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斯堡惨案中拥挤的人群

　　新华社记者王子江 朱翃

　　外滩踩踏事件敲响体育场馆安全警钟

　　悲喜有时只在转瞬之间，一步之遥。2014年12月31日夜，上海外滩陈毅广场发生拥挤踩踏事件，已致36人死亡，49人受伤。这一悲剧同样给常常上演人潮汹涌的体育场馆敲响了安全警钟。

　　哪一个赛事主办方不想活动热热闹闹，哪一位运动员不希望体育场座无虚席，但精彩激烈、热闹非凡的背后，来不得半点马虎的是赛场的安全保障工作。从排队入场的秩序到场馆通道的畅通，从球迷看台的秩序到意外情况的及时处置，任何一点的失误面对成千上万的人群都将造成不可估计的灾难。哪怕少了一排栏杆，或是漏了一个水瓶或一个打火机，都可能是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不要以为体育圈的踩踏事件距离我们很遥远。2013年6月20日，“万人迷”贝克汉姆一行到上海同济大学参加足球互动活动，由于现场观众人数过多，一度因上千名学生涌向球场而在通道附近发生了踩踏事故，所幸只造成了六人受伤，并未酿成惨剧。

　　放眼全球，体育场馆尤其是足球场发生踩踏事故屡见不鲜。1989年4月，英国利物浦队与诺丁汉森林队在希尔斯堡球场的比赛造成球迷踩踏事件，96名球迷死亡的“希尔斯堡惨案”震惊全球；1996年在危地马拉足球场观看法国世界杯预选赛的球迷遭遇踩踏事件，90人不幸遇难；2006年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体育场外发生一起造成71人死亡的踩踏惨剧，起因是人群拥入体育场参加一档游戏节目。

　　精彩的赛事往往能吸引观众蜂拥而至，一旦出现精彩进球或主队失利的情况，球迷们往往会被兴奋或愤怒冲昏头脑，不理智的发泄却需要付出鲜血乃至生命的代价。

　　要让广大百姓“高高兴兴观赛，平平安安回家”，一方面需要政府部门、主办方制定完善的安保流程和应急处置预案，安保力量宁可多配不能缺少；另一方面，公众的自我保护意识也需要提高，一旦进入空间有限、人群相对集中的场所，一定要提高安全防范意识，留心出口和紧急通道，并在进出时听从安保人员的指挥。

　　安全意识再怎样强调都不能厌烦，安全责任再怎么细化也都不为过。不要让麻痹大意造成阴阳两隔的悲剧，也不要再让悲剧成为安全性教育的推动力。祈愿上海的城市之痛成为大家汲取教训、完善制度、弥补漏洞和改进管理的新起点！

　　三起不该发生的球场踩踏惨案

　　英国历史上发生过三起严重的足球赛场踩踏惨案，时间跨越43年，而这三起踩踏案，原本都可以避免。

　　最早的一起惨案发生在1946年3月9日，博尔顿队当时在主场伯恩顿花园球场迎战斯托克城队，这是英格兰足总杯四分之一决赛第二回合的比赛，刚经历过二战的破旧球场挤进了8万多名观众，比赛开始后，由于看台上观众太多，后面的观众开始向前拥挤，导致最前面的两块围栏倒塌，人群骤然向前倒下，前面的观众被挤压和踩踏，最后导致33人丧生，400多人受伤。

　　令人惊讶的是，很多遇难者的遗体被放到球场底线，用衣服草草盖住，而半个小时后，比赛就面对死者遗体重新开始。英国传奇球星马修斯当时代表斯托克城参赛，他后来回忆说：“比赛在那种情况下还继续进行，做出这样决定的人让我感到恶心。”

　　第二起严重的踩踏案发生在1971年1月2日，地点在格拉斯哥流浪者队主场艾博罗克斯球场。流浪者队在主场迎战另一支苏格兰劲旅凯尔特人队。流浪者队在比赛的最后时刻打进一球，将场上比分扳平，引起东看台的两队球迷言语不合，发生混战，并引起看台上的球迷拥挤，导致球场栅栏倒塌，发生球迷踩踏事故，造成66人死亡、150多人受伤的惨剧。

　　18年后，英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一起球场踩踏案发生。1989年4月15日，英格兰足总杯半决赛由利物浦对阵诺丁汉森林在希尔斯堡球场上演，由于球迷过多，球场前面铁丝网前的人不断受到后面人群的压力而挤向铁丝网，最后一共有96人死亡，766人受伤。

　　这三起惨案发生之后，英国政府都派专人进行调查，每次都出台详细的调查报告，但奇怪的是，直到最后一次负责调查希尔斯堡惨案的大法官彼得·泰勒的调查报告出台，英国足球才做出实质性的改变。

　　泰勒在1990年发表的报告中说：“自从1923年温布利球场发生球迷拥挤事故之后，在近60年的时间里，我们总共有过8个调查报告。但可惜的是，前人的智慧并没有得到重视，悲剧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

　　他说的1923年的拥挤事件，是温布利球场建成后举行的首场足球比赛，比赛是博尔顿与西汉姆之间举行的足总杯赛，那场比赛涌入了近30万球迷，以至于球场边线周围到处挤满了观众。最后骑警冲入赛场，强行将球迷赶到边线外面，比赛才得以进行。最后大约有900名球迷受轻伤。这场比赛后，英国政府就出台了一份调查报告，强调了控制球迷人数的重要性，假设这份报告引起足够的重视，后面的三起悲剧就完全可以避免。

　　泰勒后来在总结悲剧重演的原因时说：“第一，政府和球队没有把观众的安全放在重要地位；第二，所有人都存在侥幸心理。侥幸是安全的大敌。”

　　他说，即使在希尔斯堡惨案发生后，很多俱乐部的老板仍然心存侥幸，不愿对球场进行整改，好在英国政府施行壮士断腕式的改革，才扫除了英国足球多年的积弊。

　　“如果前面的教训不能充分吸取，悲剧就必然会再次发生。”泰勒在报告中总结到。

　　英国如何保证赛场安全？

　　去年11月23日，英格兰女足在温布利球场与欧洲冠军德国队举行了一场友谊赛，这是英格兰女足首次在温布利亮相。温布利球场本来能容纳8万名观众，但由于球场外的地铁线提前数周就公告当天施工关闭，英足总只拿出55000张门票出售，为的是避免出现拥堵，保证球迷安全。

　　事实上，这样的决定并不是英足总单方作出的。根据英国政府的规定，每场足球比赛举行前，都必须得到地方安全顾问小组同意才能举行，该小组由足球俱乐部、地方警察局、消防局、救护部门和地方议会派出的代表组成，负责人通常由地方议会的资深人员担任。如果任何一方不能提供相应的服务，比赛都很可能被取消。

　　英国每个周末都有众多职业比赛，为了保证比赛安全进行，警方将比赛按危险程度分为A到C＋4个不同级别，级别越高，派出的警力越多。A代表低风险，主要指低级别的联赛。C＋代表高风险级别，一般指曼城与曼联、热刺对阿森纳、桑德兰对纽卡斯尔等这样传统死敌间的德比战，根据赛前掌握的情报，警方都需要加大力度，派出大量警力执勤。

　　据英国警方透露，A级比赛的警力也就10多人，有些比赛甚至不需要在赛场内派出警察，只需要在外围执勤即可。但对于C＋级别的高风险比赛，警力可达数百人，譬如纽卡斯尔与桑德兰的德比战，警力多达700。

　　1989年的希尔斯堡惨案后，英国加大了打击足球流氓的力度，最近10多年来足球赛场相对平静，再加上各个俱乐部聘用了大量的安保人员，并且在赛场内外都安装了大量的监控探头，英国警方的负担比20年前轻松了许多。他们现在主要负责比赛日地铁口附近的安保，只有少部分部署在赛场。而赛场内部的安保，主要由俱乐部的安保人员负责。根据要求，俱乐部每250个球迷就需要配一名安保人员。

　　据介绍，每场比赛之前，英国的交通警察、客队所在地的警察和主队的警察都会相互合作，互通情报，直到比赛结束，球迷顺利散去。

　　至于安保的资金来源，主要分两部分，赛场外的警力支出，由政府负责，而赛场内的安保支出，由俱乐部负责。纽卡斯尔一个赛季支付给当地警方的安保费用达38万英镑。

　　一场踩踏惨案引发的行业变革

　　30年前，利物浦队KOP看台上，每场比赛都在上演这样的场景：3万多名球迷站在一个小小的看台上，由于过于拥挤，到场太晚的球迷只能被外层早到的人举过头顶，“运送”到人群中央。冬天，由于呼出的热气太多，整个看台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3万球迷自始至终挥舞着围巾，高唱《你永远不会独行》的队歌，现场的激情令人血脉贲张。

　　这一场景是整个英国职业足球近百年的真实写照。那是最好的时代：1977至1984年间的8届欧洲冠军杯，7次被英格兰球队赢得，其中利物浦四次问鼎；那也是最坏的时代，激情往往与悲剧结伴而行，一个希尔斯堡踩踏事件，导致96名球迷死亡。类似利物浦KOP这样的看台，后来被负责调查希尔斯堡惨案的大法官彼得·泰勒描述为“死亡陷阱”，他说，惨案一直在等待着那样的机会发生。

　　传统上，英国的球场大部分看台是不设座位的，另外，由于80年代足球流氓特别严重，经常擅闯场区或者扔杂物进入场区内，因此大部分球场都安装了铁丝网以分隔观众和场区，这都为悲剧的发生埋下了伏笔。

　　1989年4月15日，英格兰足总杯半决赛由利物浦对阵诺丁汉森林在希尔斯堡球场上演，因为交通导致球迷晚点，大量球迷短时间内涌到球场，警方基于门外安全的考虑，决定打开原为出口的闸门，数以千计的球迷就经过狭窄的通道、从露天看台后部涌进至原本已经过度挤迫的中央两个小区，使铁丝网前的人不断受到后面人群的压力而挤向铁丝网，以致不少球迷被其他人践踏而死。当日一共有94人死亡，766人受伤。后来又有两名伤者不治身亡。

　　灾难发生两天后，泰勒接受英国内政大臣的任命，组织相关专家对惨案展开调查。第二年，他发表《泰勒报告》，这份报告将惨案发生的主要原因归咎到警察的监管不利，其次他认为英国的大多数球场设施老化，应该彻底改建甚至重建。他同时提出76项预防类似事件发生的建议。英国政府后来采纳了报告中的很多建议，其中监控球迷人群密度、拆除站立看台和铁丝网、修建全座位球场等，都被写入政府的体育场地安全指导方案。

　　另外，根据泰勒的建议，英国内务部设立国家足球情报局，对付足球有关的犯罪行为。政府还设立地方安全顾问小组，由足球俱乐部、地方警察局、消防局、救护部门和地方议会派出的代表组成，当地举行的任何足球比赛，都必须由小组批准才能举行。英国政府还成立足球验证局，规定任何球场都必须通过该部门的安全验证，才能举行比赛。

　　泰勒的其他一些建议后来也逐渐得到施行，譬如将在赛场乱扔杂物、入侵场地等行为定为刑事犯罪、赛场内外设立监控探头、球迷全部会员制、购票实名、打击黄牛等等。这些强制措施的推行，一度给惨案后的英国足球雪上加霜。但也正是这些举措，让英国足球痛定思痛，给了英格兰职业足球浴火重生的机会，使1992成立的英超一跃成为世界第一职业联赛。

　　当然最重要的是，英国足坛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让希尔斯堡这样的惨案重演，96个生命换来的血的教训得以吸取。对于在100多年历史中遭遇过多次踩踏惨案、数百人殒命的英国足球来说，这也许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