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2日下午，多家媒体的记者早早地赶到河南新郑国际机场，等待河南一支农村小学女子足球队——由临颖县北街小学11名女孩子组成的球队归来。

　　今年5月，这支球队在“瑞典哥德堡杯世界青少年足球赛”(7人制)中国赛区选拔赛中夺得桂冠。7月12日，她们飞赴瑞典，代表中国参加比赛。

　　1胜1平2负——虽然球队在小组出线后未能进入8强，但这对于“举县”发展校园足球的河南临颍县来说，仍是一个莫大的鼓舞。

　　5年里，面临着缺资金、缺教练和场地不足等困难，还有社会上对行政命令方式不断的质疑，临颍县一直坚持当初的两个朴素想法——多给孩子们一个参与体育运动的选择，为低谷中的中国足球摸索一条在青少年中普及发展的道路。目前，足球在临颍县遍地开花，一半以上的学校都拥有自己的足球队。

　　“‘临颍模式’发展足球五年，终于学有所成了。”临颍县副县长黄耀春说。

　　“举县办校园足球”曾受质疑

　　无论成绩如何，选送的代表队能够参加世界级比赛，已经足够让黄耀春感到自豪。

　　“此前这几乎是不敢想象的！最初组建球队参赛时，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希望学生长长见识。”黄耀春说，“小学生出国踢正式的国际比赛，这在河南还是首次。”

　　黄耀春所称“临颍模式”，就是在县教体局的直接领导下，所有中小学都把足球列为体育中的重点来抓。2008年，临颍县专门下发《关于成立足球训练基地学校的通知》，要求县直属所有学校和所辖乡镇的部分学校必须建立足球训练基地并开展校园足球活动。

　　临颍县是河南省漯河市的一个小县，经济发展水平在河南省属中等，全县人口70多万，大多以务农为生。

　　黄耀春介绍说，临颍这样一个普通的农业县，之所以要“举县”发展校园足球，是因为受条件所限，农村中小学开展体育活动的选择相对简单，发展足球只是为了给广大学生多创造一个参加体育运动的条件。

　　“最初有足球和乒乓球[微博]两个选择，最后选择了足球。”黄耀春说，“一方面因为这项运动广受欢迎，另一方面，我们认为，农村人口基数大，农村孩子吃苦耐劳，从校园入手、从娃娃抓起，在农村普及足球运动是完全有可能的。”

　　2010年，黄耀春受邀在全国体育局长会议上发言，介绍临颍开展校园足球的情况。媒体对临颍的看法不一，既有称赞，也有质疑。

　　有人认为这种用行政命令的方式推广校园足球，太“专政”了。黄耀春的回应是：“要想有重点地发展某一项体育运动，前期用一些行政命令的方式是必要的。《通知》主要是针对学校提出要求，对学生并没有强迫，都是自愿报名，学生们喜欢的篮球，也有很多人打。”

　　中国的学生压力重，在中小学推广足球会不会有难度？中国足球大环境这么差，学生家长会不会反感？这是许多人同样关心的问题。

　　“家长们都很开明，他们也都知道踢足球能锻炼身体，踢得好了还能挣大钱，都没啥意见。”黄耀春说，“各个学校组织足球训练，也都是在下午放学之后，不影响学习。而且，进入校足球队有个原则，学习差的不行，最起码作业要做完，考试差不多，如果学习受到影响，必须退出。”

　　校长亲自开拖拉机犁地让孩子踢球

　　外界的质疑姑且不论，临颍县面临着更为严重的现实困难。

　　临颍县教体局副局长贾富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踢球最先要有场地。”临颍县在2008年下发的《通知》中，要求县直属所有学校必须利用现有的操场、田径场等场地，增建或改建足球场地。对于乡镇的农村学校，每个乡镇至少要在一所初中、两到三所小学建立足球训练基地。

　　“一旦建立基地，县财政将给予中学每年1万元，小学每年6000元的补贴。这就需要每年投入100万元。”贾富威说，“而这已经是临颍县所能承受的极限。”

　　即使这样，经费不足的难题始终困扰着临颍的校园足球。

　　在临颍县，最好的足球场是临颍一高的人工草皮足球场，这也是全县唯一的。其他学校的操场，大多是由推土机推平，种上耐踩的野草长成的。“每逢雨天过后，就低洼不平。”贾富威说。

　　此次选送队员赴瑞典参赛的临颍县北街小学，足球场上种植的草都是2009年学生们趁着假期在路边挖来的。“学校将学生们带的草集中在一起，再种植在操场上。”北街小学校长苏全岭说。

　　临颍县陈留小学的情况也是一样，体育老师李晓培告诉记者，“2008年，为方便孩子们踢球，校长亲自开拖拉机把土场地犁了一遍，再买来草籽种上。”因为老师们知道，足球场应该是有草皮的。

　　由于每天有几百个孩子在上面踢球，场地上的绿草生存艰难。但后来，学校也明白了，谁说踢球一定要在草地上？！对于孩子们来说，有一块土地就能踢球。

　　距离陈留小学不远的王孟一中，拥有一个周长400米的煤灰跑道田径场。回想起几年前这里的情景，体育老师张书勋觉得有些好笑，“以前，这里可是大片大片的庄稼。那时，400米的跑道是学校使用的，但跑道中间的空地是用来种庄稼的。”如今，王孟一中田径场中央的庄稼地早已被清理干净，这块场地也成为周边十几个乡村开展足球活动唯一的足球场。

　　没专业教练就改造体育老师

　　除了资金拮据，缺正式教练也是让人头痛的难题。

　　7月22日下午，在临颍一高的人工草坪足球场，百余名“球员”在绿茵场上顶着太阳训练。几位教练一边讲解，一边带球做示范，这百余位球员，是来自临颍各乡镇学校的足球教练。

　　自2010年起，临颍连续4年邀请来自武汉、河南等校园足球协会的专业教练利用暑假进行培训。

　　“我是一边做学生，学习足球的基本理论与技巧，一边当老师，把学到的东西教给学生。”台陈崔庄小学足球教练、学校校长贾正军说，一切从零开始，对着足球书和光盘现学现卖，把通过书和光盘学到的足球知识、技巧，转身再教给学生。

　　王孟一中的两名体育老师张书勋和李振锋也是这样。“2008年全县开展校园足球活动时，我们也有过畏难情绪。”李振锋回忆说，“我们从来没学过足球，怎么教孩子踢球呢？”当时，开展校园足球活动是县里下达给学校的一项重要教学任务，老师们硬着头皮也要上。“那段时间，我们两个人每天晚上都用电脑看光碟，自学足球技术和教学方法，白天就现卖，教给学生。”有的时候，学生们学得比老师还快，张书勋和李振锋反倒要向学生请教，“晚上拉着学生一起看光碟，一起探讨足球教学方法，已经分不清谁是学生谁是老师了。”现在回想那段时间，两名体育老师都觉得那是一段独特经历，这也是临颍县许多体育老师们共有的经历。

　　“我们这里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师资匮乏，懂足球的大学毕业生和退役运动员很少有愿意来我们这工作的，直到今天，全县也没几个体育老师是专门学足球出身。”贾富威向记者表示，“没有教练，校园足球肯定开展不起来，但对教练的要求其实也没有那么高。我们开展校园足球的最重要目的还是普及，培养运动员的工作也不是基层学校的体育老师能够完成的。”

　　但是要想踢出成绩，专业的训练必不可少。临颍县唯一的专业足球教练，是河南省体育局作为技术支持派遣的人才——一位名叫迟捷的教练员。自2010年起，迟捷常驻临颍，为各乡镇的200多名体育老师做足球理论和技术指导。

　　同时，县里每年暑假定期举行足球教练员和裁判员培训班，并抓住一切机会不定期地对足球教练进行培训。

　　困境中的突围不为打造足球县

　　虽然困难重重，但临颍县坚持每年举行两次联赛，从小学到高中，都形成了十分完备的联赛。

　　贾富威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要踢球，就要从小踢，不能断档，这样才有机会踢出成绩。”

　　2013年5月，在“2013年临颍县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上，共有326支足球队，赛事达500多场。

　　在联赛的带动下，截止目前，临颍全县足球训练基地学校已达101所，足球训练队348支，其中男队174支，女队174支，专兼职足球指导教师216名，参与足球训练队的青少年学生已达5000多人。

　　“在开展校园足球活动的过程中，临颍县并没有在培养足球运动员、获取足球比赛成绩等方面制定任何功利性目标，只要形成了有效的机制，当青少年足球运动基础达到一定程度后，这种人才培养和好成绩的取得就是水到渠成。”贾富威介绍说，从2010年以来，临颍县已先后向河南省体校输送女足苗子14人，还有近30名小学男女队员被省体校选中。该县还向国安[微博]俱乐部青少年梯队输送1名男生和2名女生，有8名优秀队员被恒大[微博]皇马[微博]足校录取，有5名学生被选送到福建省女子足球集训队……

　　7月22日下午，贾富威心中格外喜悦，不仅因为选派的球队代表临颍为国出征归来，更让他激动的是，这天下午，河南足球事业发展基金会与临颍签署了青少年足球发展扶持计划。按照计划，河南足球事业发展基金会将在足球教练员培训、学校开展训练、赛事交流、足球基础设施等方面对临颍校园足球进行扶持。

　　“我看到，这些从瑞典征战回来的孩子的脚上，穿的不是名牌足球鞋，而全都是几十块钱的球鞋。”河南足球事业发展基金会办公室主任李珂乐说，“在这么差的装备和条件下，河南小姑娘们都能把足球踢出国门，这让我们看到了足球的希望。”

　　5年过去了，临颍县因为校园足球的火热在国内打出了名气，国内足坛名宿年维泗曾在到访临颍县后发出这样的感慨，“以前真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校园足球运动，体教结合是好的经验。全国要是再有10个这样的县，中国足球的复兴就指日可待了。”

　　而贾富威却告诉记者：“我们真的从没想过打造什么‘足球县’，如果有什么更深的想法，那就是希望通过临颍的实践去摸索一条道路，能不能在中国基础条件差、师资不足的广大农村地区真正开展起校园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