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运动员在举国体制下成长,代表本省参加全运会理所当然,唯有高尔夫项目是个例外。绝大多数球手不占用国家经费,由家庭自费培养成才,或靠自己打工的收入来支付打球费用。在这样的情况下,高尔夫球手身份相对自由,优秀球手就成了各省市争抢的香饽饽。一位业内人士透露,球手是否签约某队,80%的因素在于钱
2013第十二届全运会高尔夫预赛暨全国团体赛7月中旬在上海美兰湖球场举办。男子21支球队,女子15支球队,只有前8名才能晋级9月在沈阳举办的决赛。大多数球队忙乎了4年,连竞争奖牌的资格都没有,竞争可谓惨烈。
拿到参加预赛的球员名单,你会发现很多球员不是代表自己的原籍所在省市出战。各队之间的较量,早在高尔夫成为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
合同的吸引力
2009年,各省市参加全运会高尔夫项目的运动员开始注册,从那时起,国内几乎所有有实力的运动员都成了抢手货。
作为2011、2012年连续两届全国团体赛奖牌得主,A省男队比任何一个队伍都渴望男子团体金牌。这从参赛名单就可以看出来,A省只有一名男队员出自本省,其他都是A省从其他队挖来的强将,他们在引进人才方面花费不少。
小李(为保护受访者,本文所涉及人名均为化名)是中国最早一批出国留学的高尔夫球手,还曾在欧巡赛上晋级过。从美国某州立大学毕业后,小李转为职业球员。他一开始就成为A省引进人才的重点对象,练习轮过后,小李对记者回忆起他加盟A省队的经历: “我本身是B省人,但是常年不在国内练球。大概在2010年的时候,A省队开始寻找球员补强队伍。省体育局的一个领导以前在中高协工作,对我的情况很了解。A省队给我提供了一份不错的合同,我就接受了。”
小李所说的合同,指的是球员的签约费。由于全运会比赛本身没有奖金,所以各省队要自己支付给球员报酬。这份报酬主要由两部分组成,即签约费和奖金。签约费在比赛之前付给球员,有的是一次性支付,有的是按年支付。奖金则是各体育局根据自身规定,按照最终的比赛成绩发给球员的酬劳。
小李表示,他与A省队的签约费属于机密,不便透露,但绝对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之后更有知情人告诉记者,小李的签约费达到了七位数。
在最早一批留洋的球手中,小张的名气比小李更大,小小年纪就代表中国队参加过亚运会,成绩是当时男队中最好的。小张加盟A省队,和小李有很多相似之处,有人举荐和优厚的待遇必不可少。此外,小张表达了他对金牌的渴望:“一枚全运会的金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代表了我在这个领域取得的成就,和对这些年自己努力的回报。”
感恩的心
每场比赛打完,球员们要么去更衣室洗澡,要么去餐厅吃饭。只有小王,以球车为训练器械,开始了拉伸练习。“我想一直打到50岁呢,必须有个好身体。” 小王呵呵笑着说。
2007年,小王成为当时国内排名第一的业余球手,国家队主动把他招入麾下。此后,他在广州亚运会、欧巡赛、日巡赛上皆有不错的表现。这样的队员,自然是各省市的香饽饽。小王选择了加盟C省队,带领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小弟弟征战全运会。
“我是D省人,但是D省没有组高尔夫球队参加全运会,要不然我肯定二话不说替D省队打比赛。加盟C省队,也是为了感谢这些年来C省对我的关照。2009到2010年,我是C省某高尔夫球会的签约球员,老板一直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看待。我下场打球,老板甚至会亲自把我的球包背到出发台,然后再绑上球车。2009年,我代表这家球会参加全国俱乐部联赛,获得了全国总冠军。后来我代表C省参加全国体育大会,也拿到了冠军。这就是我跟C省的缘分。”
A省队、B省队也先后相中过小王,开出的签约费比C省高了30%还多,但小王没有动摇。采访中,他反复强调:“我真的很感谢C省队长期以来对我的帮助。”
还有另外一种感谢方式。
广东省姑娘小伊曾经是国家队队员,现在是美国一所名牌大学校队的绝对主力。但她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广东队的参赛名单上。小伊笑嘻嘻地说:“广东女队实力强劲,黎佳韵[微博]、林希妤[微博]、张玉阳[微博]等个个都很厉害,没必要特意把我从美国叫回来参赛。”
既然广东队不需要,这样的姑娘,当然也是别的省市争抢的对象,但小伊不予考虑,统统都婉拒了。“我从小在广东省高协的关照下长大,他们带我到阿根廷等世界各地参赛,给了我很多机会。我一直都很感谢广东省高协对我的培养,让我加入别的队去和广东队竞争,我真的做不到,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树挪死,人挪活
E本省的女球员只有一名入选国家队的职业球员最有实力,其余人明显偏弱。早在2009年初,参加全运会高尔夫项目的运动员开始注册之前,E省队就开始了选人工作。
2010年底,小美,这个来自深圳朝向高尔夫学院的13岁小姑娘,第一次参加业巡赛精英比洞赛,就击败卫冕冠军夏欣、古国燕等一众好手,笑捧季军。由此,小美进入了E省队的视线。E省领队说:“小美的家长非常支持孩子参加大赛。平心而论,小美所属的省队竞争颇为激烈,以她当时的实力入选全运代表队有些难度,而E省队可以给她提供一个平台。”
小美欣然接受了邀请。除了可以在全运会上展示自己的实力,她还看重日后出去打比赛的费用是E省队全包,家里的经济压力会减轻好多。小美的妈妈全职照顾她和弟弟,只有爸爸一人挑起经济大梁,做生意很辛苦。
小洁是北京人,而她想加入北京队有点儿难。北京队的刘钰、张娜、石昱婷、冯思敏个个都是国内数得上的高手,具有夺冠实力。在这种情况下,她选择了加入E省队,有球打,有钱挣,何乐而不为?
全运会预选赛颁奖仪式结束后,F省队的队员和教练员坐在一起交流着,他们进入了前8名,获得了全运会决赛的参赛资格。在一群F省人中,有一个球员操着北方口音跟大家开着玩笑。他就是小赵,这位背井离乡的球员,在F省队过得很开心。
对于为什么没有代表原籍球队参赛,小赵解释道:“G市队从来没有找过我,我本人是非常愿意代表自己的家乡出战的,相信大多数球员都是这么想的。但每个代表队都有自己的规划,这个我左右不了。F省队组建时间不久,2011年才成立。我打职业赛的时候,与F省的职业球员就认识了,而且关系不错。他们一开始就向F省队推荐我,后来条件谈得不错,我就过来了。跟我一起来F省队的G市人还有小钱。”
像小赵这样的球员还有很多,比如H省队的东北籍球员小孙。他家乡的高尔夫发展受到自然条件的制约,发展相对落后。东北某省体育局的工作重心还是在冬季项目上,所以就没想过成立高尔夫代表队。作为个人来讲,如果家乡有球队的话,他很希望为之战斗。有一位代表异乡出战的球员说:“其实,代表另一支球队面对自己的老乡时,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很多拿不出钱的球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球员流失。体育局的拨款不到位,就只能自己想办法。I省队的一位教练告诉记者,球队从日常的训练到后勤保障都是不小的开销,为了不让球员因为经济问题心生去意,球队的管理者自己到处去拉赞助,好不容易筹到100万转眼就花光了,但总比没有强。好的时候,赞助商还可以出一部分钱用作某位球员的签约费。
J省队在钱这个问题上就吃足了苦头。J省既是经济大省,也是体育大省,体育局并不缺钱。但J省全运会的夺金点在击剑、羽毛球、跳水、游泳等传统优势项目上,对于实力明显排不上全国前列的高尔夫项目,省体育局并不愿投入过多。
就是因为没钱,一直拖到2010年8月30日,别的球队都早早给球员注册了,J省高尔夫球队才成立。启动资金区区35万元,其中10万元是省体育局的拨款,25万元是某集团的赞助费。这家集团每年赞助J省队50万元,分两次发放,算是解了J省队的燃眉之急。J省队这才匆匆忙忙开始招兵买马。结果,他们看上的一流球员,由于出不起高额的签约费,连本省的某些优秀球员都不愿替家乡队出战。
在全运会球员注册开始的一段时间内,球员户籍地和球员所属高协所在地拥有优先注册权。也就是说,如果省队看上了某个球员,是可以不经球员本人同意,优先为其注册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球员就说,他的队友曾被某省强行注册,该队不考虑球员的感受,抱着即使不让你上场,也不让你代表别的队上场的态度,将球员强行留下。
后来经过各方协调,才在第二次注册时,将名字从原来的省队中除去了。
J省队的领队说:“我们不愿意这么做,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
正是因为对现实有清楚的认识,J省队早早把目标瞄准了下一届全运会,立足本省,发展本省。“高尔夫运动在J省发展得很快,现在省内有40多个球场。J省有自己的专业巡回赛,每年5站,已经涌现出好几个十一二岁的好苗子。
为了鼓励更多的青少年打球,我们已经跟省内两家高尔夫俱乐部谈妥,16岁以下的孩子打球果岭费150元。而且,加入青少年优惠计划的球场数目还会不断增多。”
防火防盗防挖人
如果全运会参赛球队不给队员出签约费,甚至煮熟的鸭子也会飞掉。某直辖市的职业球员小徐说:“从高尔夫确定成为全运会项目,就有很多队来找我。我个人当然还愿意代表我们市出战,但是当人家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的时候,我就要考虑了。”
小徐找到了所在球队和市体育局的相关领导,直言自己现在面临的选择。某市体育局这才发现找球员打比赛是需要给一些回报的,即便自己本市的球员也是如此,于是双方开启了“谈判”。“毕竟是第一次全运会比赛,所以各队很多方面做得都不成熟,找球员也是其中之一,不像足球、篮球,都运作过很多届了。”小徐说。
后来,双方达成一致,小徐还是代表某市参赛,具体的签约内容和条件属于保密内容。小徐只是透露,最终的签约费还是要比去其他地方队低一些,而填补这部分空缺的,是多年来他对家乡的感情。
小刘是E省男队的招牌球星,不少省队都对他动了心思。“他们找过我们很多队员,当然包括小刘,开出的条件也好。E省队这边的经济能力大家也都了解,有的时候训练经费体育局里都不能按时拨款,队员们产生动摇是很正常的,”
E省领队说,“这个时候我总是给球员们做工作,告诉他们困难只是暂时的。而且大家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彼此都非常信任,也有了感情,所以最终都留了下来。至于经费,进了决赛的话局里会多给一部分。”
K省队领队介绍,因为各方面条件的制约,K省队也没有花大价钱引进球员,他们采取的措施是从内部挖掘人才,自己培养。男队的小金虽然是延吉人,但初一时就抛开学业,随当职业教练的父亲一起到了海南,潜心接受严格的专业训练。小高则一直跟着小金的父亲学球,加盟K省队顺理成章。小将小罗是领队在国家青少年队集训时看上的,将他带进了K省队。
当被问及是否有其他球队接触自己的队员时,K省领队自信地说:“我们不怕别的队来挖人,他们挖的走么?我们队员的户口都在K省,他们的人事行政关系也都在这边,都是K省高协的人。我们每个月给队员发工资,虽说不多一年也有四五万,加上其他的费用,我们每年在每个球员身上的投入有20多万。不担心球员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