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巴西，致敬曾经的梦想与光荣

　　整整20年前，肩负振兴足球的期待，健力宝青年队的20多名队员远赴巴西留学。经过风雨的吹打，当年的豪情已经斑驳不堪。

　　9月2日，当年的健力宝青年队将在成都再度聚首，举行一场友谊赛。这群少年得志的球星，大部分人已经名声渐落，鱼尾纹日渐明显，为了生计而奔波，诠释着天赋与命运之间的离奇关系。曾经的光荣与梦想，早已化作隆起的肚腩。

　　晶报记者 吴 邦

　　最开始，饭都吃不饱

　　4月22日，健力宝创始人李经纬在三水逝世。外界在追忆这位饮料行业先驱之时，“健力宝青年队”是一个最温暖的话题。

　　1992年4月25日，中国足协与健力宝集团签订协议，筹建健力宝青年队。“最开始，是乒乓球[微博]世界冠军梁丽珍牵的线。”队员商毅[微博]回忆说。同年夏天，足协在天津和大连设立海选站点，筛选全国1977至1978年龄段的球员。80多位候选人脱颖而出，来到北京接受第二轮筛选，选出了26人，李玮锋[微博]曾经在此暂时落选。

　　这26名队员被送到广西梧州，又淘汰了4人。最终，22名孩子获得了前往巴西的机票。代表健力宝的球队副领队张健说，健力宝在5年内投入了大约1亿元，但是球队的条件还是很艰苦，“中介人在巴西选的训练营，位于圣保罗州的茹杰吉巴斯市。训练场内长满杂草，比国内都不如。”

　　1993年11月17日，这群孩子在教练朱广沪的带领下，飞行了30多个小时，从北京抵达巴西圣保罗机场。来到距离机场323公里的荒凉山庄，大家沸腾的心情马上沉寂。球队没有训练场，没有大巴车。随着时间的推移，队里的文化教员、翻译、队医都走了，厨师也受不了寂寞而离开。教练只好亲自下厨，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只能夜里偷偷到厨房翻找食物。

　　当时只有13岁3个月的北京球员商毅，是队里最年轻的首批队员。20年后，商毅终于可以不被舆论裹挟，更清醒地看待这段历史，“当时，足协领导对巴西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不了解，只觉得足球底蕴在那里，去了以后肯定个人能力突飞猛进，但是对人性化的方面没有太多考虑。这是一种冒险模式，我们这批人冒冒失失地去了。当时袁伟民说过，这批球员能出两三个就不错了。”

　　直到后来，朱广沪与驻地附近的一位华人餐厅老板合作，才解决了球队的吃饭问题。这位餐厅老板名叫李誉红，他由此与足球结缘，现在是中国最具实力的足球经纪人之一。

　　到后来，被各队疯抢

　　健力宝队逐渐站稳脚跟之后，外教帕斯卡受邀加盟，让队员感受到了先进的足球思想。李金羽[微博]说：“外籍教练和中国教练完全不一样，一再强调要用脑子踢球，鼓励我们去表现。”教练朱广沪说：“孩子们比以前活跃了，帕斯卡帮他们卸去了‘蔫’的心理，使他们敢于去创造，去表现。”

　　帕斯卡与朱广沪，带着这群孩子行万里路。帕斯卡为健力宝队联系了不少比赛，甚至跑到巴西周边国家乌拉圭、智利和阿根廷，踢了165场比赛，这些实战让队员们进步神速。商毅回忆说，“我们第一次参加大型比赛，是在巴西南部的阿根廷边境线，叫圣地亚哥杯，巴西、乌拉圭、阿根廷的青年队都来比赛，一共有16个队，包括博卡青年队、格雷米奥队。我们坐了30多个小时才到，后来获得第四名。”

　　1995年7月，健力宝队回国休整，在国内参加了27场比赛，战绩为21胜5平1负。1996年3月，球队经过调整后再次前往巴西。到巴西后，球队驻扎于瓜拉尼俱乐部，条件有所改进。这次调整，杨晓平、韩涛、王磊、陈文奎和余顺平离队，陶伟、李玮锋、郑斌[微博]、常卫巍、马永康、姚立[微博]和邱忠辉[微博]被补充进队。算起来，共有29人先后入选健力宝队。

　　1997年1月，健力宝小将李铁、李金羽、隋东亮、张效瑞、李玮锋、郝伟被召回国家队。李金羽、李铁、张效瑞、隋东亮还入选了1997年十强赛大名单，被称为“四小天鹅”。1997年4月，健力宝青年队第二次回国，出征世青赛，小组赛中2平1负未出线。再战美国大学生运动会，位列第五。1998年4月，健力宝队结束留学回国，在昆明解散。由于球员产权不清，足协做出了解散球队、球员挂牌转会的决定，队员被各地方俱乐部疯抢。

　　改年龄，成为足坛笑柄

　　回首健力宝队的纷繁往事，从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出社会的痼疾，比如更改年龄背后的诚信问题。按照最初的规定，健力宝队的入选者，都应该是1977年1月1日后出生。为了确保年龄真实，足协当时专门检测骨龄。孙继海等球员，就是在梧州集训期间被筛下。

　　从这20年来的蛛丝马迹来看，那支健力宝队的球员当中，不少人的真实年龄都很可疑。当时，张效瑞的公开年龄是1978年8月5日。对此，天津老球迷觉得有趣，“张效瑞的妹妹生于1977年，他怎么生于1978年？”到了2001年，张效瑞想去德国亚琛踢球，但是足协有规定，未满25岁的球员不得留洋。无奈之下，张效瑞只好承认了自己改过年龄的事实，“我生于1976年3月5日。1988年，我去日本打比赛，旧护照上的生日栏中填写的就是1976年。 ”

　　2000年，国奥队员李铁被调往国家队集训，被曝与神秘黑衣女子在某酒店开房，舆论顿时一片哗然。此事的负面影响太大，李铁的家人不得不出来澄清，“我家铁子已经是25岁的人了，有个女朋友不正常吗？”可是，李铁报名的出生年是1977年，当时的账面年龄是23岁。

　　同样是2000年，在山东队踢球的郝伟对妻子使用暴力。在这次纠纷中，郝伟的年龄问题成了一个焦点，因为这关系到他是否早婚。此后，关于郝伟的出生时间，出现了1973年到1977年的5个版本。原来，接受健力宝队挑选之前，郝伟将自己的出生时间从1975年改为1977年。后来为了达到结婚法定年龄，郝伟又将出生时间改回1973年。因此，球迷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些球星在“年轻”时表现抢眼，到了所谓的当打之年却早衰。

　　分手后，几乎形同陌路

　　在巴西的那五年，健力宝队将士相依为命。朱广沪说，有次郝伟胃穿孔，疼得在地下打滚，老朱陪着他去医院。医生问，“谁是家属，谁可以签字？”朱广沪说，他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责任。钻子打孔进到郝伟的胃里，然后抽血治疗，整整一个半小时，朱广沪都等在手术室门口。等到护士出来说“脱离危险了”，朱广沪就流下了热泪。

　　健力宝队解散后，队中的一些球员成为呼风唤雨的球星。不过，这支队伍很少举办集体聚会。由于性格不合，一些健力宝球星之间关系冷漠，甚至在赛场上拳脚相向，私下见面时都是转头而去。2000年冬天，健力宝队曾在北京全体聚过一次，集体给经济状况不佳的韩涛捐款。后来，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如今，中年逐渐逼近，恩怨逐步消解。在朱广沪的撮合下，健力宝队终于“还魂”，即将在成都举办一场友谊赛。张效瑞、马永康、邱卫国、常卫巍、姚立、李铁、孙治、张然、李健、王文华等20多位原健力宝队员，将在朱广沪的带领下，组成健力宝明星队，9月2日在成都工业大学球场，对阵马明宇、魏群[微博]、姚夏[微博]、邹侑根[微博]等人组成的成都明星队。

　　朱广沪说，还在坚持踢球的只剩下李玮锋、王文华。李玮锋说：“每个人所坚持的梦想不太一样。我年轻时，在足球方面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在深圳夺得冠军，在国家队也取得过较好的成绩。在足球领域，我还想坚持，为了儿时的梦想。退下来的健力宝队员中，不少已经走上教练岗位，这种选择非常好。”

　　除了李玮锋，武汉的王文华曾在2010年挂靴，又在去年复出，担任中甲湖北华凯尔队的球员兼教练，“别看我都36岁了，但平时跟队一起训练比赛，感觉还不错。”去年10月23日，王文华在冲甲最后一战中替补出场，帮助队友攻入关键一球。本赛季，王文华经常替补出场。

　　现如今，仍在结缘足球

　　朱广沪说，当年健力宝队29人中，大部分仍然从事足球工作，半数队员已经转为教练，当中郝伟已经是女足国家队主教练，李铁和李金羽也分别在中超、中甲一线队执教。

　　右后卫郝伟在2007年从长沙金德退役，两年后出任代理主帅，成为中超最年轻教练。2010年，他被足协征调为女足国家队助理教练，2013年出任女足国家队主帅。陶伟在2009年赴西班牙留学，归来后担任国安助教，隋东亮则成为国安青年队主教练。李金羽今年5月出任中甲沈阳沈北[微博]队主教练。经历了十轮不胜的尴尬，李金羽逐渐进入状态，本周已率队迎来三连胜。回首巴西留学生涯，李金羽恍若隔世，“入选健力宝队，感觉就像梦。这20年过得很充实，感觉一瞬间就过了。”

　　当年“跑不死”的健力宝后腰李铁，现在是广州恒大[微博]助教。当年技术华丽的张效瑞，现在是天津松江[微博]副总经理。此外，郑斌任武汉卓尔[微博]助理教练，黄勇任长春卓越女足教练，刘林任武汉女足教练，姜涛任辽足守门员教练，常卫巍、马永康任中国女足助理教练，余顺平任武汉卓尔梯队教练，姚立正在参加教练员培训班，张然任北京非翔少儿足球俱乐部主教练，李健任大连东北路小学教练，韩涛任重庆足协官员，埋头在朴素的岗位上。

　　在健力宝队中，也有部分队员早早放弃了足球。商毅曾是最具希望的明日之星之一，后来加盟北京国安[微博]，但在职业生涯中仅得4个进球，2009年突然宣布退役。这位外形俊朗的球星，曾是健力宝队的偶像派，拍过电视剧。退役后，商毅在建筑业大有收获，业余时间在北京电视台评球人，离开足球之后才显山露水。

　　此外，邱忠辉、邱卫国、孙治等人也在经商，郑焱在青岛市建设管理局工作。这群过早辉煌的孩子，如同某些大学少年班的落寞天才，在多种多样的裂变面前，见识了人生的幸运与无奈。

　　在深圳，延续健力宝血脉

　　海纳百川的深圳，接纳了健力宝队首批离队的杨晓平与陈文奎。武汉籍的杨晓平，1998至1999年代表江苏队征战甲B，2000年以40万元转会费加盟北京宽利。但是宽利没有付转会费，无法开出转会证明，杨晓平无法出场。身心疲惫的杨晓平就此远离是非，来到深圳大学攻读经济学，目前在南山区工作。从足坛早退的还有生于梅县的陈文奎，1996年被调整出健力宝队后，效力于广东宏远[微博]，此后又在青岛海利丰。2002年退役后，陈文奎先后在深圳、惠州等地从事电子贸易。

　　离开健力宝队后，朱广沪在深圳平安找到了上升空间，后来接过国足帅印。健力宝集团在2002年收购深足，更是让这支青年队与深圳建立了一种特殊的关系。朱广沪是一个恋旧的人，在他的羽翼下，健力宝青岛队球员邱卫国、李玮峰、鲍文杰、郑斌、姚立、张永海[微博](大)、王磊等，都曾效力于深足。原健力宝队助教国作金曾在2003年加盟深足，出任深圳健力宝总经理助理。

　　王磊在2002年从深圳平安退役后，2003年任西藏雪泉队总教练，如今从事球员转会等生意。张永海(大)离开深圳健力宝后，在大连市体育局主管少年曲棍球队。曾效力于深圳平安的鲍文杰，在1999年被原全兴队友邹侑根铲断左膝十字韧带，命运就此转折，毁掉职业生涯。2003年远赴新加坡踢球，后因新麟队欠薪纠纷而回国，未满24岁就退役，如今在河南家乡从事运输生意。

　　名声渐落，浮沉之中，往事无法追回，健力宝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烙印，只在梦想的角落里微微发着光。9月2日再聚首，多少唏嘘，从何说起？

　　健力宝青年队名单：

　　张效瑞、商毅、李铁、李金羽、郝伟、王文华、韩涛、孙治、刘林、陈文奎、杨晓平、邱卫国、隋东亮、张然、余顺平、李健、姜涛、郑焱、黄勇、王磊、鲍文杰、张永海、陶伟、李玮锋、郑斌、常卫巍、马永康、姚立、邱忠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