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朱轶

　　16岁的上海少年范廷钰夺得应氏杯让上海围棋又一次成为关注的焦点。作为围棋重镇，上海一直是全国围棋普及率数一数二的城市，越来越多的孩子投身黑白世界，毫不夸张地说，每年考级的孩子多得能轧断马路。

　　上海围棋普及如此繁荣的背后也不乏尴尬：一些孩子只学到了下棋的技术，却对围棋这项极具文化历史底蕴的运动缺少全面基本的了解；家长们让孩子学棋也夹带着功利心；围棋培训市场良莠不齐；专业人才面临断层。

　　每月四千人次参加升级赛

　　在上海举办的农心杯、应氏杯等围棋大赛期间，赛事的讲棋室里常常挤满了观众和围棋爱好者，学棋的孩子在其中占据了相当一部分。“跑过这么多城市的大赛，上海的围棋氛围绝对是全国最好的，很多比赛看不到这么多孩子过来看棋。”一位长期报道围棋的天津记者如此评价道。

　　事实上，人满为患的景象不仅出现在赛场。学校教室里举行的围棋升级赛厮杀激烈，而教室外的操场上，绿化带边则挤满了近千名家长。这样的围棋升级赛场景并不夸张，甚至每个月都会如期上演。

　　仅仅以三星财产保险杯这一项上海少儿围棋升段升级赛而言，去年报名参赛者就达到了创纪录的4200人，这个数字是2010年赛事的两倍多。用上海棋牌中心支部书记、上海棋院院长单霞丽的话来说，“上海任何运动项目都没有这样热闹的场面。”仅仅根据每年各项升级升段赛的参赛者估算，上海的棋童就有数万人。

　　越来越多的家长把孩子送去下棋，起步也越来越早，甚至上小班的孩子就开始进行围棋培训。不少幼儿园、小学也以围棋特色吸引家长和学生。上海围棋界的功勋教练邱鑫说围棋普及在诸多运动中脱颖而出也归结于家长认可和学校支持，“特别在上海，围棋在学校开展得非常好，因为它没有任何危险性。开展的条件也很简单，只需要棋和棋盘，对场地几乎没有要求。”

　　如此，这些年上海围棋的少儿普及度越来越高。逐年递增的棋童数量也在每个月的升级赛时可窥一斑。根据上海棋院的统计，每个月的升级赛参赛棋童就有4000人次，这还是考虑到安全、场地因素，限定了报名名额。“每每到报名时间，教练的电话和咨询电话都会被打爆，有些错过报名时间的家长还会想办法，托关系试图挤进来。”谈及每个月人满为患的升级赛，一位负责升级赛报名的老师直言，上海的围棋热非同一般。

　　李昌镐是中国“棋圣”？

　　上海如此红火的围棋热令不少城市艳羡，但看似普及率颇高的围棋却也遭遇了不小的尴尬。

　　在近日上海青少年十项系列赛围棋部分的笔试中，参赛测试的数百名四至五年级的学棋孩子却大都栽在“中国的（）大师被称为‘棋圣’”这道填空题上。“极少部分孩子填了聂卫平[微博]老师，最多的两个答案是，一个填‘职业’，一个填‘常昊[微博]’。最离谱的是填了‘李昌镐’。”参与出题的上海棋院副院长、上海围棋队主教练刘世振[微博]颇感无奈，“我们出这些题目的目的也是希望孩子不要蒙头学棋，单单只学下棋的技术，而忽略了其他。”

　　这样的尴尬并非最近才出现，不少学棋的孩子不但不熟悉围棋的新闻、历史和典故，甚至连围棋的基本礼仪也完全不了解。

　　围棋这项讲求礼仪的运动有不少规范的弈德，但很多下棋不错的孩子却屡屡违反弈德。以局终为例，双方应该收好棋子，整理好棋具才离席，不过现在很多棋童却达不到这最简单的要求。

　　“在很多围棋升级赛中，很多参加比赛的孩子棋局一结束，转身就走，最后还需要老师和主办者来收棋。虽然会下棋，但这样最基本的围棋礼仪规范都不了解。”中福会少年宫的围棋老师徐亮把这样的现象视作少儿围棋普及缺乏深度的副产品，“不少孩子学围棋从业余10级一直升到1级，再参加业余初段的定段比赛。这期间，他们的棋力一直在涨，但对于围棋这项包含哲学、文化的运动艺术却知之甚少。对围棋缺少热爱，沦为为考级而下棋。”

　　缺少对围棋真正的了解和热爱，也让不少孩子在遭遇学业压力时就往往轻易放弃，或把学棋流于形式。“围棋的真谛没有掌握，反而把它视作敲门砖。”培养过诸多职业棋手的邱鑫对这样的“繁荣”充满疑问。

　　学棋视作智力投资

　　绝大多数的孩子学围棋都是家长主导的。“孩子学围棋可以锻炼逻辑思维，开发智力，又能培养耐心，对学习而言有不少帮助。”家住虹口区的刘先生，孩子从幼儿园中班开始学棋已有两年，说起当初送儿子学棋的初衷，他用“智力投资”四个字来总结。

　　“智力投资”也是绝大多数家长送孩子学围棋的原因。无论是否会下围棋，家长们都认同围棋对智力开发的好处。“对孩子的投资谁都不会吝啬。”刘先生说道。既然被称为“投资”，就很难规避功利性。不少家长还是把围棋视作敲门砖。“因为围棋下得好，能够在升学上获得加分、特招等倾斜政策，这些也吸引了不少家长的关注。”因为教孩子下围棋，徐亮每年都要和不少学棋孩子的家长打交道，但那些“功利性”十足的家长从未减少过。

　　“有一部分家长就是希望孩子尽快升级，抓紧时间升段，恨不得每周都有升级赛。这样孩子在升学择校上就有一定的优势。”不少下棋孩子的家长也会互相攀比，“谁家的孩子学棋，自己孩子就也要学，人家升级快些，自己孩子慢些就急得团团转。”

　　尽管大多数家长并没有把职业道路视作孩子未来的出路，但对于孩子是否真的了解围棋这项古老的运动并不在意。“能够一技傍身就行了，我们也没想过要让孩子去了解围棋的文化、历史，棋下得可以就行了。”闵先生棋下得不错，但却从未想过让孩子走职业这条路，因为每年500多个孩子竞争职业入段的25个名额，实在太过残酷，“而且读好书未来的选择余地很大，没有必要局限在围棋上。”正是这样的想法，闵先生并不在乎儿子对围棋能有多深的热爱，他也承认和自己一样想法的家长不在少数。

　　“现在很多孩子学棋，有时候就是为家长学棋。”说起如今的少儿围棋热，上海知名的青少年教育专家，青少年心理咨询师杜文杰担心被异化为另一个“奥数热”。他说，学围棋能够帮助孩子大脑平衡发展，但家长太过功利，会让孩子产生厌恶感，而不少家长无所谓的心态，也无法帮助孩子真正在学棋中，得到人格、修养等多方面的提高。

　　正规培训机构不足1/10

　　曾经的“奥数热”催生了庞大的奥数培训市场，如今上海的少儿围棋热，也一片繁荣的景象。如今的围棋培训市场，一节课（2小时）收费100元的并不在少数，有的提高班甚至收费更高。

　　如果走职业围棋之路，不但意味着成材率不高，还需要过早地让孩子放下文化课。“要走职业围棋路的孩子要在四年级就放弃文化课，去升段率颇高的几家北京围棋道场接受每天十个小时的围棋训练。孩子去北京，意味着家长要辞职陪读，但最终能够跻身职业棋手的孩子还是少之又少。”邱鑫说，很多上海家长把走职业路视作“跳钢丝”，几乎都不会选择走职业路。

　　专业棋手培养在枯萎，但围棋培训市场却呈现出迥然不同的繁荣景象。“围棋培训班的收费不低，而家长既然不会让孩子选择走职业路，那么如此广阔的围棋培训市场，自然吸引了不少目的只为赚钱的‘淘金者’。”邱鑫一语道破了玄机。

　　“小区周围，光专门的围棋培训班就有两个，更别说信箱里每天收到不同教育机构的围棋培训班广告。”孩子幼儿园开设围棋兴趣班，最终让家住徐汇区的甄女士决定送女儿去学围棋。

　　不说各类培训机构的围棋培训班广告，即便是有关围棋的网站，各类教棋的广告也随处可见。光是宝山区殷高西路一带，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围棋培训班就有不下6个。“相对而言，教授围棋没有太多的资质要求，不少公办或民办的教育培训找几个会下围棋的人也能开设个围棋培训班。”一位上海棋院的工作人员透露，如今上海形形色色的围棋培训班不下千个，“但真正有教棋经验和教学套路的围棋专业培训机构还不到100个。”

　　近百个专业围棋培训机构和数万名学棋的孩子，造成了不少专业围棋培训班人满为患的景象，“我们的培训学校有400多个学生，平均每个月能招3个班，每个班10个孩子。要不是老师数量有限，招得还会更多。”一家专业围棋培训学校老师承认，人满为患的围棋培训班让围棋培训市场鱼龙混杂，“很多民营的教育培训机构的围棋班老师根本没有教学的经验，仅仅就是会下棋而已。这样的老师很难让孩子系统地学好围棋，纯粹误人子弟，更别说让孩子真正爱上围棋。”

　　记者随意拨打了几个教育机构的围棋培训班咨询电话，对方无一不是以“职业棋手教授”、“保证通过升级赛”等等作为噱头。徐亮透露，自己也遇到过从那些“李鬼”培训班转来的孩子，“我知道那些机构都是打着‘包过级’的口号教学，不但没有教学的思路和层次，甚至连围棋的一些基础常识也要孩子自己去看，更别说为孩子讲一些围棋典故、大赛赛制之类。长此以往，只会让孩子讨厌奥数一样厌恶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