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三十八年最差战绩

　　机遇：不拘一格降人才

　　本报记者苏畅

　　这一刻，巴西里约热内卢马拉卡纳体育馆成为中国人欢乐的海洋——中国女排赢了，时隔十二年的时间终于再次站到了奥运会女排冠军领奖台上！中国女排的姑娘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五星红旗，两位年轻队员朱婷、丁霞和老将徐云丽、惠若琪一起奋力地展开了五星红旗，姑娘们肆意地呐喊着，毫无保留地挥洒着她们的激动。这是奇迹吗？在短短的四年之内，中国女排从伦敦奥运会无缘四强的铩羽而归，直至接连获得世锦赛亚军、世界杯冠军，又在里约重上巅峰。中国女排的再创辉煌绝不仅仅是诗与远方，她们为此所付出的汗水与泪，更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缘起：三十八年最差战绩

　　时间闪回到2013年9月21日。正在泰国呵叻火热进行着的亚洲女排锦标赛结束了三、四名铜牌争夺战，面对亚洲第一主攻金软景领衔的韩国女排，以新老结合阵容出战的中国女排竟然在五局大战之后2比3不敌这个此前极少在正式比赛中输给过的对手。当终场哨声吹响后，中国女排的队员们几乎愣在了当场。片刻，队员们才木然地排成一排，例行公事般地向现场观众们鞠躬。对于她们来说，这一次令人煎熬的亚锦赛终于结束了，也许有的队员已经想到了，她们在这次亚锦赛上的表现一定会在国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的确，即便中国女排此前也曾在亚洲锦标赛上无缘冠军，但连一块铜牌都没有得到，最终仅仅名列第四的成绩却是中国女排三十八年来参加亚洲锦标赛的最差战绩！

　　这一刻，人们不仅对这支队伍延续了失望——在一年之前的伦敦奥运会上，中国女排正是在四分之一决赛中惜败于同为亚洲球队的日本女排，未能进入四强——有的球迷甚至对刚刚接手球队不到半年时间的中国女排新任主教练郎平也产生了质疑。2013年4月25日，经过长达数月的竞聘与遴选，新任中国女排主教练终于向公众正式亮相，郎平，这位中国排坛曾经的传奇人物众望所归地第二次接掌中国女排教鞭。在上任新闻发布会上，郎平向外界敞开了心扉，“我们有决心和信心做好每天的工作，科学训练打好基础，也希望大家给我们时间，一起努力圆满完成里约奥运会的任务。”这是郎平的上任宣言，可是经过五个月的等待，球迷们却等来了这一“最差战绩”，一时之间让急于求成的球迷们难以接受。

　　郎平到底行不行？这时候，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确切答案。其实，最让球迷们感到痛苦的莫过于这样一个假设：如果郎平都不行，那么还有谁有能力带领中国女排走出低谷？

　　然而在这一年郎平全新的组队思路却在按部就班地实施着。上任伊始，她建设性地提出了组建“大国家队”的概念，力求打破年龄界限，把国内各个位置上涌现出的年轻翘楚全部“装”进这个三十多人的“大国家队”中，从而根据不同训练阶段的要求和比赛需求来调兵遣将。在2013年，郎平尝试在诸如世界女排大奖赛、亚洲杯等重要性略低的比赛中安排国家二队和“大国家队”中的一些年轻队员出赛，给了这些年轻队员更多得到考察和锻炼的机会。

　　在里约奥运会与荷兰女排的半决赛上，主攻朱婷在扣下一个关键球后摇手指的画面红遍大江南北，喜爱女排的球迷们把它做成“表情包”，将其昵称为“王之蔑视”。在里约奥运会女排比赛结束后，朱婷以179分总得分和158分扣球得分、42.27%扣球命中率高居得分榜和扣球榜榜首，可以说在当今的世界女子排坛，朱婷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主攻。实际上，在上任之后郎平组建的第一期“大国家队”中，还并不为人所知的朱婷就名列大名单。仅仅几周之后，朱婷就在世界青年女排锦标赛上大放异彩，不能不令人感叹郎平眼光的“稳、准、狠”。随后的几项世界大赛和洲际比赛中，进入一线国家队的朱婷表现出色，俨然成为中国女排锋线上的一柄尖刀。在结束了2013年全部比赛任务后，一位中国女排教练员不禁感慨道，这一年中国女排最大的收获无疑就是朱婷的脱颖而出了。

　　真正黎明的朝霞，已经注定要从那如漆的暗夜中蓬勃而起。

　　机遇：不拘一格降人才

　　站在里约奥运会的冠军领奖台上，袁心玥手捧金牌，顽皮地和身旁的朱婷比量着，两枚金牌一模一样。2014年的一天，和往常一样，这一天训练之后，郎平专门叫来队里最小的袁心玥，要她一边看技术录像，一边找问题，纠正她动作中不规范的地方。“小苹果”红扑扑的小脸愣了一下，笑容随后洋溢在脸上，她拍着胸脯说道：“郎导，我以前在国少女排的时候可是世少赛的MVP……”这一下子，轮到郎平愣住了。

　　从2013年组队以来，中国女排迎来了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黄金时代。2013年的朱婷大放异彩，同一年年底，郎平又大胆地把身高达到1.99米的副攻袁心玥调入麾下参加国家队在2013年年底的最后一期集训。那一年，袁心玥刚刚跟随国少女排获得了世少赛的冠军，她个人也荣膺世少赛最佳副攻和最有价值球员（MVP）两大奖项。但毕竟袁心玥那时还是一个年仅17岁的小将，跨过青年队，从国少队直升国家队，大家大多认为郎平不过是在“大国家队”战略下考察一下这个未来之星。但谁也没想到，2014年中国女排再度组建，袁心玥不仅正式成为“郎家军”的一员，还在随后的多项大赛中获得了越来越多的上场机会。在2014年底举行的女排世锦赛对阵多米尼加队比赛中，老将徐云丽不慎踩到对手而受伤下场，转天迎战东道主意大利队的关键之战，郎平派上了袁心玥，而她果然没有辜负郎平的信任，临危受命在攻防两端都有出色发挥，为中国女排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获得世锦赛亚军作出了突出贡献。

　　和袁心玥一样幸运的还有张常宁。这位出生在排球世家的小姑娘在从沙滩排球转入室内排球时就在国内排坛掀起了一阵波澜。当2014年中国女排的其他队员们在意大利女排世锦赛奋战时，张常宁还代表国家女排二队征战在仁川亚运会的赛场之上。然而在2015年，张常宁正式进入郎平的视野，随即就在天津举行的女排亚锦赛上实现了从替补到首发的转变，张常宁、袁心玥和朱婷这三位中国女排新生代进攻核心也被球迷们冠以“朱袁张组合”的霸气名称。在这一年的女排世界杯赛前，老将惠若琪突发伤病无缘出征，关键时刻张常宁顶了上来，成为中国女排主攻线上一门“重炮”，做到了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如果说中国女排2013年的最大发现是朱婷，2014年和2015年的最大发现分别是袁心玥和张常宁的话，没有人会否认，中国女排2016年的最大发现正是被称为“小宇宙”的龚翔宇。按照以往的思路，奥运之年球队最需要的是稳定，也应该早早地确立一个相对稳定的首发阵容。然而郎平在2016年球队组建时，不仅照例遴选了多位在上赛季联赛表现出色的新人，也在随后的大赛中给予了她们公平的比赛机会。龚翔宇，这位18岁小将直至2015年的多数时间里还只是江苏女排阵中的一名替补球员，在2015-2016赛季中国女排联赛期间，由于惠若琪处于伤病康复期，排兵布阵捉襟见肘的江苏女排主帅蔡斌大胆启用龚翔宇作为首发接应，而她也帮助球队一路打入联赛决赛，成为一颗闪亮的新星。在进入国家队后，郎平安排龚翔宇出征瑞士女排精英赛。在与荷兰女排等劲旅的交手中，她沉着老练、表现出色，五场比赛中竟有四场荣膺球队得分最高。随后的世界女排大奖赛，郎平在攻防两端人员状态不甚理想的情况下再度让龚翔宇火线驰援，这位“初生牛犊”几乎在每一次出场时都有上佳发挥，最终在竞争激烈的接应位置上，郎平放弃了老将曾春蕾，选择了新人龚翔宇。里约奥运会与荷兰女排的半决赛中，龚翔宇在第三局后半程上场，仅仅一局半就贡献了8分，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郎平对她的信任是正确的。

　　爱国诗人龚自珍有诗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中国女排在里约奥运周期的人才辈出不仅与这些年轻优秀选手自身的刻苦努力密不可分，更是郎平通过“大国家队”战略善于发现人才、培养人才并大胆使用人才所收获到的累累硕果。

　　关键：把女排精神传承下去

　　看着队员们在场上飞奔、拥抱着欢庆胜利，郎平只是平静地在教练席上站了起来，伸起双臂作为庆祝。“就是很放松了，觉得终于打完了，这个结局非常完满。我没有力气去蹦、去跳了，我的心里也非常高兴，只是有一点不太相信比赛真的结束了、真的赢了。”郎平如是说。的确，里约奥运会对于中国女排而言真的不是一次轻松的旅程。无论是从小组赛连负塞尔维亚和美国以小组第四出线，直至四分之一决赛与东道主巴西苦战五局惊险取胜，再到半决赛力克风头正盛的荷兰女排，最终决赛在先负一局的情况下连扳三局逆转塞尔维亚，可以说在关键的淘汰赛阶段，中国女排是充分发挥了“顽强拼搏、为国争光”的中国女排精神，得以在逆境中奋勇而起。

　　精神，是需要磨砺与历练的。2014年4月3日，中国女排在北京南郊的解放军空军某部展开了一次特别的军训活动。此前中国女排已经多年没有进行过军训了，而这次军训采取的是全封闭的模式，教练员和队员们在这个军营内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军事训练。队员们晒黑了，但队列更整齐了，口号更响亮了，重要的是，大家对于凝聚力、战斗力和集体荣誉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增强了自身克服困难的勇气，激发了刻苦训练的热情。在里约奥运周期，中国女排还组织队员们参与了多次爱国主义教育活动，让这些年轻的“九零后”切身感受到家国荣耀和民族自豪。

　　作为老女排的一员，郎平对于什么是“顽强拼搏、为国争光”的中国女排精神理解得更加深刻，而她也时时刻刻希望将这一精神传递给年轻的弟子们。2015年于日本举行的女排世界杯是中国女排能否第一时间获得里约奥运会参赛资格的关键性比赛。然而在赛前，中国女排遇到了不少的困难，尤其是队长惠若琪在出征前一周出现了较严重的伤病，打乱了她们的排兵布阵。然而女排的姑娘们在比赛中没有畏惧困难，在艰难战胜塞尔维亚、韩国等一系列劲敌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转战最后一站名古屋站前，郎平把队员们集合在一起，号召大家要在随后的比赛中更好地发扬出“顽强拼搏、为国争光”的女排精神，要求队员们“血战名古屋”。在郎平的激励下，女排姑娘们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在名古屋站的比赛里，中国女排接连战胜多米尼加、俄罗斯和东道主日本，用三连胜给这站比赛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诠释了什么是中国女排，什么是中国女排精神。

　　在里约奥运周期中的中国女排是一支新老结合的队伍，同时也是一个团结的有战斗力的冠军集体。在平日的训练中，队员们互相帮助、互相鼓舞，到了赛场上，队员们相互补台、相互配合。在女排世界杯最后的冠军领奖台上，几位队员拿出了因伤病留在北京没能够随队参赛的徐云丽和惠若琪两名队员的球衣，以此表示大家永远是一个集体，永远在一起。在里约奥运会夺冠之后，郎平表示，在过去四年里，中国女排的教练员和运动员一直都在非常负责的完成着每一天的训练，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金牌是中国女排全体人员付出劳动之后获得的。可以说，这种凝聚力和团结协作的精神正是中国女排能够克服重重困难，最终勇往直前获得成功的保障和原动力。

　　看着五星红旗在马拉卡纳体育馆上空冉冉升起，郎平也是眼含热泪唱起国歌。她坦言，中国女排在这次里约奥运会上做到了永远不放弃，去追求每一分。在决赛前她也和队员们强调，别去想太多的结果，就是要认真地打好每一分。特别是到了关键的时候，要敢出手！郎平表示，虽然中国女排年轻队员们的技术还并不是最好的，但是中国女排可以用顽强的作风、用团队协作来相互弥补，在比赛当中画好这一个圆。郎平，既是中国女排精神的亲历者、创造者，同时也是中国女排精神的传承者，看着麾下这些年轻的面庞，郎平知道，三十多年前她和姐妹们在世界赛场上书写的传奇已经有了合格的接班人，而她也希望，“不管我在还是不在，中国女排的精神都要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尾声：能否再造“黄金一代”

　　在里约奥运周期接连获得世锦赛亚军、世界杯冠军和奥运会冠军后，人们自然而然地把这支年轻的中国女排与十二年前的那支连夺世界杯和雅典奥运会的中国女排相提并论。那支中国女排有着“黄金一代”的美誉，人们也期待郎平能够把这支年轻的中国女排打造成新一批“黄金一代”。

　　郎平麾下的这支中国女排年轻富有朝气，队中的骨干诸如朱婷、张常宁、袁心玥、丁霞、林莉、龚翔宇等都是“90后”年轻运动员。只要在未来的日子里确保科学训练，避免出现严重伤病，中国女排以现有的人员主力框架再战2020年东京奥运周期不成问题。不过正如郎平所言，“这支队伍中年轻队员们的技术还不是最好”，纵观她们在里约奥运周期中诸多世界大赛的表现，年轻队员们的基本功尤其是后排技术还有一些短板，需要通过未来更加艰苦的训练去磨砺。不过从里约奥运会女排各项技术的单项排名来看，获得冠军的中国女排中，朱婷名列得分榜、扣球榜榜首并排名拦网榜第五位，袁心玥和徐云丽并列拦网榜的第八位，惠若琪排名发球榜第四位，林莉排名防守榜第二位，丁霞和魏秋月分列二传榜第四、第五位，朱婷和林莉排在一传榜的第四和第五位。可见，中国女排年轻队员们的各项技术能力已经通过实战在逐渐的进步提高之中，我们有理由对她们的未来有更美好的憧憬。

　　此外，中国女排在里约再创辉煌无疑也从客观上提振了中国排球的整体氛围，提升了国内排球工作者们的信心，女排年轻队员们在里约奥运会上顽强拼搏的表现也感染了亿万国人。中国排球协会将从2016-2017赛季开始逐步加快推进中国排球联赛职业化改革进程，并有意将联赛中的部分赞助经费用于年轻后备人才培养工作中去。如果中国排球界能够真正借助中国女排里约夺魁这股东风，更好地推进联赛职业化改革，让越来越多有天赋和潜力的孩子们对这项运动产生兴趣并投身于这项运动中来，中国排球的黄金时期必然可期，而且将绝不仅仅是“一代人”那么简单。

　　本版照片由本报特派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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