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波
1983年,曾雪麟从苏永舜手中接过国家队教鞭。这支队伍里,既有林乐丰、沈祥福、左树声等一批经历冲击世界杯洗礼的老队员,也有像贾秀全这样二十出头的小字辈,中坚力量则是朱波、赵达裕等1960年龄段的球员。这一年,朱波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十年国脚生涯。
曾雪麟的国家队在头一次大考中便一鸣惊人,夺得了1984年亚洲杯亚军。当时,中国重返奥运会,女排连夺世界冠军,一次次辉煌正使国人对体育的热情极度高涨,中国队的强势回归也让所有人都对这支曾家军寄予了更高期望。
1986年世界杯预选赛小组赛,中国队遭遇香港队。顶着亚洲杯亚军光环的众将士,客场被香港队逼平。“我们想在主场大比分赢。从各个方面分析,舆论的看法,都说这个球赢下来没问题。有点轻敌了。”朱波回忆说。
然而在1985年5月19日的北京工人体育场,比赛的过程却与赛前估计截然相反。“在那个年代,大家对足球的理解还不是很到位,总感觉实力强就可以赢。落后以后大家比较急躁,香港打得比较油一点儿。”朱波说。终场哨吹响的那一刻,香港队主帅郭家明竟喜极而泣。
中国足球史上的重要一幕——5·19事件上演了。
5·19当天,中国队逃过一劫,“我们从另外一个出口出去了。”但是第二天,球迷还是把国家队的住地围了起来,曾雪麟和队员们在楼里躲了整整三天。
高丰文在1986年底接掌国家队。不到一年,中国队就在“华山一条路”的情况下客场击溃日本队,杀入了汉城奥运会。当再次站在世界杯的门前时,高家军踌躇满志。然而亚洲区六强赛的首战,中国队就遭遇了“黑色三分钟”。“还剩十几分钟,领先一个的情况下,高指导想保住优势,就把董礼强换上来了,增加一个防守球员。进攻中他在中前场把球丢了。”
董礼强的两个失误造成了第一个“黑色三分钟”,据说第二天他就在新加坡的大街上晕倒了。
谈起这个“黑色三分钟”,朱波认为,足球是个集体运动,一个人丢了球,如果防守中本方不接着犯错误,也不会造成失球。
1993年,作为国家队队长的朱波又经历了“兵败伊尔比德”。离开国家队后,朱波去深圳踢球,37岁时退役,在国内球员中算是相当“高龄”的了。
1987年初,经历了5·19阵痛的中国足球,进入了一个有经验也有教训,有亮点也有遗憾的高丰文时代——
背景:1988年汉城奥运会,中国队在高丰文率领下实现了“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一年后,两个“黑色三分钟”再次把中国足球挡在世界杯大门之外。
受访人:高丰文(前中国国家队主教练)
记者:5·19的时候,您正带队备战柯达杯,当时有没有感觉到压力?
高丰文:压力有一点,觉得比赛难度比较大。但是要满足群众的基本要求,小组要出线。5·19发生了,柯达杯如果还不行,就很难交代了。
记者:您接手国家队以后,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什么?
高丰文:我们有奥运会、亚洲杯、世界杯预选赛、亚运会几大赛事,当时的想法是走一步看一步。对达到预期的目标,自己没有绝对把握,可以说是有希望没把握。
记者:您带队比较重视体能训练。
高丰文:讲实在话,我带队一直把体能放在重点上。打韩国日本这些队,体能不行的话还打什么?人家每场都是一万四一万五的奔跑距离。没有体能保障,技术又不占优势,比赛是没法打的。我是在重视体能的基础上强调全面发展,有些人可能对我的这个思路有异议,说我只重视体能,这实际上不是一种客观判断,而是把自己想法强加于人。对这些问题我从不辩论。
记者:汉城奥运会打得不好,对国家队备战世界杯预选赛有没有造成不利影响?
高丰文:应该说没有什么影响。我们小组赛的几个对手,德国、瑞典,以实力来讲,不承认差距不行。奥运会的失利是个能力问题。
记者:您可能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想问您,怎么看董礼强的失误?
高丰文:不能完全怪某一个人。的确这次失误是从他开始的,可是直到门前我们还有机会把球断下来。这群孩子客观上是很努力的,但是经验不足,而且在场上有些紧张。
记者:被淘汰后一些球迷有过激的举动,比如寄刀片什么的。
高丰文:也没有。回北京后有天津球迷还特意来给我们鼓劲儿。寄刀片和小绳的是一位西安球迷,这封信我一直留了很长时间,我并不觉得这是坏事,这就是个意思嘛。球队失利后,球迷有一些反应,没必要深究,假如我们打好了不就不会这样了?这样有过激行为的球迷,等他冷静下来以后,他可能比一般的球迷更支持你。
记者:还是想问您,这次冲击失利,您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高丰文:讲实在话,这次执教过程中有经验有教训,有主观因素有客观因素,有亮点也有遗憾。应该说我们各个方面都有问题,很遗憾,后来我在总结的时候也这样说。我们没有绝对的把握,有机会也没抓住。
这次是失败了,不过这也是2002年之前我们离世界杯最近的一次。而且我们的表现,客观上也受到了国内外各方面的肯定,奠定了在亚洲足坛的地位。
记者:两个“黑色三分钟”带来的压力很大,但您一直带队到北京亚运会结束。
高丰文:我不会提出辞职,旗不倒兵不散,只要干一天那就尽力。假如领导说不行你别干了,那我没意见,但不是说有困难就不干了。作为教练,你的一些决定对队伍也是会产生影响的。
记者:您带队很有特色,1987年打香港队之前还去了趟海南。
高丰文:这场比赛本来被安排在1987年的5月11日,但是临时遇上天气变化,推后到5月20日。那个时候踢香港队,不是说他们有多强,因为5·19,而且我们第一场客场和香港打平了,舆论上确实议论比较多。还有他们的主教练家明(郭家明——本报注),我们都很熟,确实善于动脑子。
备战这场比赛的时候,孩子们训练中比较轻松,我们跟一些香港记者也聊天啊,开玩笑啊,氛围是很好的。经过之前几个月的冬训,大家的身体状态、比赛情绪都不错,只是天气不作美。
比赛确定延期以后,我就提出带大家到海南去放松。但是没钱啊,感谢当时《足球报》的总编辑严俊君给我们提供了经济上的支持,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海南。去海南,主要是放松,以调为主以训为辅,早上出个早操,下午晚上娱乐。这种大赛前放松的方式,我们可以说在各个运动队中提早走了一步。后来赢了以后,有的队员就跟我说,要是不去这趟海南,可就毁了。
1988年8月20日,我们在大连打完巴西弗拉门戈,去黑龙江做了调整。我还去青岛“化缘”过。我们去调整是允许带家属的,孩子们都是二十五六岁,都需要生活,都有女朋友。当时一个训练局的小头头跟我说,你们真好,没钱还可以到处要钱。
记者:一直以来有个说法是“高丰文一夜白头”,关于时间就有好几个版本。这次想跟您求证一下。
高丰文:那不是一夜白头,一夜白头成了伍子胥了(笑)。1987年初我在巴西的时候,偶然发现鬓角有一点白头发。不过我现在看1989年的照片,头发还是黑的。这可能是一些记者朋友出于好意,对我的关心,希望能给我减轻负担。
挑战与机遇同在 教训与努力并存
汪大昭
上世纪80年代后期是世界足坛群星争辉的时代,墨西哥高原和意大利之夏留下了马拉多纳、普拉蒂尼、苏格拉底、济科等绝代球星的身影,留下了法国对巴西等教科书般的经典战例和352阵型的成就。
这个时期,亚洲足球没有明显的强者,中国足球保持在第一集团,但表现不稳定,在大赛的关键场次尤其显得脆弱,特别是顺势之下把握不好。从“5·19”到“只差一步到罗马”,大好机会面前细节处理不慎,不但未能实现冲出亚洲的目标,一批很有潜质的优秀球员也因此而影响了发展前途。在中国足球发展史上,伴随着进军世界杯的征途留下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足迹,留下了“黑色3分钟”之类的符号。
这是国际足球一段赛制多变的时期,要么实力超群,不在乎什么赛制,要么善于把握机遇,将原本可能还要摸爬滚打许多年的事情提前做成。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外围赛是亚洲唯一东西亚分别享有一个名额的机会,被中国足球“5·19”的悲剧错失了。得胜的香港队在复赛中被当时说不上强劲的日本队淘汰。最后,韩国队击败日本队出线。从此,韩国足球一发不可收拾,连续8届打入世界杯决赛圈,成为亚洲最为稳定的强者。
中国足球在进军世界杯决赛圈的征途上屡次犯下类似的错误。4年后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外围赛亚洲区6强赛中与阿联酋和卡塔尔队的两场交锋,都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几分钟内形势急转直下,一败再败。亡羊不补牢,弄得所有关注中国足球的人们无论如何搞不懂症结何在。
前后10年,苏永舜、曾雪麟和高丰文三人先后带队跌倒在冲击世界杯决赛圈的路上。他们在执教中各有侧重,麾下的战将也具有不错的能力,中国足球没有成功,但在亚洲并不落后,离世界杯非但不是遥不可及,而且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决赛圈。从完全有实力参与竞争到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一次受挫都未能促成足球理念上新的起步,这才是最大的不幸。
1986年,国际足联在世界杯赛上尝试增容,扩大到24支球队参赛,同时放弃了上届世界杯两阶段分组循环赛的办法,采取小组第三名球队中成绩最好的队伍进入淘汰赛的赛制。这些举措是积极和慎重的,也是具有引导作用的。中国足球还不善于直接拿来为我所用,甚至不太留意这些做法的产生和实践效果,以致在这一时期两届全运会足球比赛中坚持不合理的赛制,间接造成所谓默契球,影响很坏。
如何融入世界潮流,与国际惯例接轨,这是改革开放势必遇到的课题,足球当然不能例外。上世纪80年代后期这两届世界杯赛,追求技术和进攻再次成为潮流,拉丁风格受到热捧。中国新闻媒体开始派出专事足球报道的记者到大赛中采访,电视台全程直播52场比赛,国人对世界足球运动的了解逐渐深入,吹响了几年后中国足球全面改革的前奏。一时成为局外看客未必就是坏事,问题在于学费交了不少,学习的态度仍没有根本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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