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单骑

　　环法比赛结束的第三天，计成[微博]出现在了首都机场，看到十几位前来接机的朋友，他微笑着将手伸进了行李包，

　　“我带了一个好东西回来。”一个红色的灯笼被他提在了手中。计成的朋友们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是环法大赛对成绩垫底者的特殊奖励，22支车队共198名车手，最终只有164人骑到了终点。

　　计成的总成绩是最后一位，但在所有中国自行车运动员中，他是第一名，多少人多少年的环法梦想，

　　在这个黑龙江小伙身上实现了。

　　崎岖环法

　　从“惊恐”到“骑一辈子不停都行”

　　让人提心吊胆的签证

　　对于每一位职业自行车手来说，环法是个梦，就像斯诺克[微博]球员眼中的克鲁斯堡。这个梦，在计成及其前辈们的脑海里曾无数次出现。直到今年的某一日，它触手可及。

　　“官方消息发布的前一天，我才知道自己进入了环法阵容。”尽管经历了前年的环西和去年的环意，环法不再遥不可及，但当那一刻真的到来，给计成带来的却是非同寻常的感觉———他将此形容为“惊恐”。“因为我的签证还没有拿到。当时是高兴的，但又紧张，我想着努力这么多年终于确定下来能去了，一旦签证没有下来我去不了，这个事情就是个笑话。假如那样的话，我不知道打击有多大。”谢天谢地，笑话和打击没有到来，“我们7月1日的飞机出发，直到6月31日下午4点，我才拿到了签证。”

　　开局不错，媒体汹涌

　　今年的环法从英国利兹发车，每支车队9名车手，每个人的分工都有不同，计成的角色还是跟以前一样，有外国记者给他起了个绰号———“兔子杀手”。“干的基本上是最苦最累的活。我要控制集团的行进速度，还要把突围选手(这就是”兔子“)给追回来，到了高山赛段，你还必须等待，等待车队的冲刺手基特尔和德根科尔布，他们两人的爬山能力不是特别好，即使我在前面的集团也要停下来等他们，帮他们一起留在这个集团里面，最后在规定的关门时间之内完成比赛。”

　　让他痛苦不堪的，还有接踵而至的采访。计成在欧洲媒体中引起的轰动，远比国内媒体来得激烈。他在《骑行家》杂志的专栏上叫苦：“比赛还没开始，各路媒体就纷纷前来采访了，我就像复读机一样不断地重复同样的答案。我的天啊，谁来救救我！”

　　环法大赛走到了第101届，每一届的骑行路线都不相同，今年的天气和自然条件更恶劣，刮风下雨，还要穿过不少石子路。另外，全程21站，只有一个个人计时赛段，每天都是与对手短兵相接。而第一个休息日在第10赛段之后才到来，这比往年又延迟了一站。经验丰富的老车手们纷纷叫苦不迭，对于计成这样第一次参赛的选手而言，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捷安特。禧玛诺车队的目标是获得赛段冠军，头号车手基特尔最擅长的是平地赛段的冲刺，在揭幕战他们就实现了目标，第三赛段从剑桥到伦敦，没有任何爬坡点，计成和他的队友们护送基特尔到了最后1公里，后者再次夺魁。

　　早早完成了车队交予的任务，计成在熬过了第一周后，压力卸掉了一大半。“第二周更多是山地的较量，我们没有团队目标，单纯完赛就可以了，想想还挺享受。”

　　来自队友甚至对手的鼓励

　　但比赛进入到后半段时，意外出现了。一天早上，计成的膝盖无意中碰到了酒店的花坛，当时毫无感觉，直到第三天，才感到有一丝隐痛。计成以为，这是连续作战引发的劳损。但到了第15赛段，从发令枪打响开始，他就发现疼痛难忍，坚持到最后一个山头，只觉得整个左腿已经失去了力量。“它就像突然用一个锤子打在你的膝盖外侧一样，这一瞬间的疼痛让你失去了知觉。”

　　最后一个爬坡点之前，计成的左腿出现痉挛，加上一名队友摔车退赛，他的意志一度发生动摇，“当时有一瞬间，我想过要放弃。”是身边的人将他推到终点的，推车的人中，有队友也有对手。“他们让前面领骑的稍微慢一点，一旦发现我失去力量就推我一把，我缓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自己蹬，蹬不动了又有人来推我。”

　　这就是团队运动，队友和对手们不光推他，还用言语激励。“他们说计成你作为第一个中国车手参加这个比赛，一定要坚持下去。这让我觉得哪怕只剩一条腿我也要蹬过去，不管能不能到达终点，最起码我要对得起他们。”

　　最后一天还有意外

　　人们的支持帮助计成渡过难关，他顺利骑到了第21赛段———车手们从埃夫里出发，穿过凯旋门，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绕行后完成冲线。对于这段经历，计成的记忆中洋溢着幸福，“路两边的观众都喊着你的名字，所有人都给你鼓掌，叫你的名字。后来我发微博说，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一直骑下去，骑一辈子不停都行。那就像一场梦。”

　　对于环法车手们而言，这是一段荣誉骑行，所有的名次都已基本确定，只要不出重大意外，计成就能完成比赛。但意外再次降临。A G 2R的车手佩劳率先摔倒，结果殃及到了旁边的计成，他也被带翻在地。这次意外让国内的车迷惊慌失措，央视的转播画面始终没有交代后续路况，有人断言：计成伤得太重，退赛了。

　　这几乎是一个噩耗，但中国车手没有倒下，尽管他已经被套圈。计成很快换了一辆车继续前进。“当时摔了之后有一些地方擦伤，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感觉。你受到那个热闹氛围的影响，就想一直骑下去。”计成说，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能否完赛，“因为我得到了想得到的，能够参加环法，三年参加三大环赛，我已经满足了，我觉得练自行车到现在已经够了。”

　　突围之路

　　除了煎熬还是煎熬

　　从走出国门到抵达环法终点，计成用了7年时间。

　　在他之前，已有人做出了尝试。早在2005年1月，中国第一支公路职业自行车队“马可波罗”在珠海宣告成立，荷兰人当起了传教士，4名中国年轻队员，与马可波罗车队的其他8名外籍车手一起，开始征战亚洲和欧洲的多项洲际比赛。在中国自行车协会的领导者看来，这是“把国内年轻车手送出国门的第一步”。车队放出豪言，要用5年时间把中国车手推向环法。

　　美国人也来敲门，2006年探索频道车队将当时中国最好的公路车手李富玉带了出去，他获得了和环法之王阿姆斯特朗[微博]一同训练和比赛的机会，国内车迷兴奋预言，“中国环法第一人”很快就要出现了。

　　计成的步伐启动得要晚一些，这位最早练田径的运动员在2002年才开始改行练自行车。同样来自荷兰的禧玛诺车队来华招人，2006年1月第一批他们挑走了辽宁的方旭和河南的金龙，一年之后，河北的韩峰与黑龙江的计成也奔赴欧洲。“之前其他省队输送选手到欧洲去学习和比赛，我也没眼馋。但当出国的机会真的来临，我还是感到很兴奋，终于轮到我了。”计成说道。

　　这是一段被他称为“实习”的旅程。一切从零开始，除了完全有别于国内的训练方式，还有生活上的不适应。“遇到过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小麻烦，你只能去适应，去顺从，去苦中作乐。”第一个月生活完全不习惯，30公里的比赛根本无法完成，计成一度想打退堂鼓，但最终坚持了下来。

　　早些年，计成经常在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哈尔滨外出训练。黑龙江队队友赵飞彦记忆犹新：“冬训的时候加量到200公里，对于我们这些小队员来说不算少了，基本都掉队，只有计成能够跟住大集团。”

　　计成能吃苦，也能熬过独在异乡的那份孤独。没有训练的时候，他可以不吃午饭看一天书，他也能够跑到河边，一动不动地钓一天鱼。“我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不是说身边必须有一个人陪着我才行。”

　　纪录片《车手计成》摄制组成员梁燕苗跟拍计成多年，在她看来，计成“聪明、有韧性、有毅力”，这是帮助他成功的主要原因，“在国外各种煎熬，无聊寂寞，和车队、教练多少有些摩擦，真的要非常非常坚强才行。有时候遇上他心情不好，拍摄不下去了，我们会一起做饭吃，缓解下情绪，他做的菜太好吃了，能和饭馆媲美。”

　　前后赴荷兰求学的两批4名车手，只有计成一人留了下来，他熬出了头，环西、环意，直到获得环法的参赛机会。

　　圆梦之后

　　收回退役想法继续上路了

　　计成只在北京作短暂停留，就回到了哈尔滨，家中的宁静生活让他感到放松。睡到自然醒是一件美事，每天起床时，妻子已经出门上班，家里没有人，计成就扫扫地、拖拖地，出去买菜，回家看一会儿电视，把晚饭做好，等待妻子归来。

　　“有一种卸下重担的感觉，感觉这个任务终于完成了，就想好好休息，在家里的生活过得很简单，但对我来说是最放松最幸福的事情。过去一个月每天专注于比赛，确实太累了。”计成说。

　　为了备战环法，他在新婚之后曾有8个月没有与妻子见面，只能每天跟对方通越洋电话，一接通就停不下来。梁燕苗说：“计成是一个恋家的人，之前为了理想牺牲了那么多，现在有了家庭，肯定想回国。”

　　在家乡，车队赞助商以及当地的经销商组织了一个小型欢聚会，计成的家人和一些车迷也参与其中。但回国之后类似的活动并不多，国内的媒体与计成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人们原以为环法之后有关计成的推广和采访会络绎不绝，结果却是截然相反的景象，假如你不是一位忠实的车迷，根本无从知晓中国已经有车手登上了环法大赛的舞台，在国际车坛十分轰动的事情，在这里却变得悄无声息，好像池中之水，从未掀起过波澜。

　　计成无暇顾及这些，在家中休整了三周，他就重新踏上了旅途———重返荷兰训练，备战10月的环京赛。“其实我当初有想过参加环法之后就考虑退役，但是现在比完之后反而改变了想法。家人和车队给了我更多的支持和肯定，我觉得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

　　计成凯旋时，前往机场迎接他的朋友撑起了一条横幅：“三年三大环赛，计成奋勇前行！”汉字下面是一行英文：dream on the way。收回退役想法的计成，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