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版面图

　　记者刘翔宇报道“或许半年之后，我们可以好好聊一下。”这是帕切科下课后离开北京前，对记者说的话。本来约好和记者聊聊他在国安[微博]两年执教的他，在下课的当口最终选择了沉默，他跟记者把约好的专访推迟了半年，甚至在回到葡萄牙后，有当地记者想和他谈谈在中国的执教，他都没有“出声”，他说这是出于对国安的尊重。

　　在其执教的“最后”时刻，各种代表国安俱乐部的声音漫天飞舞，但帕切科却沉默，他的不表态让事情向着一边倾斜。人们想知道率队两年、一年拿到亚军、一年拿到第三的帕切科，为什么最终会下课，想知道他对于很多事情的说法，以及这位极富个性的主帅在过去两年在国安执教的心得，但这些都成为了帕切科行李的一部分，被打包、密封、上锁，一起带回了葡萄牙。人们只记住了帕切科离开北京时，在机场千人送行的场景下，他站在桌子上动情挥手的样子，但他没有留下哪怕一句话，转身、离开，像一部没有结局的电影……

　　半年之后，在帕切科的助教路易斯的沟通下，记者如约前往葡萄牙。再次见面，葡萄牙老头终于肯开口好好聊一聊了。坐在帕切科家的客厅里，我们开始了三个多小时的长谈，已经单飞、成为泰罗芬斯(葡萄牙二级球队)主帅的路易斯，成为了我们的翻译。这次的采访和过去两年中的每一次采访都不同，多数时间，身为记者的我，聆听的同时，还要回答帕切科的问题，因为他想知道现在的国安怎么样了，他也想知道自己下课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国安方面给出了什么样的结论。

　　这是一次诚恳的对话，帕切科说到关键问题时，会语速极快；他也像过去两年一样，谈话中会偶尔开开玩笑；真正触动内心的时候，这个生长在海边的葡萄牙人会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大西洋，潮水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转瞬即逝，但过去两年在帕切科心底留下的东西，却让他难以忘怀。

　　与其说这是一次对故人的寻访，倒不如说这是为帕切科过去在国安执教的两年，画上的一个迟到的句号。用三个小时诉说两年的故事，注定无法尽数，但最起码聊到最后，帕切科释然了。

　　“机场送别永生难忘”

　　《足球》：从你离开那天说起吧，有上千名球迷到机场去送你，在中国足[微博]球历史上，你还是第一个享受这样待遇的离任主帅，而且之后恐怕也会很难再有了，你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吗？

　　帕切科：当然记得，那会是让我一生难忘的场景，而且在我回来之后，我发现那似乎在葡萄牙也成为了热议的话题，这边的电视上都在放我那天离开时的片段。我始终都说，北京球迷是全世界最好的球迷，他们真挚、热情而且很重感情，这在过去的两年让我感受很深，我们的主场气氛是很多欧洲球队都比不了的，我很感谢他们。你要知道，莫里尼奥离开皇马[微博]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多球迷去送他。而在过去的两年中，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把球迷、球队、俱乐部放在第一位，“国安”这两个字永远是在最前面，那天有那么多球迷来送我，或许也说明球迷对于我是认可的。

　　你离开的时候似乎应该有个告别仪式，但似乎直到最后都没有？

　　我离开当晚和一些朋友一起吃了晚饭，而且到机场之后，那时候人很多很拥挤，付豪、魏(领队魏克兴)等几个人都围在我身边，把我放在中间，我很感激他们。

　　你最后站到桌子上，朝着球迷挥手的镜头被反复播放，那时候你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我当时确实很激动，我想对于那些球迷我应该做一些回应，就站上了桌子回应他们，我当时说的是感谢他们，真的很感动。直到我回到葡萄牙，那一晚的场景仍然在我脑子里徘徊了很久很久。

　　你现在还会看国安队的比赛吗？

　　国安每一轮比赛结束之后，我都会去看看比赛结果，包括亚冠的比赛，但比赛的过程没有看，今年国安有一些变化，大连阿尔滨[微博]、广州富力[微博]、江苏舜天[微博]和天津泰达[微博]今年实力都下降了，对了，我还看了中国国家队和荷兰国家队的比赛。(随后，帕切科问记者有关国安的一些问题，比如技战术有什么变化，首发阵容怎么样，具体人员位置等细节问题，看得出他对于每一个球员仍然都很熟悉，而且他很关注国安的发展。)

　　队员反映，新的主帅(斯塔诺[微博])和你在执教方式上有很大的不同，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沟通，而你和球员间的沟通比较少，你怎么看？

　　每个教练和每个教练性格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不同，执教方法不会有完全一样的，沟通或者沟通比较少只是两种不同的方式罢了，最主要的是看结果，如果成绩打得好，就说明你的执教方式得到了肯定。

　　技战术上的变化呢？

　　打法好或者不好很难去评价，主要看是否适合这支球队。我比较喜欢攻势足球、控球的打法，打个比方说，如果(张)辛昕或者周挺[微博]有状况，要用另一名球员去打，我就更倾向于用徐武[微博]，而不是于洋[微博]，于洋是个不错的防守球员，但威胁性很小。我喜欢给球员空间，他们也需要更加自由的踢法，我也更倾向于多传球，掌控比赛，给对方压力，踢得漂亮的球队往往会赢得比赛的胜利，而且这样球迷也会更加喜欢这支球队，大家都喜欢看激烈的比赛。

　　能够评价一下国安的球员吗？今年国安发生了一些人员变化，比如杨运[微博]开始打后腰了。

　　其实在去年的时候，杨运已经开始练这个位置了，他是有着不错潜质的球员，将来应该可以踢出来。不过当时队里有徐亮[微博]在，杨运因此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在我看来，徐亮是中国最好的球员之一，他应该入选国家队。

　　另外，(张)稀哲和朴成[微博]都是很有潜力的年轻球员，他们的成长很快，我想他们将来都会入选国家队。(当记者告知他们已经入选国家队时，帕切科也表示很欣慰。)另外，队里面几名老将也是最重要的球员。我知道，在中国老队员经常压着年轻球员，他们掌握着很多东西，但是对我来说，没有这个说法，谁更好谁就踢。比如朴成和稀哲，他们是中国足球的希望，所以我希望去培养他们，让他们在球场上，给他们机会，不能因为一场不好就不让他们踢了。而像周挺，大家都说他老了，但他很职业、能力也很强，他是这个位置上最好的人选，和他的年龄无关。还有我们的队长徐云龙[微博]，有时候他状态不好，比赛时有起伏，但他是其他人的榜样，他在每一次训练、比赛时都很认真很努力，但他的态度很好，这可以影响到其他的球员，所以即便他有所起伏，我也会让他留在场上。(帕切科也向记者询问了几名小将的情况，他还单独问到李提香，在他看来，李提香将来绝对会成为一名球星，另外他还问到了国安几个外援的情况。)

　　“找不到解约的原因”

　　《足球》：你还记得你执教国安的最后一场比赛吗？国安1比0赢了恒大，那场比赛之后，在谢场的时候，照片里你都是红着眼眶的，你是哭了吗？

　　帕切科：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比赛打得很精彩，稀哲打进了唯一的进球，所有球员都很努力，直到最后我们的球队还是很团结的，我想这也是他们对于我这两年执教的回报吧。那天我确实哭了。(说到这，帕切科放低了声音。)

　　能形容一下当时的心情么，为什么会哭？

　　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我是一个很感性的人。那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已经有信息出来，我知道这也许会是我最后的一场。在那种情况下，比赛之后，看着现场的球迷，看着我的队员，过去两年中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就都在眼前了，那是情不自禁的。我想我的队员和那些可爱的球迷也是值得我去哭泣的。

　　半年之后，你怎么看待自己的下课，是因为什么原因？

　　我找不到任何解约的原因，真的，我在北京的最后时刻，有时候在外面喝咖啡，有认出我的球迷还来问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回答不了他们。或许人们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从成绩上看，一年第二、一年第三，这似乎不应该是解约的理由，排除成绩之外，是不是你和俱乐部高层之间的沟通出了问题？

　　每次我和俱乐部主席、老板一起开会的时候，都把我的想法说得很清楚、而且是用很简单的方式表达，我想应该不会有沟通的原因。

　　当然，这里面也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我感觉得到。比如说，之前的一年半，我和罗(俱乐部名誉董事长罗宁)之间的配合是很完美的，这是一段很美好的婚姻，但后半年，他却消失了。在这之前他每场比赛都会来更衣室，我们也会一起吃晚餐，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更衣室，也没有晚餐，这让我很不明白。

　　你觉得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罗宁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我没有做任何特别的行为，让罗可以产生这样的变化，我和过去都一样，每时每刻都是同样的行为，同样的做法，我觉得我和罗之间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之前也维持了一种朋友之间的关系，所以我也很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或许罗的变化和某些踢不上球的球员有关，说实话我不清楚。

　　这种变化对你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么？

　　罗行为的变化，让我感觉到了一些事情已经有所不同了，但我想我们依然是很团结的，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球员更好。对我而言，球队的团结更重要，无论你是一队的球员还是二队的，我都同样尊重，对这个球队也同样重要，球员也很尊重我，我们没有分团体。

　　是不是你的一些决定和俱乐部高层的想法相悖，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而且你的个性中，确实有很固执的一面。

　　我按照规则去做事的，在工作上，我来做决定，而且我都会按照我认为对的方式去做，因为他们和我签的合同就是来当主帅的。我会坚持我的原则，这是我能够想到的唯一原因(下课的原因)，就是每次我都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事。当然，我不知道现在俱乐部让我下课的说法是什么，我想如果我们最终没有打进亚冠，他们可能会说，因为没有达到目标而解约。但是我们完成了目标，他们就需要找一些其他的原因了。

　　尝试着变通一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在欧洲，如果所有事情都听俱乐部高层的指示，那么这个主帅就会被称作 “banana(香蕉)”，久了球员会不尊重你，你会丧失在这支队的权威，他们会想转会到其他球队去。这是完全不同的执教风格。

　　但是在中国，如果教练和俱乐部高层的意见相反，之间产生分歧，是会影响到全队的。

　　实际上我的团队在最后时刻比以往更加团结了，我能感觉到，薛(薛申)、谢(谢峰)、魏(魏克兴)、康(康玉明)，包括队医，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有一个互相信任的阶段，但经过一年后，他们最后和我们在一起，他们明白我的想法，康为球队征战客场找更好的酒店，安排更合理的旅行，队医更注重对球员的日常保养……所有人都想往更好的方向去发展。我们过去的两年中，一直在做俱乐部的建设工作，这也让后来者可以更容易地去接手。

　　如果再回到中国执教呢，你会有所改变么？

　　我的执教理念和风格不会变化了，毕竟这就是我，我的个性也是我这个人的一部分，当然，经过这两年，我也更了解，应该如何去带中国的球队了。

　　半年前，在你离开中国的时候，很多记者都想采访你，包括我在内，为什么你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过去的两年中，每次接受采访，我都从没有说过俱乐部的不好，说得都是好的方面，所以在最后的时候，我也不想说什么。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如此，我只想着过去那些美好的事情，我去谈论他们，他们谈论我，这都是不重要的。我想或许再过个几年，俱乐部高层再想起有过叫帕切科的葡萄牙人，会觉得其实他还是不错的。

　　“领导要接受改变”

　　《足球》：在中国执教两年，你觉得你最终了解了中国的文化了吗，了解了中国足球吗？

　　帕切科：首先，我要说中国离这里太远了，而且生活是完全不同的。这两年改变了我对那里的印象，北京是一座高度现代化的大都市，发展很快，已经成为国际中心，这在我去那儿之前不可想象的。另外，让我更加欣喜的是，中国人都很好，很热情，我们在北京执教时，或者去打客场的时候，人们都很尊重我们。至于足球方面，我发现这里的小球员都有着不错的技术，甚至和欧洲的小球员不相上下，但是足球的基础教育不是很系统，而且也不是很职业。校园足球是足球发展的基础，学校之间需要更多的比赛，也需要更职业的管理，这样在球员成长的过程中，就不会出现问题，在一个外籍教练过去中国执教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感觉到不适应。从某方面来讲，我们过去两年是很幸运的，去了一家好的俱乐部，有很好的球员和球迷，这对我们帮助很大。

　　如何总结过去两年你在国安的执教？

　　在我们来之前，俱乐部很多方面可能还不是很完善，成绩是第五，这两年间，我们努力去做出一些改变。比如在那之前，球场草皮条件不是很好，我们来之后确保了每场比赛草皮都要有很好的状况，俱乐部的硬件也有所提升，我们在场馆旁边建了健身房，有助于球员的恢复，而且在我的建议下，俱乐部还重新修缮了球员宿舍，这些看起来都是小事，但却都影响到俱乐部的发展和球队的成绩，我希望让俱乐部变得更加完善。球场上，我们从之前的第五，到一年第二、一年第三，球队在有很多人员问题的情况下，打出这样的成绩，如果这样都不开心，还要怎么样才开心呢？更重要的一点是，有的球员被挖掘出来，比如徐亮、(王)晓龙等，他们的潜力被完全激发出来了，而且年轻球员有所成长，像朴成、稀哲这些球员，他们都是国安未来的财富。这两年球员不但技术有成长，身体方面也都同样有进步。

　　经过过去两年，想必你有深切的体会，你对于中国职业足球俱乐部的发展有什么样的建议？

　　至于建议，我希望未来某个人去到那里，能够带来更新的想法和更职业的改变，我们虽然已经做了一些，但还有很多可以去做的。俱乐部应该去理解这种改变，并且不要花费太长的时间，球队的领导也要尝试去接受这样的改变。在过去的两年中，我尝试着做这样的改变，领导有些会接受，但也要花费很长时间。俱乐部应该有足够的耐心去完成这些改变，球队方面要更加有进取心。

　　你在执教国安的过程中，恒大始终是你最强劲的对手，对于这个对手你想说什么，他们的发展模式是有利于中国足球发展的吗？

　　他们确实是中国最强的球队，因为他们囤积了那么多好的球员。在引进外援方面，他们花了很多的钱，但同样也买到了很好的球员，从某方面讲，这是件好事。因为你买一个很好的球员，要好过买三个一般的球员。一个好球员可以让事情发生变化，一方面去决定比赛，另外，也可以让他身边的球员迅速成长起来。相反，买一个不知名的球员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你很难断定他未来的发展会怎么样。

　　“首选永远是北京”

　　《足球》：下课之后，你最思念的是什么？

　　帕切科：在我回到家之后，我经常会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也经常会思念付豪，司机李师傅，还有我的球员、球迷。

　　在离开国安之后，有球队联系过你？

　　一直有球队在联系我，几支球队向我发出了正式的邀请，但我到目前为止还都没有接受，一方面在过去的两年中，我在国安执教，不仅要带一线队，还要带二队，兼顾预备队的比赛，这两年的执教让我有些疲惫，我希望能够休息一下，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出于对国安的尊重，我不想很快地出来接手一支球队，毕竟我和国安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能够和我说一下有哪几支球队找过你吗？

　　欧洲球队比较多，最近罗马尼亚的克鲁日找过我，还有其他两支球队，我也正在考虑当中，我告诉他们，七月份之后我会做出答复，从那时候我想重新开始自己的执教生涯。

　　为什么是七月份之后？

　　这是我之前就计划好的，半年之后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在这之前我要好好享受一下假期，我喜欢阳光和海岸，更好的休息是为了更有精力去工作。

　　你听说过武汉卓尔吗，那是一支中超新军，之前一度有消息称，你将执教那支球队，甚至说你已经去了武汉，看了比赛？

　　我怎么不知道我去过那里(笑)，莫非有另一个帕切科？好吧，有朋友之前也问过我有没有去过那里，答案是没有。

　　如果还有中国球队希望找你去执教的话，你会考虑吗？

　　我当然会考虑，我认为在中国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而且有太多工作还没有完成，可以提升的空间还很大，回中国执教对我来说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最希望执教哪支球队？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还是执教国安，他们有最好的球迷和最有斗志的球员，我熟悉那里的一切，我们还可以一起把事情做得更好。当然，如果给我其他选项的话，我希望去执教一支能够竞争冠军的球队，要有上进心的球队，因为无论我在球员时代，还是在做教练的生涯里，都是在这样的球队里，有上进心是第一位的。除此之外，国家队也可以。不过我的首选永远都是北京。

　　我知道你之前还去其他国家执教过，在中国执教这两年，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意味着什么？

　　中国这段经历是最特殊的一段，这两年里，好比我在土里洒下了种子，看到希望，然后让他们一天天的成长，那里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家人，这是一段宝贵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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