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英雄传

　　新浪体育讯　《假日休闲报 高尔夫[微博]周刊》文/李涛

　　八方鸣鼓角，平地起狼烟

　　不见滴血剑，满目金杖杆

　　海内多豪俊，策马一线天

　　何人执牛耳，果岭定江山

　　京城七月，恰在三伏，蝉鸣愈燥，暑热尤酷。往岁逢此时节，人皆欲寂，只望守得一处清凉，不愿多生事端。不过，此间京中气氛，明显不同以往，烈日之下，有人行色匆匆，虽汗流浃背，却无歇脚纳凉之意。楼堂酒肆之中，有人交头接耳，神情慌张又夹带喜色，但声音始终不彰，似有意避人耳目。凡此种种异象，有心之人自不会视而不见，胸中都是老大疑惑，禁不住暗自嘀咕：“京畿承平已久，最近难不成要出大事？不知什么样的厉害角色意欲搅动这一池静水。”种种猜测由是风起，转眼便已沸沸扬扬，街头稚童无不口诵歌谣：“岁甲午，风波兴，四九城，不太平；什刹海，水漫堤，山摇动，十三陵；梁山众，啸聚京，天罡烁，昼夜明；雁栖湖，混太清，英雄出，天下宁。”

　　这一日，艳阳高照，四下无风。北四环外，沿鼎成路向北，约摸二三里，于路东侧可见一硕大门户，两扇拱洞居中，上方尖顶，双侧各有一列廊柱，一看便知是泰西古罗马造势。顶上架有五个大字——“北辰高尔夫”，银钩铁划，饰以朱红，气派之象顿生。原来，这里便是京城高坛赫赫有名的一处演武场，其中有一教习场，平日习技之士甚多，今日亦不例外。

　　时值午间，日头甚毒，习技者大多耐不住酷暑，于檐下觅得阴凉，三三两两，围坐一团。手上闲下，嘴上开河，一伙人天南海北地神侃起来，原本空阔的场地随之聒噪。忽然间，有一穿戴讲究、体形健硕的中年人朗声道：“都是同道中人，在下无需讳言，最近京城中的传闻，似与我等手中之事有关，不知诸公可有所闻？”

　　此话一出，方才嘈杂之声立时止息。沉寂片刻，一老者开言道：“既说不隐晦，又何必打哑谜，外人不知个中因由，尚且附会谶纬，而在座诸位，又岂有塞耳之理！”言毕，老者环视一周，见有人面露惭色，知道自己判断不差，乃以洪钟之声问道：“江湖传言，岂能逃过同道耳目。挑明了说吧，华科之谋，在座诸位知道多少？”此话出口，气氛登时一变。

　　捅破了窗户纸，大家也就没了顾虑。一青年人首先回应，言语亢奋，颇有不满：“何老所指，当是江湖英雄会不差。传说京中几位大佬，聚于华科，欲广发英雄帖，遍邀好手，比武雁栖湖，排定江湖座次。晚辈道行虽浅，但自觉有些实力，至少应有资格列席其中，而至今未见英雄帖，想来传说之事，恐是有人造谣生事，实不足为信。”

　　“哈哈哈！”青年话没说完，便听得何姓老者大笑三声，哂道：“小兄弟此言，饶是生猛，真乃初生牛犊不畏虎。不过这江湖之事，小兄弟未免阅历尚浅，不知天高几许，地厚几何。偌大的京师，高手委实不少，老夫尚且不敢以此自居，不奢望收得英雄帖，以小兄弟的手段而论，比之老夫如何？”这几句话可谓语惊四座，在座诸人有一多半均黯然垂首，自忖道：“连何老都没收到，我等岂敢有非分之想。”而方才那傲气十足的青年，此时已脸面红透，汗水涔涔。何老接着说道：“文大炮、老梅、李老大、老林、老宋、马鹰九、贾老二，这七位想必不需介绍，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老夫从友人处听得，当日在华科谋定大事的正是他们。试问，有这七君子压阵，此事还能有假？狂妄之徒要是胆敢冒替其名，那真是自绝于江湖！”

　　众人半晌不语，免得如那青年一样发出不经之谈，让人取笑。在此沉默当口，忽听得有击球声传来，声音清亮，显是木杆所发，且极有节奏，如钟摆一般，发声间歇仿佛恒定。有好奇者侧首观之，但见不远处有一身影，正挥动手中木杆，击向足边。嘭！又是一声。“也不知这人何时到此，看他击出的球已有些许，想来也要一炷香的功夫，定是我等方才专注于谈论英雄会之事，未曾察觉。”一人回首说与在座，一来提醒大家小声，二来调转话题，缓解适才的尴尬气氛。随着他的话，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那边，静静观看那人击球。

　　又过了约摸一刻，击球声突止，只见那人颇为潇洒地将杆收入囊中，未有片刻犹豫，顺手拎起行囊，转身径直步出教习场，未再回顾一眼。反观其余人众，仿佛神游天外，一双双眼睛仍盯着那人方才挥杆之处，半晌之后，方才渐次回过神来。“那人的动作当真是漂亮，挑不出半点瑕疵，更难得的是，每一次挥杆几近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全无差池！”一人首先开口赞道，脸上满是惊羡之色。

　　“确是难得一见，老夫佩服，但这人习技之法好生奇怪！”一刻前让众人语塞的何姓老者再度开口，然面色已大不同，但见他颔首皱眉，显是有不解之处，“我等久习高球技艺之人，囊中莫不有十余件兵器；每往教习之地，莫不与同道偕行；凡欲有所获，莫不耗得一两个时辰，击出六七百球方止。如此行事，全为顾及兵刃之不同、得友人之指点、收苦练之效果。然此人却大相径庭，只习一件兵器、止一人独行、不足半个时辰便走，一刻也不多留，奇哉怪哉！”

　　“呵呵！”人群中，忽传出一声冷笑，引得众人急循声抬眼，只见在座一角，有一年近五旬之人正目视余众，表情甚诡，悠悠言道：“本以为何兄所闻甚广，言必有道，岂知亦不过尔尔！”众人闻听此言均吃惊不小，转眼向何老处看去，但见何老面露愠色，正身道：“老朽不才，但自觉所言非虚，未知兄台有何高论？”只听得那人又是一声冷笑：“呵呵！若何兄真有见地，岂可不识方才那人？京城地界，何人每入教习场，只身不语，目不斜视，击球必不过两百，用杆必只择其一，招式必始终如一，且身形必标准漂亮之极？”何姓老者闻得此言，低眉不语，蓦地惊道：“难不成他就是……曾在鸿华……”

　　“不错！幸亏你能想到，不然可枉自打了这么些年，他便是五年前在鸿华技压众大内高手的陈树新！”冷笑之人忽然正色言道。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尽皆骇然，惊怖之色远甚于谈论英雄会之时。良久，终有一人打破寂静，叹息道：“打球不识陈树新，纵是红字面无金！陈大侠于此间露面，多半是要赴江湖英雄会，看来能收到英雄帖之人，莫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以我等这三脚猫功夫，去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言毕，嗟叹之声四起。

　　自此之后，英雄会之事不再隐秘，江湖中人亦不再噤声，纷扰京城多时的传闻渐趋明朗，而英雄会的正日也转眼将到，这数日间的琐事，权且按下不表。

　　甲午年壬申月丙辰日，俗谓七月十八，西历曰2014年8月13日，乃大吉之日，江湖英雄会的正日便在这天。京城前夜大雨突至，午间方停，这个时辰可说赶得极巧，正逢盛会开锣，可见英雄会上应天时之说确属不虚。而此番比武之地，位于京郊怀柔，号曰雁栖湖，与京中小儿谶语暗合，也是应了地利人和。该地风光旖旎，山水相依，与市井有距，气象大为不同，恍若世外桃源，一入其中，暑气尽消，果是江湖人士一处难得的避世之所，于此地比武论杆，足使人忘却世间繁芜，一心只问高尔夫之事。

　　这几日，为迎英雄会，雁栖湖掌柜已早早备好一应物件，并于会场入口特立一辕门。此时，只见两位镖师头顶竹笠，执剑侍立辕门两侧，威风凛凛，静候群侠。不多时，宝马雕车，络绎而至，所载皆是京城中声名卓著的人物。几位慕名先至的观礼同道见此情景，俱赞叹不已。一人道：“京鹰、有朋、奥迪鹰，京城三大门派，竟能共聚于此，这可当真难得。搁在平日，其中高手纵是豪掷千金也未必能邀到几位，更不必说一道请来。”身旁一人点头附和：“可不是怎的，就这一会儿工夫，名扬九门、桃李芬芳的范校长、游走江湖的侠士吕济深、人称‘扫地僧’的隐者张勇，都已现身。想来京中有名头的人物，十之八九都到了，这可称得上是十余载未有之盛事！”

　　说话间，一人扬鞭纵马而至，但见此人身材不高，但英姿勃发，仪表不凡，头顶粉色冠带，身着横纹短衫，腕间饰以银白环手，穿戴独树一帜。几位高手远远望见，已知其身份，当即一齐踏出辕门，快步迎上，那人见此，忙翻身下马，拱手作礼。英雄相惜，未及开口，几位名门高手已喜不自胜，纷纷上前挽手相邀，将那人迎入辕门帐内。这下，观礼人众看得分明，惊呼道：“原来是陈树新陈大侠，怪不得高手们都如此礼重！”

　　叙礼毕，谋事七人之一的老宋率先开口说道：“树新兄大名，想必列位都已久仰，今能前来，着实为雁栖湖增色不少。想得那日，文大炮、老梅、李老大、老林、马鹰九、贾老二等诸位兄弟与宋某共聚华科，兴之所至，议定出此番英雄会之事，虽说意气甚壮，却也是偶然得之，谋划多有不周，筹备更是仓促。今日想来，这英雄帖终究是遗漏了几位京城高手，实在遗憾。幸而，树新兄慨然应允。见得此面，吾心方安。”话音刚落，身旁一人接道：“宋兄所言极是，遥想五年前，陈大侠以一介世外散人之姿，力压众大内高手，扬威鸿华，称雄华北，这名头岂独限于京城？而后更是将吾华夏之名，一肩扛起，与泰西众高手鏖战，几十回合而不分伯仲。想我邦国，高球武林兴起虽已三十载，然能与洋人昂首并立者又复几人？”又一人道：“不才有幸，当年曾赴鸿华观战，一路跟随树新兄，亲眼得见大侠风范，至今历历在目。记得那日，面对鸿华急速果岭，一众大内高手纷纷失手，进退失据，不知该切还是该推。而树新兄临此险境，却如履平川，瞄定果岭前方沙坑，挥手便是一击。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若不是得观树新兄妙手，在下恐至今悟不得其中真谛。更令在下记忆犹新之事，乃是那日第十八回合，树新兄顶风开杆，球落处，离洞尚有二百三十余码，观者皆云：‘此球没有两招，到不得洞前。’而在下亦隐约听到球童向树新兄建言：‘招分两式，是为上策。’但树新兄显然已成竹在胸，全不为众议所动，抄起三号木，一杆落下，球径自飞出，直落果岭之上。岭边之人皆未料得此球，莫不瞠目，如遇鬼神。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树新兄手段高明，实不逊先秦兵家！”

　　眼见众人称赞连连，陈树新忙拱手称谢：“列位同道过誉，树新愧不敢当。当年兵行险招，也是逞壮年余勇，侥幸得胜，半是策略得法，半是时运使然。高手过招，胜负往往不在招式之间，心念一动，兵刃即有毫厘之失，球路随之生出数十码之谬，则胜负之势异也。故英雄之名，非一战可论。树新有幸与泰西高手过招，只望能藉此习得外人所长，洋为中用，这样也算是幸事一件。此番承宋兄相邀，树新不胜之喜，一者，见得英雄谱中所列俱为京城中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单视其名便觉技痒，机会难得，非切磋一下不可。诚如宋兄所言，此番比武，京城群英尚有遗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名门大家面前，树新一心问技，不敢妄自言勇。再者，树新行走江湖久矣，但觉近年武林竞技之风不兴，单纯比武论杆的机会渐少。一些江湖后辈，不似我等这般不问出身，不计名利，一门心思耽于此道，反在技艺尚未精熟之时，便讲究脸面，计较算筹，不与高手过招。更有一些宵小之辈，混迹江湖，全为赌那三五斗身外之物，投机取巧，欺瞒同道，败坏规矩，令低劣之风甚嚣尘上，着实污了我等手中这把兵器，哪里还有半点江湖道义。长此以往，至诚至信、仪礼至上的高尔夫祖训何觅容身之地，我等岂不都要沦为泰西同道之笑柄？

　　是故，文兄、宋兄等诸公作此筹谋，实深合吾意。窃以为，江湖英雄会，于振兴武林竞技之风、光耀高球江湖道义实大有裨益，岂有不赞之理，还望列位同怀公心，共襄盛举！”

　　众人听罢，俱慨然道：“陈大侠谦虚若此，我等佩服；谋事深远，我等不如；此番高论，更如灌顶之醍醐，我等定与陈大侠一道，为我辈之江湖尽输绵薄！”

　　是时，一声锣响，所有人等，各赴其位，比武大幕，正式拉开。陈树新目视雁栖湖，心绪舒展，放手挥杆，却一时忘却雨后潮气泛起之状况，兵刃滑脱，开杆便失先手，首回合战罢竟落在一众高手之后。但视其本尊，心绪坦然如常，仍专注于自己的一招一式，纵是远处不时传来呼喊，甚至是“扫地僧”张勇一杆入洞之讯，亦不为所动，再未失手。果然，英雄会其后走势，渐入其掌控，众英雄虽各有千秋，但终未觅得反超之机。待第十八回合结束，大局已定，前后六十八招，陈树新如向众人示范一般打毕收杆，侠士之风，莫过于此！众英雄意欲染指的至尊宝剑，自得其主。这正是：

　　一颗公心赴辕门，树新威名世无伦。

　　六十八杆浑闲事，满城高手徒望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