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中国围棋：1997年 跃马扬鞭的“七小龙”
连载二十六 1997 跃马扬鞭“七小龙”
沧海桑田抹不去我对你的思念，一次次呼唤你我的1997年。
香江边，五星红旗升起的刹那，烟花和灯火，还有海港里翻卷了千年的浪花，一同见证着这个年轻的城市和这个古老国家在分别太久后的相拥。这是历史的节点，是时代的共同记忆，是千百年后也可以在史册中供后人读罢饮酒的盛世豪情。这个有着太久历史，在这颗星球上写下了太多故事的民族，在那一夜的狂欢里，昂首挺胸，向着新的千年迈出了最坚定的步伐。
像是那一年里，刘德华唱出的那首《中国人》，五千年的风和雨啊藏了多少梦，黄色的脸黑色的眼不变是笑容。一百年，对于作为一个个体的人而言太过漫长，可对于作为一个群体的中华民族而言，却不过是弹指一瞬，过眼烟云。那些成败盛衰，以只存在于这个年月里的人们来看，大概逝事如水，并无相干，但是，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承接着这些记忆的我们，却是实实在在的感触的到血脉的跃动，历史的涡旋，点滴陈迹，兴废关情。历史让我们完整，也让我们因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充盈着悲伤和喜悦，自信和幸福。
“历史感”，始终，都是太难以言说的名词。而也正是因为这个词语，当我们看着如今中国围棋的每一场好胜负，也总会想起二十年前那些已经封存在历史里的棋谱，柯洁唐韦星们落下的每一颗纹枰黑白，细细想去，也总有那些曾经的先驱者们的影子，这是火炬，是荣耀，也是沉甸甸的责任，当烽火渐息，就从陈祖德聂卫平他们的手里，一代代绵延到今天。
当然，对于今天的我们，当提到棋类世界的1997，能够想到的，或许更多是柯洁的生日，还有“深蓝”和国际象棋棋王卡斯帕罗夫的传奇对局。而整整二十年后，历史在这里划下了奇妙的呼应，在那一年里出生的小少年，将成为更强大的人工智能的对手，以十九道纵横为战场，在命运面前，完成属于人类的最竭力也最无望的抗争。
而二十年前，那些扬鞭跃马，正在试着向世界巅峰进发的棋手，太难以想象以后岁月里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们正在做的，是推翻前辈的统治，并在国际赛场上，和同辈的异国天才们逐鹿争锋。那时，我们给他们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字，叫“七小龙”，而如今，哪怕他们已然四十不惑，中年封刀，却依旧被叫做“小龙”一辈。岁月在这样的曾经寄托了当年希望的名号面前选择了停滞，于是今天听起来，竟也平添了几分属于旧日时光的温暖安详。
所谓“七小龙”，最早来源于《1997年中国围棋综述》一文，指的是出生于七十年代的邵炜刚、常昊、罗洗河、周鹤洋、刘菁、王磊、丁伟七位年轻一代的一流高手，年岁最长的邵炜刚出生于1973年，最小的丁伟则在1979年出生。当聂卫平逐渐老去，马晓春也从如日中天的状态里渐渐滑落，小了一轮生肖年岁的他们，也就走上台前，在黯淡的九十年代里，承接上了中国围棋的血脉传承。也就是在这一年年初，最后一届真露杯仅用了三个月就走到了尽头，被曹薰铉压制太久的“野草”徐奉洙，在自己的最后一次三国擂台赛征程里完成了最惊艳的谢幕，俞斌两连胜后，徐奉洙九连胜一杆清台，让中日两国一起咽下了这杯太过苦涩的冷酒。离马晓春一年两冠，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当马晓春在1996年对阵李昌镐连战连败，当常昊终结完中日擂台赛，却又转瞬因为徐奉洙的狂风急雨，而使得三国擂台赛都失去了进行下去的必要，这两年里的烈焰繁花，好似确实只是昙花一现，留给这些年轻人的，依旧是凄风苦雨，依旧是“李昌镐王朝”面前，苦苦支撑的无奈与危局。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七小龙”之中，率先成名的，是一向被视为“带头大哥”的邵炜刚。在1997年1月的第二届NEC杯快棋战上，邵炜刚击败了前辈曹大元，拿到了自己，也是“七小龙”中的第一个杯赛冠军头衔。当回忆起陈年往事时，常昊说，他们这些比较要好的棋手之间有着约定，谁拿了冠军，就要请大家吃顿饭，而当邵炜刚请自己的这些同辈伙伴们吃饭时，酒过三巡，便有人提议，要为已经进入番棋决战，将要分别在天元战和霸王战中挑战马晓春的常昊和王磊而干杯，因为无论是谁获胜，都将是这一辈棋手获得的第一个番棋决战冠军，意义非凡。大概这是只有青年人才做的出的事情，满溢的，都是挥洒的青春豪情。那些少年意气里，蕴藏的，从来都是多到无法想象的万千可能。
而要想实现这些可能性，他们要面对的，全都是那个已经在国内赛场统治了太久的前辈，三连天元，九连名人，几乎包揽着中国所有头衔的马晓春。
就算是在过去一年里接连败给李昌镐，就算已经不再是那个属于他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1995年，无论在世界棋坛还是中国棋坛，马晓春依旧是那个通往冠军路上最艰难的拦路石。很多时候，我们依旧会把那些如果，添加到那些已经发生过的历史里，如果没有李昌镐，20世纪90年代的围棋世界，会不会成为马晓春一人独舞的竞技场？在1996年，他两度杀进决赛和李昌镐会师，1998和1999年，他又两次在世界大赛的决赛里饮恨于李昌镐面前。除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惯例式感叹，大概，我们同样也要对四年四度杀进世界大赛决赛的马晓春表示太多敬意，能够和李昌镐完成那么多次站在世界巅峰的对话，纵然输掉，也是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荣耀。
只是，当马晓春依旧在奋力拼争，试图在李昌镐面前完成属于自己的战役时，他在国内的王朝，却已经后院起火，风雨飘摇。在国家队同宿舍了好久的王磊和常昊，作为小龙辈棋手的代表，开始了向前辈的冲击。1995年之后，新一代棋手崛起的势头，已然越来越明显，在常昊拿下了1995年的全国个人赛冠军后，接下来的两年，冠军分别是同辈的周鹤洋和丁伟，而若是再算上早在92年就已经拿下全国个人赛冠军的邵炜刚，这个曾经的中国围棋最高荣誉，已经被四条小龙攥在了手中。剩下的三位，王磊在96年刚刚击败武宫正树，杀入东洋证券杯八强，并在随后的八强赛中，让曹薰铉自称“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罗洗河和刘菁，也已经是国内国际大赛的常客。一如马晓春曹大元们在十多年前曾经做的事情，当新的王者羽翼已丰，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老王者们盘踞了太久的宝座上，完成最自然的新陈代谢。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在头衔战里完成番棋决胜，无疑，是最直接，也最让人热血沸腾的方式。
按照赛制，天元战将在霸王战之前结束，于是，相较于自己的室友，围棋女神把“一脚踹开马家大院”的荣耀，交在了常昊手中。在前两局各下一城的情况下，马晓春在第三局的收官表现欠佳，将胜利拱手让给了年轻人，而常昊也再接再厉，势如破竹的将第四场也拿在了手里，3：1，常昊拿下了面对马晓春的番棋胜利，也将那个属于马晓春的时代，送入了青史竹简，送入了沉浮的历史长河。就像是马晓春自己说的，“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头衔，因为这些年轻人得寸就会进尺”，曾经的天才少年，如今终于也到了被年轻人们挑战的年岁，而挑战了聂卫平和小林光一太久的马晓春，也许最清楚，这样“第一次胜利”所蕴含的意义。
果然，在常昊之后，一向以棋风凌厉闻名，后来甚至得了个“宁挨三枪，莫见一王”雅号的王磊，也在番棋战中击败了马晓春，拿到了“霸王头衔”。1997年，对于这位七小龙中成名最晚，一向被视为“灵气不足”，从来没有像是其他几条龙一样，在人们“围棋神童”的称赞中成长起来的怪侠，是丰收的一年，除了在东洋证券杯上对阵曹薰铉的惊世一战，他在三星杯首轮还击败了赵治勋，让自己的名字，彻底走进了中国棋人的视野中。但是，成于攻击，却也终究败于攻击，棋风暴力的他，在后半盘往往少了些稳定性，当岁月悄然流走，这位当年里攻杀无双的青年王者，最终竟然没能将自己名字之后的头衔变成九段，而这，无疑也是那段围棋岁月里，最让人扼腕唏嘘的遗憾。
尽管依旧在继续着自己在“名人”头衔上的统治，尽管在富士通杯、三星杯和LG杯上都杀进了四强，但是，“名人”，已经是马晓春在国内仅剩下的头衔了。美人英雄，最怕人间见白头，马晓春还没老，但他的时代，已经的的确确要让位给更年轻的常昊。21岁的年轻人，在十一年前就发出了这样的话语，“我要好好下棋，年年进步，到二十五岁就能打败全世界了”！
而如今，他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目标，他开始打败全中国的围棋好手们，但是，真正去打败全世界，却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李昌镐依旧在他最可怕的巅峰期，尽管他在这一年的富士通杯里，被初出茅庐的周鹤洋干净利落送回了家，但周鹤洋的这一胜，竟然是未来五年里中国围棋面对李昌镐时，为数不多的光辉时刻。
当然，更有趣的，是在LG杯的第一轮，常昊击败的，是一个第一次进入世界大赛本赛的十四岁少年，而这个从偏僻的飞禽岛走出的名叫李世石的少年，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中国围棋的另一位宿命敌手，成为韩国围棋统治世界的又一位不朽传奇。一如马晓春初逢李昌镐，那些初逢，总写在不经意间，云淡风轻。
1997年中国围棋大事录：
1997年2月23日，徐奉洙击败马晓春，完成九连胜，终结三国围棋擂台赛。
1997年5月17日，俞斌连胜小林光一、李昌镐、王立诚获得第九届亚洲杯冠军。
国际赛事中，富士通杯上，小林光一击败王立诚夺冠，马晓春、周鹤洋杀入四强；LG杯上，李昌镐击败刘昌赫夺冠，马晓春杀入四强；东洋证券杯上，曹薰铉击败小林觉夺冠；三星杯上，李昌镐击败小林觉夺冠，马晓春杀进四强。
国内赛事中，王磊获得“霸王战”冠军，马晓春获得“名人战”冠军，常昊获得“天元战”冠军。
（未完待续）
（谢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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