外都是杀人、杀怪。高胖喜欢在游戏里面高高在上，除了花钱买装备，还花钱雇人帮自己练级。而另外几个朋友一般都是在他的带动下一起玩这种游戏，花钱也都是花高胖的。“他很大方。”小白说。

　　初三时，高胖开始玩“剑二”，很快，他就把小白和小盛也拉了进来。每一次，高胖都喜欢在游戏中扮演一种名为“干客”的角色。“干客”在游戏中不仅是一个指挥者，还要根据每个人的特长，分配武器，指挥杀人，而他自己还要干很多杂事，“干客”做得好了，能带动整个游戏。“我们都服他，每一次玩，都让他当‘干客’，而他自己也喜欢这样做。”小白说。

　　这款游戏，高胖一直玩到了高二上半学期。其间，只要是周末或假日，他们几个总要相约一起玩这款游戏。

　　高二下学期，高胖开始玩“剑三”，但小白和小盛都不喜欢。“一是太复杂、残暴，都是杀人和杀兽，二是太花钱，我们不像高胖那么有钱，他这些年花在游戏上的钱应该早就超过10万了。”小盛说，也许是没了共同爱好，好多次在网上碰到，他都不理不睬的，有时和他打招呼，他也会不客气地说：“去一边儿，正烦呢。”

　　在此期间，高胖还结识了一个上海的“师傅”，这个“师傅”是名高中女教师，刚生过孩子。在得知“徒弟”雇凶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姐姐的消息后，她也感觉“不可思议”，“平时和他在网上交流感觉挺温和的”。

　　记者调查发现，读高三后，高胖花在玩“剑三”的时间反而更多了。自今年2月份以来，高胖的ID显示他几乎每个周一都泡在网上玩游戏，且这些时间都在上课期间。而周末在家时，则没有机会玩游戏。

　　一段问答

　　这样做，是为了摆脱他们

　　5月13日下午，“杀手”张奎自登封被带回周口，警局内的高胖正趴在桌上酣然入梦，嘴角挂着甜甜的笑，而就在十多个小时前，他刚刚雇凶将父亲和姐姐杀死在家中。

　　民警将他推醒后，他问道：“有没有床？我想睡。”

　　下面是一段民警和高胖的简短对话。

　　问：你为啥要这样做(雇凶杀父姐)？

　　答：我从小就没在家里住，因为我是超生的，所以就寄养在亲戚家，东躲西藏的，还不如家里的一条狗。刚长大，他们又要求我将来有出息，一定要考个好大学，一点自由都没有，我真觉得太压抑，压力太大，我想我做了这件事儿之后，就可以摆脱他们了。

　　问：你是怎么做这件事情的？

　　答：在网上认识的他们(指网上的冒牌“杀手”)，然后跟他们联系，从今年二三月份开始做，给他们寄过几次钱，几千元吧，但他们都没有来。今年4月份，我和姐姐又吵了一次架，之后再与广西的(指吴强)联系，他就过来了，第一次是开车来，趁五一免过路费时来，后来不知啥原因没来，过几天就又搭火车来了，他还约了登封武校一练武的小孩。

　　问：他们(两名“杀手”)作案时，你在哪里？

　　答：我在我自己房间里。

　　问：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你爸你姐的叫声，你当时怎么想？

　　答：我吓得不敢出去，后来他们做完之后敲我的门我才出去，看见我姐腿动了一下，我就吓得赶紧跑下楼去了。

　　问：他们俩跑了之后，你去了哪里？

　　答：我也跑出去了，到门口遇到我们院里的邻居，他们问我这么晚干啥去？我说我要去找我叔，然后他们就报警了。

　　问：做完这件事后你有啥想法？

　　答：我非常后悔，他们对我都很好，就是管得太严了，我爸，我姐，平时对我都那么好，我现在真的很想他们。

　　他，喜欢追女孩，恋得快，失恋也快；他，曾祝父亲健康长寿；  他，早就想着杀人和自杀……

　　他

　　曾是班里的卫生委员

　　“他初中时学习成绩一般，在班里属中下等，但中招时却出人意料地考出了530分的高分。满分640分，我们学校第一名才考了598分，同学们都怀疑他的成绩不真实，也有同学怀疑他是找人替考的。”高胖的一名初中同学这样说。

　　据说高胖在漯河有亲戚，这也是他去漯河上高中的原因之一。高中三年，高胖除了身高由过去的1.75米长高为1.83米外，体重也由初中时的70公斤猛增到了近120公斤。“还是喜欢打篮球，还是喜欢詹姆斯，偶尔也出去唱唱歌。”一个辍学的高中同学说，他在高一时与高胖住上下铺，两人关系非常好。

　　在班里，高胖是卫生委员，除了安排别人值日打扫卫生外，自己还主动打扫卫生，倒班里的垃圾。

　　和初中时一样，高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仍一直处在中下等，有时甚至还会下滑，虽然有他姐姐在学校附近陪读，仍然没有起色。

　　对于有媒体报道称其姐姐平时对他管教严厉的说法，高胖的几名同学均表示认可。初中时，只要是他接到姐姐的电话，无论正在打篮球还是玩游戏，“立马就走，一刻也不停，有时我们想让他再玩一会，他都不敢”。

　　但他妈妈却很少给他打电话，也很少见到他妈妈，同学们都有疑惑，为啥总是他姐在管他，而不是他妈？

　　高胖有一次打球扭了脚之后，在家休养，小盛每一次去找他玩，都是他一个人在家，有家人在时，他都不敢约同学去家里，也不敢在家里玩游戏，虽然他家有好几台电脑。

　　而警方在审问高胖时，他也曾亲口承认此前一段时间与姐姐发生过口角。主要是“恨她管得太严。”一名民警说。

　　他

　　曾执著地追寻爱情

　　高胖在同学中间是零花钱最多的，他除了自己买零食吃之外，还喜欢追女孩子，初中时就曾花几千元给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买了部手机。还给女孩买过上千元的BURBERRY香水和香奈儿香水。高中时，他也曾多次专程去郑州看望另一个他喜欢的女生。“她当时在郑州上学，高胖在女孩子身上花钱很大方，也很会讨女生欢喜，而他自己则更喜欢把他的‘泡妞’经历与我们分享。”小白说。

　　在“剑三”贴吧里，高胖不仅与玩家互动，还经常给发帖说自己失恋或者求男朋友的女玩家们留下自己的QQ号。

　　早熟，在这个1995年出生的高个子男孩身上显露得淋漓尽致。

　　高胖在网上求过日本AV女优松岛枫的种子，当时他只有15岁。

　　这一年，他还在QQ空间里抒发情感：“想拥你入怀的冲动那么难以克制。”

　　在他的QQ空间里，有他15岁时发的一篇名为《去年冬天》的日志：“你还记得去年冬天，那个我等你的早晨吗？你还记得去年冬天，那个温暖的怀抱吗？……”

　　青春期的爱情像夏天的天气一样变幻无常。往往是高胖在高调宣扬自己恋爱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又失恋了。

　　高一时，高胖在郑州某高校的贴吧里发帖问：“各位同学，问下幼教系乱吗？我老婆要学幼师，不放心啊！” 

　　两个月后，他又在漯河高中的贴吧里对另一个女孩公开发帖示爱：“宁×我爱你，就算你不理我我还是爱你。”

　　每一次失恋，或与女朋友吵架，高胖总会表现得异常，几名要好的同学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安慰他，但高胖总是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女朋友。“只要有钱，要啥买啥，现在的女孩子都虚荣，好追。”小盛在谈到高胖谈女朋友的事情时说。

　　“他可能最近又失恋了，我前几天在网上碰到他跟他打招呼，他又不理我了，可能是刚失恋，还没追到新的女朋友，再加上高考临近，他可能烦，每一次都这样。”小白说。

　　高胖最近的一次爱情是在2012年12月份，他在QQ上再一次示爱：“我很喜欢她，很喜欢。”而在两个月后的情人节，他又说：“我没事，只是有些伤感。”

　　他又失恋了，悲伤的情绪再一次涌来。

　　他学会了抽烟，吐着烟圈，在烟雾缭绕里寻找慰藉。

　　他

　　曾想开一家奶茶店

　　除了追女孩儿、打篮球和玩游戏，高胖还喜欢做生意。

　　出事儿的前几天，他约一个已经辍学一年多的高中同学见面。此前，他们曾在一起商议开家奶茶店，高胖甚至还带来了已写好的策划书。

　　小白也向记者证实，高胖确实说过将来想做生意，高中前两年，他还说他经常在学校卖些小东西挣钱，但这些小白不曾亲眼看到。他还曾把自己的零用钱一次几百元交给小白，让小白帮他存起来，够2000元时再一次性要走。小白猜测，可能是怕被家里人发现。

　　小白还提到另一件事，就在前不久，高胖跟他讲自己在洗浴中心看到一个大叔的衣柜没锁，里面放着劳力士金表、玉佩、钱包等，当时高胖正缺钱买游戏装备，还想买苹果5手机，但是最后他“默默地帮大叔把柜子门锁上了”。

　　出事儿的前几天，高胖明显经济拮据，他请假回家前，还特意去向外校一名女生借了400元钱。“他说是请朋友吃饭，不会就是那两名‘杀手’吧？”这名女生不无惊讶地说。

　　他

　　曾祝爸爸健康长寿

　　高胖对爸爸的感情也很复杂。

　　2012年4月6日，高胖曾转发了一条“祝福爸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微博，还说“爸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计一切对我们好的男人了”。

　　一年后，他亲自终止了这个“不计一切对他好的男人”的性命。

　　5月11日下午，请过假的高胖乘车回周口的家，与他同行的，还有姐姐高玮艺。

　　1985年出生的高玮艺已经28岁，身边的同学朋友好多都有了孩子，但她还没结婚。2009年，高玮艺从郑州大学升达经贸管理学院毕业后没有去工作，而是按照父母的意思在家照顾弟弟读书，对外就称是准备考公务员。“弟弟是超生的，小时候一直寄养在亲戚家，现在看得比较重，加上上高中在外地，家人就让她陪读了。”高玮艺的一个朋友告诉记者。

　　梦想去丽江旅游、吃武汉热干面的高玮艺并未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不止一次在QQ和“朋友网”里倾诉烦恼，说自己“很烦”。

　　当天上午，高玮艺原打算和一个已经结过婚的女朋友去逛街。“她陪弟弟在漯河读书，每天做饭送饭很辛苦，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谈恋爱和逛街。”她的朋友说，但是由于弟弟不知何故突然要回家，高玮艺决定推掉朋友的约会，陪弟弟一起回家。

　　但她没有想到，这会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天，而要她命的人，正是她天天照顾、辅助作业、端吃端喝的弟弟。

　　想要杀死自己的父母和姐姐，这一想法在高胖脑海中也许酝酿了很久。

　　早在2011年10月30日，16岁的高胖就以“拥有太讽刺”的网名在一个名为“富二代”的贴吧里发帖借钱：“我想做一些事。缺了点钱。需要4700块。我想开始一个计划。但我需要5000块。我攒了两个月才从生活费里省下300块。等钱攒够花都谢了。”

　　记者联系上帖子后留言的一名叫做“for”的网友，她告诉记者，当时她是出于好奇才加了高胖的QQ，“他说要干一件大事，要释放自己，还说父母管教太严自己很想死。他才上高一，我还劝他‘想开点’，我感觉他像是‘想杀人’，也就没借钱给他”。

　　除了想杀死亲人，高胖还多次提到自己想死。

　　2011年，高胖16岁，他第一次提到死亡。“一种想死的感觉突然变得强烈。我真的想放弃了，真的很难过。真的不知所措，真的没了勇气，真的、真的……”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想死，因为变幻莫测的爱情？还是缺乏温情的家庭？没人知晓，甚至没人过问。

　　2012年8月10日，他再一次在QQ空间里发布两个字：“死亡。”

　　“厌倦了。如果不是被世界欺骗，又怎会变得沉默不语。”这是高胖QQ的最后一次签名。

　　5月11日晚，高天峰带着儿子高胖和女儿高玮艺一起到小区外的一家饭店聚餐，在邻居眼中，这一幕和平常一样，充满了幸福祥和，一如别墅门口的对联：“平安如意千日好。”

　　高天峰和女儿不可能会想到，这是他们父女人生中的最后一顿晚餐。而令这对父女更想不到的是，他们身边的这个最亲近的男孩，已经约好了两个“杀手”在邻近的另一家火锅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