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照耀在张家界天门山。壮观的天门洞下，一只又一只的“蝙蝠”，正向着和天门洞一样震撼的盘山公路，先后俯冲下去。昨天，翼装飞行世锦赛在这里举行了决赛，但“翼装侠”们的勇敢，却没能完全驱除所有人心里的阴影——5天前，匈牙利选手维克托试飞时的坠崖，让这项全球只有几百人参与过、100来人真正玩的运动安全性，再度被公众审视。

　　选手们涂上了红指甲 纪念遇难的维克托

　　如果没有悲伤的事情在前，昨天的翼装飞行世锦赛决赛，是一次完美的极限运动世界级赛事：在天门山所有的景点处，拥挤了无数的游客，都在盯着上山索道看，而8名晋级到昨天决赛的“翼装侠”，从悬崖边搭起的悬空起跳台上，一跃而下，然后在空中展翼、转弯，以200公里左右的时速呼啸而过，最终拉开降落伞，降落在盘山公路的弯道上。全程令观众腿软，却又倍感刺激。

　　翼装飞行向来被称为“人类无动力飞行最快项目”，而在这场巅峰之战中，来自哥伦比亚的乔纳森·弗德瑞兹，最终以23秒40的速度傲视群雄，成功加冕“翼装之王”。来自美国的诺亚·巴恩和法国的文森特·戴斯克分别以23秒60和23秒74的成绩获得亚军和季军。

　　观众们看得兴起，主办方也为乔纳森等前三选手颁发了奖牌。那是做成“翼装侠”形状的奖牌，长得有点像变形金刚的徽章，也和后者一样，似乎透着点神秘和诡异。而接过奖牌的手，指甲上则涂上了橘红色的指甲油——那是选手们，在纪念前几天遇难的维克托，这个匈牙利的家伙，虽然长得高大威猛，却偏爱搞点小个性，指甲上总是涂抹着橘红色的指甲油。全世界玩这项运动的人不多，有点水平的更少，大家平时聚在一起，情谊不错。

　　“我在这里，找到了飞翔的感觉，”冠军乔纳森一如其他项目的冠军，发表夺冠感言时也感谢了主办方，但在问及他的目标时，他却有点伤感地说，“暂时没什么目标了，就想回家陪陪家人。”

　　死亡阴影：比赛缩水、有人退赛

　　乔纳森的家人，在维克托出事后，也有点担忧。事实上，维克托的死，即使对这些酷爱“自由飞翔”感觉的“翼装侠”们，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在张家界搞这世锦赛之前，翼装飞行也仅仅是爱好者们玩的运动，以及在一些景点表演而已，但世锦赛却将这个运动带上了发展壮大的轨迹。所以，世界翼装联盟很看重这项赛事，在世锦赛之前，还特意举行了预选赛，能最终到天门山的16人，都是世界级的翼装飞行好手，最为大众所熟悉的明星杰布·克里斯，也仅仅只能作为赛事安全顾问而已。

　　然而，在8日进行的试飞中，维克托却莫名其妙发生了坠崖事故，惨死在了天门山。除了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死亡阴影也笼罩在每个选手的心中。在12日进行的淘汰赛中，原本的16人，除了维克托，也只有14人参加，他的好友、来自奥地利的选手彼得·维尔特鲍尔也退出了本次比赛。

　　据了解，原本世锦赛安排是，选手们先期抵达后，先熟悉比赛路线，然后11日是预赛、12日是淘汰赛、13日是决赛。但是，因为死亡事件，11日被调整为试飞日，让参赛选手继续熟悉天门山环境，而正式比赛时间缩到了两日。此外，按照世界翼装行业的惯例，有队员遇难后同样的线路至少有半年不会再飞，以示对遇难者的尊重，所以比赛路线也改为了去年首届世锦赛的路线。“由于维克多的遇难使比赛已经耽搁了两天时间，重新设计线路每名运动员至少要试飞六七次，时间上来不及了。”世界翼装联盟主席伊罗·塞伯伦说。

　　这些调整，并未让选手们好过一点。尽管所有选手，都在开会后表决，同意继续参赛，但在11日试飞时，彼得·威尔特鲍尔突然放声痛哭，拒绝穿上飞行服，随后选择退出比赛。其余选手虽然最终试飞了，却也显得有些犹豫。一名法国运动员试飞完告诉世界翼装联盟秘书长杨枫，他在第一跳时，脑子里想到了很多。

　　死亡事件会让项目安全性提升？

　　除了此前的意外，昨天冠军的产生，也标志着第二届世锦赛，算是正式结束了。但是，这项运动，和这个赛事，未来会有所改变吗？毕竟，那么多的人，在质疑它的安全性。

　　喜爱这项运动的人，理由无一例外，也是人类从古至今对飞行的渴望。世界翼装联盟主席伊罗·塞伯伦告诉记者：“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翼装飞行这项运动中，因为人类对天空的幻想自古有之，所有人都想尝试在蓝天翱翔。”而杨枫也说，高空跳伞因为时间短，远不如翼装飞行带来的快感，“能感到无与伦比的自由”，而且还可以长达几分钟，这确实刺激了一部分人。

　　只是，追求快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用生命来交换的。此次世锦赛，已经暴露了这项运动发展中的冒进。翼装飞行的头盔眼镜中，其实是有GPS的，这可以帮助选手知道高度和速度，然而，在维克托出事后，搜救工作一度陷入困境，因为张家界消防部门告诉记者，试飞选手身上都没有携带定位系统，而天门山下，是大峡谷和茂密的森林，他们没法确定出事选手的具体位置——搜索开始不久，就有搜索队员在悬崖壁上发现二十余米长的血迹，但未发现维克托。此外，现场没有配备直升机，救援人员都是徒步展开搜救的，一直到很晚，救援人员都还在山中找人。

　　虽然，在正式比赛期间，降落点都有救援人员的存在，但如果真的再度出事，救援工作能否有质的改变，也非常难说。对于高危险的项目来说，没有高质量的保障，是非常欠妥当的事。要知道，F1比赛也曾以危险著称，车王塞纳出事后，整个F1的保障系统，都已经成了铁律：直升飞机、停机坪、赛车的改进、保护墙的存在，都让这项危险赛事，很难发生死人事件。

　　从世界翼装联盟主席伊罗·塞伯伦的态度看，目前这个小联盟，尚无关于赛事安全性的提升计划，他更强调的，是参与者自己注意：“虽然这是小概率事件，但摊到个人和家庭就是100%的痛苦和灾难。不过，如果通过独立的事件就否定翼装飞行取得的进步并不公平，这是一项看似高危，但只要你带着足够敬畏，每一次出发和飞行都足够谨慎，就可以通过更多的技术和更细致的检查将项目的危险性降到最低。”

　　高门槛、高风险 注定的小众运动

　　虽然翼装飞行刺激性强，一些景点也希望利用这个项目，来提高知名度，增加旅游收入，但由于高门槛和高风险，它也注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是个小众运动。

　　国内屈指可数的翼装飞行选手张树鹏[微博]，本身是中国国家滑翔伞队的运动员，他告诉记者说：“要想玩翼装飞行，需要先学飞机跳伞，至少积累到200跳，才能过基本的门槛，开始学习翼装飞行。而学习翼装飞行，是一个挺漫长的过程。”他还告诉记者，这项运动，其实有很多规定：“它会提醒你这项运动可能会造成重伤或死亡，学习之前都会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此外，翼装飞行需要学高空跳伞、做风洞训练，这些都是非常昂贵的，对一般爱好者来说，基本不太可能完成。此外，对天气气象知识，每个翼装飞行选手，都要是专家。据他了解，目前中国国内专业的翼装飞行员，仅他和徐凯两人。

　　即使放眼全球，这样的人数也不多：除了偶尔体验过的爱好者，真正算得上在认真玩这项运动的，不超过300人，其中活跃的，也仅100人左右。

　　“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冒险，失去和死亡是生命的一种常态，我们不害怕死亡，但我们会认真地去思考死亡，我希望自己能活得很长很长。”伊罗说。但是，话听起来闪耀着哲理的光芒，颜色，却是血红色的。

　　翼装飞行那些事

　　翼装飞行：

　　飞行者身着翼装，从高楼、高塔、大桥、悬崖、直升机上飞下，紧贴着高空中的建筑物或自然景观进行无动力飞行。由于飞行高度低，用于调整姿势和打开降落伞的时间十分短促，危险性和难度极大，极具挑战性和冒险性，堪称“世界极限运动之最”。它的英文名字叫“BASEJump”，国内现在很多人对它直接音译，称它为“背死跳”，就是指它死亡率太高。

　　翼装：

　　翼装穿在身上，让人像是蝙蝠，事实上它就是学习了蝙蝠飞翔的原理。它由韧性和张力极强的尼龙材料制成冲压式膨胀气囊，特别是在飞行运动服双腿、双臂和躯干间，更是缝制出大片“翼膜”，当空气进入一个个鳍状的气囊时，就会充气使服装成翼状，从而产生浮力。这样一来就能在空中飞行，然后通过移动自己的身体来控制飞行的高低和方向。除了衣服，头盔也很重要，里面有包括GPS在内的各种仪器，监控自己的高度和速度。

　　飞行速度：

　　作为人类无动力飞行的最高速运动，翼装飞行发展至今，最快的时速已经可以达到289公里/小时，由一名欧洲教练雅诺创造。而正常的速度，也可以达到一百多、两百公里的样子，同时，还以50公里左右的时速下落，所以，平均下来，翼装飞行每往前飞4米会下降1米。

　　费用：

　　不是所有人都能玩翼装飞行的，它的门槛是必须要进行200次跳伞之后才能学习翼装飞行。国内翼装飞行选手介绍，一般交给培训中心或学校3500-5500美元的培训费；请教练大概500美元一天；进行风洞训练一小时是800美元左右；每跳一次要买机票，机票是25美元。而全套装备一般是10万人民币左右。更有人称，真正想玩翼装飞行，除非有赞助，否则一年自己要掏百万美元左右。

　　死亡率：

　　翼装飞行的死亡率超高，虽然没有确切的统计，至今到底有多少人死亡，但是，瑞士一个翼装飞行圣地已经死了28人，阿尔卑斯山法国境内的一个地方，到今年9月为止已经死了6人，其中一周之内连死3人。这对没有多少人玩的该项目来说，绝对属于超高死亡率。

　　他们在飞，他们在挑战死神

　　在世界翼装联盟主席伊罗·塞伯伦的左手臂上，有一片纹身区域，蓝色的底上，盛开着6朵鲜红色的梅花，而昨天的世锦赛结束后，他会纹上第7朵。1朵梅花，代表着1个逝去的“翼装侠”生命，这第7朵，属于匈牙利人维克托。而如果不是只纪念好友，他的左手臂，将全是梅花——翼装飞行发展至今，已有好几十人发生了意外，包括去年还在伦敦奥运会上，为“007”做跳伞替身的马克·萨顿。

　　第一位死在埃菲尔铁塔下

　　翼装飞行虽然是从高空极限跳伞运动演变而来，上世纪90年代才诞生，但原理和想法，却在更早的时候就已出现。

　　1912年，奥地利人弗朗兹·瑞切特是第一个践行翼装飞行的人，他从埃菲尔铁塔上跳下，但他的飞行并未成功，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上个世纪90年代之后，由于第一款能够保证飞行可能和飞行安全的翼装的问世，这项运动的热度开始上升。这种翼装有很大的表面积，保证了穿着者能够以高达226英里/时的速度划过天空，发展至今，全球最高的翼装飞行速度，已经达到了近每小时300公里，这可是F1赛车的速度！

　　然而，翼装的发展，却并没让“弗朗兹·瑞切特厄运”终止。由于追求冒险和刺激，已经有数十人在此项运动中丧生，要知道，全球玩这项运动的，也仅几百人而已。据介绍，瑞士的劳特布龙嫩是翼装飞行迷的圣地，但已有28个人在那里因这项运动而丢掉了生命。

　　007替身也死了

　　现年41岁的马克·萨顿是军官出身，是英国最优秀的跳伞运动员之一，也是翼装飞行的热爱者。他此前名声大噪，是因为在伦敦奥运会上，他和好友加里·康纳利获邀，成为开幕式亮点之一“007邀请英国女王空降伦敦碗”的跳伞替身演员。

　　当时，马克为007做替身，而好友加里则为女王做替身。两人为此进行了长达数月的秘密跳伞训练。尽管伦敦碗当时为了节目需要，在空中架设了许多钢缆和电线，加大了马克和加里降落的难度，但最终，凭借一身好技术，马克和加里有惊无险地安全落地。而007和“邦女王”从天而降的经典画面，也就此通过电视直播传遍了全世界，成为了伦敦奥运的“英国时刻”。

　　然而，今年的8月14日，马克在试图挑战极限时，却发生了意外。他和另外19名全世界最优秀的特技跳伞人一起身穿翼装，在阿尔卑斯山脉瑞士和法国交界处的马蒂尼镇附近进行特技跳伞，为网络极限运动频道拍摄极限运动影片。按照原定计划，马克和他的搭档托尼·拉吉尔，从一架10826英尺高空的直升机上纵身跳下，身穿翼装在空中盘旋一会儿后，在瑞士特里安镇附近一处名为勒·佩提的小村庄着陆。

　　然而，离开飞机后，身穿翼装刚飞不久，马克就突然失去控制，以惊人高速直坠地面！只一眨眼的工夫，马克就已经重重地砸落到特里安镇附近阿尔卑斯山的一座山脊上。瑞士警方隔天在声明中称，由于冲击力过大，马克在撞上山脊的那一刻已经死亡，甚至伤势严重到专家们只能通过DNA测试来确定他的身份。“他以250公里/时的速度撞上山脊，当时他还没有控制好装备的降落伞，”警方发言人表示，“他根本就没有生还的机会。”

　　维克托是顶级选手

　　这次在天门山遇难的维克托，最终官方隐约给出的理由是“技术失误”，而对翼装飞行来说，出现“技术失误”就意味着可能死亡，张树鹏就介绍：“除非高度很高，才有时间调整。”悬崖起跳，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所以，尽管他是拿过冠军的顶级选手，也难以幸免。

　　据了解，当天的天气还算不错，维克托试飞前，已经有三位选手成功试飞。但不久之后，他的身影就在天门山盘山公路第84弯处附近消失不见，此时维克托的降落伞还未打开。有人说是遇到了侧风。第二天，他的尸体在盘山公路的第20弯处对应的悬崖下被找到。

　　事实上，这位匈牙利人，水平其实相当不错，他是一名有着六年跳伞经验的“老兵”了，他曾翼装高空跳伞700余次，荣获三届高空跳伞赛冠军以及2012翼装极限跳伞赛冠军。而在此前媒体采访中，他还曾笑言今年自己能进前三名，并发出呼吁，“来天门山吧，看我们最棒的比赛！”

　　本版撰文 青年报记者 陈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