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体育讯 文/杨弋非
沈阳奥体中心,中国羽毛球队正在这里集训。7月的沈阳,天气已经开始炎热,加上炽热的阳光,红绿相间的田径场成为每一个运动员心中最为恐惧的地方。
王仪涵双手扶膝,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她的脸颊一个劲地往下流。在刚刚跑完的一组200米中,她跑得很快,成绩让教练很满意,但这也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此时,对于她来说,多一秒种的休息时间也是宝贵的。
只不过主教练陈金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这一幻想:“第二组,准备!”王仪涵有些不高兴了:“我刚才那组跑得那么好,让我多休息一会吧。”陈金则显得有些不通情理:“说休息两分钟就是两分钟,没有商量的余地,跑!”说着按下了手里的秒表。
陈金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尔雅,不管见到谁,他总是面带微笑地和人打招呼。说话声音不大,很有亲和力,和眼前这位“凶神恶煞”的陈指导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陈金说:“没办法,既然选择了当教练,有些东西就必须要改变,该凶的时候就要凶,关于训练的事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从退役到成为中国队女单组主教练,陈金只用了9个月的时间。在他的带领下,女单现在包揽了世界排名前三的位置,三员大将李雪芮、王适娴和王仪涵也都在各个公开赛上收获了冠军,表现出极佳的竞技状态。尤伯杯赛场,女单一场未输,为中国队蝉联冠军立下大功。
从退役到成为主教练,从上任到收获颇丰,在别人看来,陈金这一路走得顺风顺水,似乎他已经完全适应了主教练的位置。不过陈金淡淡一笑,说:“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挑战会什么时候来,要随时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我觉得我的挑战,还没来呢!”
转型当教练,先看后说
2012年伦敦奥运会,陈金在1/4决赛中意外负于韩国老将李炫一,被挡在四强之外。赛后的陈金显得有些落寞,他安静地收拾好球包,低着头走出了赛场。
多数人会为这一幕感到惋惜,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为了取得奥运会参赛资格,陈金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参加了多站积分赛。在奥运会赛场上,他已经拼尽了全力。虽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定,可伤病的痛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遗憾告别自己的最后一届奥运会,陈金萌生了退意。虽然被誉为“拉吊王”的他在场上无比坚韧,可是面对伤病这一运动员的最大障碍,他还是没能跨过去。“就是因为伤病太多,所以我想到了退役。那段时间队里也找过我,说如果我要坚持,队里一定支持我的决定;如果决定退役,问我有没有意向留队当教练。”在陈金准备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开辟一条新路的时候,中国队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退役后当教练,奥运会之后陈金就想过。在他的意识里,教练不好当。陈金说:“当时我也设想了一下当教练的样子,觉得当一个好教练真的很难。现在的队员都很聪明,都有自己的想法,要想让他们服你、接受你,真的很不容易。”这样的想法,源于陈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和夏导(夏煊泽)一起当过队员,他就像我的大哥一样,关系很好。即便这样,他当教练之后,我和他之间还是会有一些碰撞,这个真的很难避免。”
由于还有全运会任务,陈金继续留在队里训练,同时自己也在充实一些关于教练的知识。2013年全英公开赛期间,总教练李永波找到陈金,希望他到女单组当教练。当时正值队里倡导“女子打法”男性化,李永波对陈金说:“我希望你能把男单的一些思维和意识带到女单去!”
女子打法男性化,对于所有教练来说都是一个新课题,更何况陈金还只是一个没上岗的“菜鸟”。不过,优秀运动员都是聪明的,陈金很快对此总结出了自己的思路:“女子打法男性化,并不是要求女队员达到男队员的速度和力量,进攻像男队员那么有威胁,应该是让女队员学习男队员打球的思路、球的路线以及意志品质。”
2013年3月底,陈金正式退役。4月1日,这个略显诙谐的日子,陈金一直铭记,因为在那一天,他成为了中国队女单组的一名见习教练。
陈金作为教练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参加女单组每周的例会。当时负责女队训练的唐学华教练在例会上向大家宣布,陈金正式成为女单组助理教练。虽然之前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在场的所有人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昨天还是“金哥”呢,今天怎么就成“陈导”了。
会议的内容并不复杂,就是每个队员汇报一下自己在过去一周的训练情况以及伤病情况。陈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认真地记录着每个队员的情况。这可比当运动员时开会累多了,当初,他只用写自己的事情。整个例会,陈金没有说一句话,等第二天到了训练馆,他依然保持沉默。不过,他没有闲着,训练时一直在场边走来走去,认真观察着每一个队员的训练情况。
陈金说:“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在开始的几天甚至几周保持‘少说多看’。我觉得自己刚到这个环境,还没有看准就去说队员反而不好,只有当我完全看清楚队员的问题所在时,我才会去说。”陈金的精明不止如此,在确定问题后,他不仅要想好怎么和队员说,还要想好如果队员反问又该如何回应,如何向她们证明自己的意见是对的。只有当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之后,才会开“金口”,一如他在运动员时期的谨慎性格。
没过多久,陈金发现了问题。女单运动员在移动时小碎步偏多,而且喜欢跳,这对于下一拍的衔接不是很有利。发现了这一问题,陈金马上给队员们提出,并且亲自做示范。陈指导这第一把火,就在自己的充分准备下顺利点燃了。
第一次临场指导,紧张感贯穿始终
上任一个月左右,陈金就跟着队伍参加印尼公开赛,并在“羽毛球王国”有了自己第一次临场指导的经历。坐在场外指导的椅子上,陈金感觉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和坐在看台上看完全不一样,你能更清楚地看到队员的动作、表情,甚至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态。”
当运动员的时候,陈金的紧张仅限于比赛前,一旦上场投入比赛,他会很快忘掉这些。可这次坐在教练席上,那可是从头紧张到尾。陈金回忆说:“那就是一种自己有力使不上的感觉,看到队员遇到困难自己会很着急,但是脸上还要保持的轻松表情去指导队员,真的很累。”
陈金的紧张感贯穿整个印尼公开赛。那次比赛,王仪涵、王适娴和孙瑜发挥不佳,早早出局,到前16时,中国队仅剩李雪芮一个人。比赛期间,李雪芮曾经找过陈金:“金哥,我觉得自己状态很不好,第一场球就打得很不顺。”陈金安慰了她很多,并且在最后说出了一句话:“状态都是拼出来了!”
这是陈金刚进中国队时副总教练钟波对他说的一句话。当时他还小,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在羽毛球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后,他才品味出其中的真谛,并且开始把它传授给自己的队员。陈金说:“对于雪芮来说,就是不要把奥运冠军的光环变成自己的包袱,无论什么情况都要放开手脚去打。当时我这么开导她,是觉得经历了奥运会这样的大赛,她已经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李雪芮不负众望,在孤军作战的不利情况下夺得了冠军。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队员获得冠军,陈金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不过,他只是面带微笑地和唐学华教练击掌相庆,没有表现出太过兴奋的样子,因为他觉得,教练就该有教练的样子。
挑战自我,主动竞聘主教练
世锦赛之前,李永波要求女单组教练对参加世锦赛的队员采取一对一的训练方式,陈金主要负责王适娴。这是陈金第一次主带主力队员,那段时间,他根据王适娴的打法特点,帮助她在步法及出球的合理性上做了改进,这也为王适娴在2014年的再度爆发打下了基础。
可惜的是,在2013年世锦赛上,中国女单丢掉了冠军,这也让第一次以教练身份参加世锦赛的陈金备感遗憾。不过,遗憾之余,陈金也从自己第一次的世锦赛教练之旅中得到了新的收获,“世界女单的水平现在真的很高,我们只要稍微犯一点错误就会输球,我们如果不完善自己,不提高自己,那肯定是会落后的。”世锦赛之后,陈金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写下了这段话。同时他也在想,怎样才能完善队员,怎样才能让女单水平提高。
2014年初,中国队进行了教练员岗位竞聘。其他单项组的情况没什么意外,竞聘主教练和助理教练的人都和之前一样,只是女单组出现了一点“状况”:陈金竞聘女单组主教练。
对于陈金的这一决定,绝大多数人都感觉有些意外,因为在此之前他只和家人说过自己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向队里任何人透露。其实,陈金很清楚自己相比于当时的主教练张宁并没有什么优势,“宁姐带队的成绩一直很好,伦敦奥运会还实现了会师决赛。和她相比,我觉得自己竞聘成功的概率会小一些。”
除了强劲的竞争对手,稍显缺乏的执教经验也成为陈金的软肋。一个刚退役9个月的人就来竞聘主教练,陈金的确有些“狂”。不过陈金有自己的理由:“其实就是因为自己喜欢羽毛球,热爱羽毛球,而且自己年轻,有些事情自己有资本去拼一下!其实9个月来的实习,包括和夏导他们平时聊天,我深知主教练有多不好当。不过我还是想挑战一下自己,也是自己人生的经历。”
陈金认真地写好了自己的竞聘报告,由于电脑方面能力的缺乏,他请一个朋友帮他做了ppt,他要求ppt做得简单明了,不要太花哨。竞聘前三天,陈金才带队比赛回来,准备竞聘报告的时间并不宽裕。不过,因为一切都已经在他脑海中成形,很快,他理清了思路。
在竞聘报告中,陈金提出了自己对女单下一步发展的建议。第一,加强吃苦精神,对于女单来说,比赛和男单场地一样、分数一样,这就需要女单加强体能,而当时女单体能的训练不够;第二,打法上多去逼压和限制;第三,加强团队意识,因为成功不是光靠个人,而是团队的力量。
宣读完自己的竞聘报告,陈金更有信心了。在他看来,只要队员们能够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练,就一定能成功。他说:“女单组在队里是不能输球的,我觉得自己的训练理念可以达到这样的目标,否则我也不会竞聘这个位置。”
结果出来了,陈金成为了女单组新的主教练。在一次全队会议上,李永波宣布了这个决定。会后,李永波把陈金留了下来,对他说:“你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加强女单组的凝聚力,尤其是让几个大队员服你,这样你才能更顺利地带队。”除此之外,李永波还专门找陈金和张宁谈话:“主教练不是队里随便说让谁当就当的,而是看这一阶段谁更适合。现在女单组需要陈金这样的指导思想,所以让他当。可能过一段时间要求变了,又把张宁换回来,希望你们能理解。”作为奥运冠军,张宁同样具有常人少有的大气,她坦然接受了队里的决定,陈金就此平稳地走上了主教练的岗位。
与女孩子打交道,频出高招
成为主教练,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训练计划的制定。看似简单,其实却是一项特别复杂的工作。作为主教练,首先要在脑海中对训练有一个总体规划,什么时候练技术,什么时候练力量,什么时候该上量,什么时候该调整。单单是加量,又涉及到是加技术训练加量还是身体训练加量,需要根据每个运动员的不同情况来制定。另外,女队员自身还有一些特殊情况,需要教练及时掌握,及时调整训练方案。因此,女单组具体到每天的训练计划通常都只能提前一天确定。
第一次排计划,陈金可以说手忙脚乱。当时,他手上连排计划用的表格都没有,只得临时找男单主教练夏煊泽要。好在陈金是一个很爱思考的人,在动笔排计划前,他总能做到心中有数。因此,第一次排计划,虽然有些慌乱,不过陈金用了一个小时便顺利搞定了。
年轻教练最大的优势就是思想新、有创意。上任7个月来,陈金已经“开发”了不少新颖的训练方法。训练时,他喜欢随身带着笔记本,发现问题马上记下来,一旦想出解决方法,就会第一时间让队员做出改变,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
沈阳集训期间,陈金做了一个表格,要求运动员对自己每天的训练表现给予评价,评价标准为好、较好、一般、差等,在队员自我评价之后,他也会给出自己的评价。如果队员与自己的评价出入较大,他便及时与队员沟通,讲明其中的缘由。
之所以这样做,陈金是希望队员们能够对自己在每一堂训练课的状态有清楚的认识,让训练更有效果。陈金把这样的训练评价表贴在训练馆的墙上,队员们看到后,不仅知道自己的状况,还可以了解队友练得如何,由此还会产生一些“攀比”的心理。刘鑫就曾经找过陈金:“陈导,给我也评几个‘好’吧,你看人家都是‘好’,我那么多‘一般’。”陈金笑着说:“要想得‘好’,那就加油练好啊。”
不过,在给队员们评价的时候,陈金仍然是鼓励为主,因此他给的评价总会比队员的自我评价好一些。他说:“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了解女孩的心思,但我知道,女孩还是要哄的。”
遇到队员因为输球闹情绪时,陈金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他很少在比赛刚结束时给队员分析问题,通常是让他们先静一静,待情绪平复了再谈,这也是陈金当运动员时总结出的经验:“刚输球的时候脑子里是乱的,教练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队员输球后,我会让她们先休息,平静下来之后,到第二天再来和我分析比赛。”
虽说女单组的队员们都是坚强的,但是女孩毕竟有脆弱的一面,输球之后在陈金面前哭鼻子的很常见,而陈金用他自己的办法,让这一切变得不是那么尴尬。
陈金用自己的多年运动员的经验,加上不断地创新,为女单组带来了不少新鲜的元素。与此同时,为了和队员们更好地交流,除了平时多关心队员的生活,他还会有意识地搜集、了解一些队员们感兴趣的话题。前一段时间,韩剧《来自星星的你》热播,休息的时候,队员们都会聚在一起谈论这部电视剧,这让陈金根本插不上话。为了能和队员打成一片,几乎不看韩剧的他愣是恶补了这部电视剧。
正如陈金所说,自己作为一个好教练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自己会努力,尽快缩短这段距离。
2014年尤伯杯赛是陈金第一次以主教练的身份出现在国际大赛的赛场上,而他的弟子们也很争气,以全胜战绩帮助中国队蝉联尤伯杯。看到队员们站在最高领奖台上,陈金心里除了高兴,还有欣慰,而这,是当教练才能体会到的幸福。
从走上教练之路到现在,陈金走得很顺,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自己的神经。他说:“现在没出什么问题,是因为成绩好。等遇到困难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去面对。比如接下来的世锦赛和亚运会,对我来说就是很大的挑战,而且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挑战。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挑战会什么时候来!”
去年,陈金与相恋多年的女友完婚。因为当主教练,结婚后的陈金与妻子聚少离多,即使在妻子身怀六甲的时候也不能陪伴左右。今年8月,陈金就要荣升为父亲,据他说,即将出世的宝宝是个女儿。妻子的预产期应该在他出征世锦赛前,陈金希望女儿的降生能够为这一次的世锦赛之旅带来好运。
成家立业、为人夫、为人父,行将而立之年的陈金正在锐变为一个事业有成、有责任心、勇于担当的成熟男人。(文章来源《羽毛球》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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