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纳困局

　　新浪体育讯　足球世界里，有赢家自然也就有输家。对输家而言，失败不论是暂时的还是持续的，都更易激起广泛的讨论。不论是维护者和批评者，讨论经常会趋于极端化。没有永恒的，这是一篇从阿森纳球迷视角出发的讨论的文章，但考虑到成功者和失败者都无法恒定，所以，这又或许是一篇具有普适意义的文章……

　　“孤立的个人很清楚，在孤身一人时，他不能焚烧宫殿或洗劫商店，即使受到这样做的诱惑，他也很容易抵制这种诱惑。但是在成为群体的一员时，他就会意识到人数赋予他的力量，这足以让它生出杀人劫掠的念头，并且会立即屈从于这种诱惑。出乎预料的障碍将被狂暴地摧毁。”——法-勒庞《乌合之众》

　　周日的比赛后，我看到一个一向理性看球的朋友喊出了“请温格不要在糟蹋这支阿森纳和球迷”这样有些耸人听闻的话来。一方面，那场脆败确实不明所以、容易激起人的愤怒，面对温和派的愠怒，我一定会去思考问题出在哪里；但另一方面，这位朋友的长篇大论漏洞百出，甚至不像出自他之口中，在可以修改字体的某论坛中，用大字报的形式对远在天边的教练展开毫不留情面的批斗，或树大旗或显心虚，也许这次的问题真的有些大。周一白天，我在重温了比赛的录像之后，在几乎一天沉默之后，在键盘前敲一些文字，说说自己的看法。

　　但这次又似乎并不和以往有些不同，评论里充斥的依然是黑与蜜的冲突，如果看做对立阵营，那么两端都有精彩有力的发言，也都存在胡闹式的撒泼，这些都是我们看球过程的组成部分。去年首轮脆败后我写了一篇略显偏激的评论，用上了《扁鹊见蔡桓公》的理论，当时厄齐尔尚未加盟，整个阿森纳看上去都笼罩在讳疾忌医的氛围中，让人看不到希望。然而结果却是去年的开局反常地好，温格绝不是桓侯，虽然下半程的溃败最终没有摘掉“争四狂魔”的诨名，但在终结9年无冠的如释重负和购入桑切斯的野心，依然让球迷们产生了“伟大赛季”的构想，或者这也是现在这如潮批评的开端。

　　一、我不会制冷，是否可以批评冰箱。

　　“你行你上”和“我非冰箱”已成为两种派别的有力说辞，两种理论振振有词，不可开交。“你行你上派”认为，“懂球帝”们指手画脚，零执教经验与能力却站在上帝视角无理取闹；“我非冰箱”派认为，我付出我的精力与感情换取一个不符预期的结果，我为什么不能破口大骂，我憋屈。首先，“你行你上”这句话站不住脚，用“我不是冰箱我不会制冷但我是否可以批评冰箱”完全足够反驳，但一个批评冰箱的人永远会站在冰箱使用者的角度，它制冷不好，我认为它不是一台好冰箱。但很多批评球队、批评教练的人的言论，恐怕已经超出了冰箱使用者的范畴，很多时候，我们自己跳到了制冷机的身份上去批评，“我非冰箱”的反驳失去了他的先决条件，有些理论当然显得可笑。

　　“他完全不懂轮换！”“一套阵容累死算逑！”“死不换人！”当这些理论成为刻板印象，所有的不利因素都能成为批评者的重要砝码，在忘我的讨伐中，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很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这种结果主导的论断之风，在球队经常无法得到好的结果时刮得更加凛冽严寒。那些排名领先的球队，往往也缺少轮换，往往也有得不到上场机会的替补球员，甚至往往也会在换人时机掌握上趋于保守。但是他们在赢球，他们在良性循环，而我们没有，在伤病面前，我们至今没有做到一套稳定的首发和适合它的成熟体系，这样的情况下，换做谁都会头疼。

　　谁造成了这样的情况？伤病的问题远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不敢妄下评论，也不敢说这些严重的伤病和教练组、和医疗组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不敢排除正如我不敢妄言其咎难辞，吉鲁、德布希和厄齐尔这三名主力的重伤都不是“不轮换”的恶果。在一些耐玩的游戏下，轮换的重要性被刻意增强，殊不知，现场球迷情绪、主力阵容的稳定性、教练战术的安排甚至赞助商的因素都能够影响到阵容的使用，而这些因素，往往又是批评者所选择忽略的。

　　这些我都不懂，我没有制冷的功能，我可以评论这台冰箱简直糟糕透顶，一如昨晚的比赛让我不爽到爆。我会说我想看到我喜欢的球员上场。但我不会说这台冰箱到底是压缩机还是制冷剂出了问题，我不会说这些问题是明摆着的，我不会如果这样使用压缩机和制冷剂就一定没问题，更不会说什么样的制冷剂才最适合这台冰箱。

　　因为我不懂，并心怀敬畏。

　　二、你罔顾事实，是否应该从长计议。

　　维护者称批评者“为黑而黑”，批评者称维护者“罔顾事实”。极端的维护者有时比极端的批评者更加激烈，在热爱的事物遭受批评时，他们会展现尼克霍恩比式的热爱，他们有时无理，有时可爱。而极端批评者也会把控着他们的振振有词，尤其是在批评客体一次又一次证明极端批评的正确之时，批评者在角色扮演中往往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很容易，忘记自己的初心。批评客体另一个令人愤怒之处在于伤害维护者。

　　但“罔顾事实”，什么又是真正的事实呢？那些对教练、对球队的批评是否一定是事实？事实是，我们多次看到本赛季这支球队在领先后缺乏纪律，而前两个赛季，这支球队的纪律性曾经相当让人放心，而教练是同一个人；事实是，钱伯斯在这场比赛中被突破得十分狼狈，而我在白天再一次复习了这场比赛的录像时发现，张伯伦在下半场已明显被安排协防钱伯斯，然而依然无法防住蒙特罗的突破。在赛后的文章中，我引用了《天空体育》的文章和莱因克尔的言论批评说没有安排对应的调整令人惊讶，事实上我犯了错误，其实这并不可怕。即使犯错误不承认也都不可怕，这是有趣的过程。永远没有自己的观点去人云亦云，才是最无趣的。

　　传播学课上，我认真读过诺依曼的《沉默的螺旋》：

　　“人们在表达自己想法和观点的时候，如果看到自己赞同的观点，并且受到广泛欢迎，就会积极参与进来，这类观点越发大胆地发表和扩散；而发觉某一观点无人或很少有人理会(有时会有群起而攻之的遭遇)，即使自己赞同它，也会保持沉默。意见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见的增势，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一方的声音越来越强大，另一方越来越沉默下去的螺旋发展过程。”

　　昨晚，我看到微博首页突然有人说“我就不信这个傻X教练还有一半以上的支持者”。我在想，或许真的有一半的人都希望能够改变，但一定不会有一半以上的人如此妄言，有些东西，等到你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可贵，虽是老调长谈，但它的确无法避免，无法预防。

　　三、他功勋卓越，是否理应免死偏尊。

　　有时候，我发现阿森纳的“新粉丝”不在少数，对于一支9年仅仅拿过一项冠军的球队、甚至近些年的华丽程度也有下降的球队而言，殊为不易。我不敢说这是温格教练的功劳，但我们可以回顾一下他在这支球队应该有的历史地位，虽然这不该成为今天在这里65岁老人辩驳的理由，但我怕有人不知道，需要参考。

　　温格是阿森纳历史上冠军数最多的主教练，有人说他是“温无冠”；温格是阿森纳历史上胜率最高的主教练，有人说他是“温毒瘤”。如果说博格坎普之所以在队史千古是因为他成为了阿森纳引进的第一位国际巨星，那么温格的确是将阿森纳从英伦豪强捧到世界第一流球队的那个人，球队规模、市值和支持者不会骗人，纵然在某些人看来这些都有葬送殆尽之虞。不知者无罪，一个教练让不少人喊出了“下课”，他一定在某些地方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不曾胆敢将“浮躁”“无知”等罪名扣在别人的头上，但那些我无需多言的功绩是否可以换来今人的一些最基本的尊重，于情于理，我想这并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哪些功绩我也不愿意再赘述。

　　功勋就能够免遭批评了吗？再好的功勋都不能等同于一辈子不会犯错。当被温格从毒品中拯救了职业生涯的保罗-梅森也开始大肆批评温格的战术，而教授也显得有些愠怒得去回击“这是荒唐的”。这些批评足够让人感到寒心甚至缺乏尊重，但这实际上也成为了一个缩影——极高的威望并不代表永世的免死金牌，球迷、甚至大多数球迷的忠诚都是有条件的，很多球迷需要成绩来支撑自己的付出，而那些无条件支持的球迷更不应屡次受到这样的伤害。至少这个赛季，阿森纳的进攻套路依然是雾里看花，防守也因人员短缺而千疮百孔，后者夏季埋下祸根，前者难以预料却更加让人心急如焚。

　　我朋友中并不缺乏温格下课论的支持者，但作为这一论调的反对者，我可以和他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因为我尊重他的意见，他也尊重我的意见，我们也共同尊重65岁的温格，尽管那个位置上的人有时候根本求不来尊重，尽管各种污言秽语的侮辱也是足球文化的组成部分，但正如生活中的垃圾一样，这样的垃圾，能不能少一点？

　　四、我们，还是热爱着，对吧。

　　教练让球迷产生分歧，这名教练一定有做得不够完美的地方。他的理想主义和卓越的功勋不可能能被维护者拿来作为一辈子的通行证，他所犯的一些错误，例如无条件的信任场上的球员，某些时候在应变上思路有些滞后，这都是不容忽视的问题。今年夏天后卫的不引援终究带来了恶果，尽管问题的主要来源还是伤病，尽管上赛季人们还在说他不给维尔马伦机会。但我并没有说他是神，我们也并非是有神论者。

　　但是，纵然各有各的看法和归路，但我们终究还是热爱着对吧。我愿意相信那些号称“粉转黑”的是真正热爱过的，但也会选择真正热爱这支球队，热爱带着我爱上这支球队的初心。在可以自由发言的平台上，总会有无条件的热爱，也总有无条件的批判。如果这个都要来个分析对错贴大字报批斗，那很多热爱都失去了它的价值，对于不同立场的人而言皆是如此。你看到的舆论可能因沉默的螺旋而并非全部的真相，作为沉默的大多数、“中间派”更不应因暴烈的言论而失去自己的脑袋。而我，却真切希望这些都能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作为一个不管自认更喜怒言于色的fans还是更理智的supporter，这些都是准则。或许夏虫不可语冰，我知道会有立场早已站定的人将这篇长篇大论贬低为一文不值。我自然不求所有人都能做到，但求更多的人有这样的意识。

　　用昆德拉《玩笑》结尾吧：

　　“世人受到乌托邦声音的迷惑，他们拼命挤进天堂的大门。但当大门在身后砰然关上之时，他们却发现自己是在地狱里。这样的时刻使我感到，历史是喜欢开怀大笑的。”

　　USE YOUR OWN HEADS, AND SHOW YOUR FUCKING RESPECT。

　　(柏亚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