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在缅因路看曼城的比赛，有一个老球迷和我讲述过这个“电梯球队”的往事，谈到曼城降到第三级联赛时，缅因路也有三万人的场均上座率。

　　这是忠诚的力量吧？我幼稚地询问。老者不置可否：“这是一种习惯。到了周末，总要来缅因路看看球，这是我们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

　　十年时间，缅因路消失了，曼城主场变成了曼彻斯特市政球场，又变成了伊蒂哈德球场。一年前我和孙继海去参加他加盟曼城十周年的纪念仪式，伊蒂哈德球场更现代、更成功、更富有，但是足球的氛围，却远远不如被称之为“喜剧场”的缅因路。只是曼城球迷的生活轨迹没有变化。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一周又一周，不论从事什么行业，营生状况高低，是否能赶到这个球场，他们心中总有一个恒定的皈依。

　　伦敦的酋长球场，63岁的阿尔塞纳·温格迎风而立，身形和16年前一样瘦削挺拔，只是眉头那种焦虑，根本无法散去。很大程度上，我已经将这个个体和这个俱乐部连为了一体。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站在场边指挥枪手的人不是他了，阿森纳是否还是阿森纳？

　　就像那个每场比赛结束后，匆匆走回老特拉福德更衣室，将口香糖随手一掷的老头。哪一天他不再站在场边，不再怒骂裁判了，曼联还会是红魔吗？

　　这是一种很愚蠢的多虑，所有英国球迷都会认同一句话：People come and go, but the club will always stay there(球员来来往往，俱乐部永远屹立)。俱乐部是要高于所有个体的，哪怕你我认知某一个俱乐部，爱上某一个Logo、某一种颜色、某一款球衣，最初都是基于对各个不同个体的认识。千种风情，万般颜色，都将雨打风吹去，俱乐部总会在那里。

　　这些个体吸引了你，你和这些个体产生了情感上的链接，不可救药地投入了进去。胜利、成功和荣耀，令你欣喜，让你青春勃发，让你体会着生活的美好。然而真正沉淀你的，却是失败——失败教会了你认识生活的真相，让你低落，让你在严重睡眠不足后垂头丧气。然而经历了失败，你的足球感情才变得真实而深沉。

　　我们都会因为一个球星、一个或多个个体，爱上一个俱乐部，这是足球特有的移情作用。篮球也有个体的魔幻吸引力，甚至比篮球更大，但乔丹退役之后，芝加哥公牛球迷烟消云散。足球更能凝聚大众的情感，更能形成一种心灵的依托，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忠诚。

　　足球比爱情、比婚姻更忠诚。你没有办法朝秦暮楚。

　　温格不可能永远站立在酋长球场，他的雕像肯定会。16年的筚路蓝缕，有过Invincibles(不可战胜)的传奇，有过青年军的梦想，更有此刻梦想被现实击碎的不堪。痛苦无处不在，痛苦成为习惯后，会波及你生活的各个方面，会影响到你的身体健康。然而我们需要痛苦，一如我们渴盼幸福与欢乐。明媚激发你的灵感，阴郁沉淀你的情感。人都有自作孽自贱的成分，尤其球迷。

　　你总会去适应未来的变迁，哪怕小威胁(威尔谢尔)不是博格坎普，沃尔科特无法和亨利比肩，至少你每周的生活有一个运转轴心，同悲共喜，你精神上不会寂寞，即便偶尔会感觉失落和孤独。

　　忠诚不伟大，却朴素而真实。这就是人生。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