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组织校内联赛的本质并不是为了输赢。”费尔南多说，作为西班牙人他来中国执教一年，时常处于文化差异中。去年，初来乍到的他曾带校队外出比赛，看到别的球队教练的训练方式觉得特别不能理解。比如说，一个孩子已经很尽力地去完成教练的意图，但临门一脚还是射偏了，中场休息时，那位脾气火暴的教练上前就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我不明白，孩子已经努力做得很好了，为什么得到的不是赞扬而是批评呢？”

　　经过在清远的一年时间，这个胖胖的西班牙人终于开始对中国式教育理念有了一些了解。比方说，每逢周末校内联赛之际，同样也是学校的家长开放日，不少家长会到场观看孩子比赛，如果自家孩子表现不好，家长会很焦急，甚至会责备孩子。“中国的家长对孩子们太严了。”他感慨说，但理解并不表示赞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在成长，他们有许多心理上的变化需要我们去顾及。现阶段成绩不是最重要的。与几场比赛的输赢相比，更重要的是帮助孩子加深对足球的理解，要让他们学着享受足球本身的快乐，享受比赛。”

恒大足球学校一景。

　　西班牙式训练

　　身材瘦高的赛斯特罗 9 岁开始参加皇马青训营的训练，与现任皇马队长卡西利亚斯是同梯队队友，不过他的职业球员生涯远不如卡西利亚斯那样辉煌，仅在皇马一队踢过一场比赛。上个学年，他在恒大足校带一支 8 岁孩子的 A 队。

　　那天，赛斯特罗的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这个从番禺的足球体校转学来恒大的男孩一开始就受到赛斯特罗的关注。“你的基础挺好的，看样子已经踢过几年球了吧。”训练结束后，赛斯特罗与他的新学生交流，得知孩子在之前的体校里每天要训练四五个小时后，他连连摇头，“太多了，太多了。”

　　“虽然在中国，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缺乏比赛经验，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用更多训练时间去弥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体力和注意力都有限，天天训练 5 个小时，质量和效果都不会很好。”赛斯特罗解释说。

　　在恒大足校，一切与足球相关的训练计划全部由皇马教练负责制定，中方教练可以提供意见和想法，但没有决定权。在这里，存在许多与传统中国体校截然不同的训练方式，比如说，所有学员每周训练四次，每次仅仅一个到一个半小时，周末比赛。

教练在训练场上一边指导场上学生的配合，一边向身边未上场的学生讲授布阵要点。(摄影/古智超)

　　其他时候，这些孩子的生活完全与一般孩子没什么不同，从早上 8 点至下午 4 点，他们需要上文化课，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晚上则有晚自习。费尔南多说，这样的方式与西班牙的孩子是类似的，平时正常上课，下了课到训练营接受一个多小时的训练。有不少家长曾对学校的足球训练强度提出疑问，得到的回答是，在欧洲即便是效力顶级联赛的球员每天也只训练两个小时。

　　严格控制训练时间，一方面是为了提高训练效率，更重要的是以孩子们生长发育期的实际需求为考量。“练得过头，容易造成运动伤害。”于是，在这个号称拥有全中国最顶尖训练设施的足校里，健身房是上锁的，在西班牙教练的指示下，学校杜绝学生私自加练，必须在体能教练的指导下才能进行体能训练。

　　训练时间虽然不如传统足校长，但在教练员赵鹏眼里，这一个多小时的训练时间可是实打实的高强度、高效率。在皇马教练的带领下，足校的训练课程重强对抗，赵鹏说，有时仅仅十分钟，孩子们的心跳就可以达到每分钟 130 次。

　　曾入选过国青队的赵鹏是接受传统中国体校足球训练的典型代表，他描述自己小时候在体校训练的情形，一个基本动作重复几百遍，务求做到精益求精，过程非常枯燥。“中国球员的普遍问题是，每个动作拆开都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比外国球员都好，但一上场就蒙了，完全不知道如何施展那些动作，这是缺乏实战的后遗症。”

　　在恒大，西班牙教练更强调的是在实战中精进技术，并且提高对足球思维和对比赛的理解力。费尔南多说，足球运动的精髓就在于实战，西班牙球星的足球生涯基本上都是从街头开始的，从 5 到 6 岁开始，孩子们在街上踢球，积累经验，磨练技术。

　　于是，在学生们的日常训练中，更多的是对抗内容，十几个孩子穿三种不同颜色的背心，在一个场地内不停变换位置进行抢球和防守的训练，教练也会加入其中，时不时还要暂停比赛，大声点评某一个传球的思路出现什么问题，或者哪两个球员应该可以配合得更好。

结束训练，孩子三三两两走在学校附近的林荫道上。(摄影/古智超)

　　西班牙足球强调短传渗透的足球理念被完全灌输在日常训练的每时每刻，在训练场上，不时可以听到西班牙教练用夹生的中文朝孩子们大吼，“短传，短传，短传！”

　　“一场比赛，在没有前场紧逼的情况下，你可以控球，我们就要求孩子逐渐地从后场到中场、前场一步步过渡，一定要求他们短传。”赛斯特罗解释说。

　　与此同时，赛斯特罗还表示，对于这一群才十来岁的孩子来说，训练的乐趣非常重要，所以他不时需要变化出新花样，调动孩子的训练积极性。比如有一种叫做“棒球”的训练方法，或是在进行抢断训练时增加一点难度，在场地上放置标示，只有通过这些标示后射门才可以得分。

　　赵鹏跟着西班牙教练组训练了一年，从中观察到许多中西方教练思维差异。比方说，一个带球过人的动作，中国传统的训练思路是尽量鼓励孩子做得快，而西班牙教练则不讲究速度，他们反而希望孩子慢一点再慢一点，等到把每个细节都做清楚了，动作自然就流畅了，速度也提高了。

　　现在，赵鹏对于西班牙教练的训练手段可以说是完全心悦诚服，有时甚至还会小小羡慕他的那些学生可以享受到这样一种训练。“一堂 90 分钟的课如果按照教练的指示全部做完，训练量是完全足够的。以前在传统体校，我们一天两练甚至是三练，效果反而不好。”他记得自己就曾有一段时间开始对训练课产生厌倦，“一想到去球场就开始头疼。”

　　学校每周六举行的校内联赛，对于孩子们来说，是日常训练外的重要补充，也是关乎荣辱的头等大事。(摄影/古智超)

　　青训没有秘密

　　由于执教 A 队，赵鹏有很多机会带领球队参加与外校的比赛，根据恒大集团董事局主席许家印的指示，足校目前正处于要力争在全国青少年联赛中三年四冠的成长阶段。赵鹏说，目前他带的孩子们在校外打比赛成绩时好时坏，但最关键的是，孩子们正在逐步培养出一种有别于他队的打法，比如说，短传快速，注重配合。“有时候，孩子们打出的配合，让我这个教练在场下很爽。”

　　校长刘江南再三强调，在恒大从球员选拔，分组到日常训练，甚至赴西班牙交流的名单等全部由皇马教练说了算，“这样的好处是，没有学生家长再来纠缠我，希望给自己的孩子分配到更好的训练资源了。”他半开玩笑地说。

　　训练总监费尔南多无疑是最有决定权的人之一。记者希望他多谈论一些所谓皇马青训的秘诀，他却说，全世界的青训都没有秘诀可言，而对于皇马，从最低级别的训练直到一队，所有的训练重点都在于团队合作。“希望在场上的所有队员可以像一部机器那样工作，每个人都是这部机器上的螺丝钉，在各个岗位精确运转。”

　　所有费尔南多带过的孩子都知道，这个语速很快的西班牙人在训练比赛中只会对一件事情生气，那就是队员不团结，相互抱怨。在一次校外比赛中，他们的球队暂时落后，有孩子急了，对着失误的队友抱怨了几句，正好被费尔南多看到，他叫停比赛，指着那个抱怨的孩子说：“你现在给我下场冷静一下，想想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费尔南多承认说，由于中西足球少年的水平存在差异，他们目前在恒大执行的训练难度可能要略低于皇马青训营，“但训练理念和目的是完全一样的。”这种纯西班牙式的足球思维在中国也曾遭受过小小的“水土不服”，比如，费尔南多发现一些中国学生比较自我，缺乏团队精神，“在比赛的时候，前锋带球跑，后面防守的队员就觉得自己没有事了，都停下来等着。”他将这些现象归结于中国特有的“独生子女”制度，“每个孩子都在家里备受呵护，习惯以自我为中心。”

　　他似乎也不太喜欢过分听话的孩子，“中国孩子都太听话，太守纪律，太一板一眼了，教练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

　　除此之外，作为学校招生工作的重要成员，费尔南多亦对目前国内的足球体制有一点看法，一些很好的孩子早早与体校签约绑定，不能自由转会，已经屡次让他的挖角工作备受挫折。

　　费尔南多意识到，他的西班牙团队在中国扎根，遇到的种种问题，有一些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就像是这个足校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为中国足球贡献出杰出球员，”他说，一切都需要经过时间去验证，目前的这支西班牙团队与足校签约 8 年，这基本上就是验证目前这批受训孩子能否成材的时间。目前来看，西班牙人与他的中国合作伙伴都对前景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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