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风浪之中,成熟得总是特别快。跟红顶白、见高拜见低踩的事情见过不少,心态反而愈发平和起来。有人说我法网冠军拿得很幸运,我夺冠只是凭借好运气。我也笑笑了事,无所谓了,不管你说什么,拿到冠军的是我,我的运气的确不错。
也有人说我现在挣了好多钱,应该如何捐助,如何如何回报社会云云。
对于这一点,我想说:在慈善方面,我捐助过孤儿院,以前我这样做过,以后也会这样做。我不但会给孩子们捐钱,还会去看他们,关心他们,因为我知道爱比钱的作用更大。但我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我想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我希望他们有个好的未来,而不是因为有人说我应该这么做。
虽说网球运动有“贵族运动”之称,但我其实不比任何一个蓝领轻松—我做的是力气活儿,还落下了一身的伤病,我爱我生活的土地,我爱我周围的一切,但是我讨厌总把这一点挂到嘴上宣扬。
我无愧于自己,我现在做任何事情的信条都是:第一,不伤害自己;第二,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我觉得这就可以了,我不是完人,但我是个善良的人,我是个勇敢的人,我不需要每个人都认可这一点,我只需要面对头顶的星空和内心的良知。
法网大满贯后,有媒体形容这是“中国的胜利”。我觉得这顶帽子太大了,我只是一个运动员,承担不了一个国家,更代表不了一个国家。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去做好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别人给我戴的那些大帽子,只是那些人想表达他们的想法,这其实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谁也代表不了,我也不想代表谁,我只想代表我自己。
我的世界,我做主
我印象特别深的,是2010年在东京打比赛,有个球特别深,我就说了一句武汉话:“么样这苕啊,这个球你还发力。”裁判员以为我说的是“操”。他发出了警告!
与我同时期出现的网球球员们开始纷纷退役,许多人都认定我已经到了运动生涯的最后阶段,忽然间,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讨论“退役”。在许多报道中,记者们都直言不讳地称我为“高龄”球员,隔三差五就有好事者代我传出“李娜欲退役”的新闻。有时候,记者们甚至会非常直白地问我:“李娜,你打算什么时候退役?”
这种问题听多了很烦,我的治疗师阿莱克斯就跟我说:下次回答他们“年龄是什么”的问题时,就告诉他们“只是在纸上多画了一笔而已”。
有些人看上去像十几岁,其实已经有二十几岁了,有些人看上去有三十几岁,而事实上他可能只有二十几岁。在目前的我看来,年龄只是一个刻度,而我感到自己身体的机能和大脑的智慧还远远未达到顶峰。有朋友告诉我,中国球员相比欧美球员,生理相对晚熟,因此在网球场上也会显得大器晚成一些。 29岁在网球队员里虽然不算年轻,但我的网球生涯却与大多数队员不同,我有过两年多退役求学的经历。因此就身体的损耗而言,我相比于同年龄段的队员有明显的优势,运动寿命也就相应会变得更长。阿莱克斯认为我可以将目前的状态至少延续两到三年。
只有两到三年吗?我不信,我觉得还可以更久一点。
按中国的观念女性30岁就已经到了大龄,但我觉得自己的状态还不错,只要长期坚持进行这样的训练,保持比赛的状态,我有信心继续打下去。当然最后肯定会有一个消退期,但我不认为这一年会马上来临。说实在的,30岁和29岁能有多大不同呢?我没觉得这个年龄会给我带来限制。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一样。阿加西36岁才退出网坛,35岁时还能打入美网决赛,伊达公子至今还在为日本网坛效力,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年龄并不能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真正让我感到需要适应的是心态的改变,无论经济条件还是荣誉,所有相关这些问题上,我都要学会在变化之后的新层次里面生活,这样我才能驾驭新的生活,适应新的比赛,延续或者提高自己的竞技能力。
心态这东西,非常难以捉摸。“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因为它们完全是两个状态,一个是在努力拼搏,没有后顾之忧,想的东西可以全部放下,只要前进就好。而一旦你前进到某个领域后,如果不能完全驾驭这个新领域里的生活,就会产生惶恐的感觉,高手对决很大程度上是在拼心态,一个老练的球员可以迅速判断出对手是否心态稳定,当你惶惑不安原地徘徊的时候,成绩一定会马上掉下来。这是思想范畴的问题,与体能无关。
每个人都在做不同的事,有不同的社会价值定位。定位好了,才能驾轻就熟把所有事情做好,无论居于高处、低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并不是到了高处就觉得很幸福。只有当我纯粹沉浸于打网球本身的时候,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
在我眼里,网球的魅力一直在增加。网球每年有那么多赛事,可能今天你与这个对手打完,三天后你又可以跟她再打一次。基本上每周都会有全新的感受。
不管我输或赢,每一次比赛,我都能从中感受到一些新东西。我观察我的对手的成长和变化,在不断的实战中更加了解自己的身体,赢球并不是比赛唯一的意义。无论别人在说什么,我都会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我感受到我感受的东西,而他们没有。”这种感受只有你自己知道,别人感受不到,也体会不了。
我慢慢开始有了主动的感觉,我知道我正在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我很享受这个运动。我也知道我对我的生活拥有主宰权,如果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可以继续,如果我感到厌倦或者兴趣不在,我随时可以停下来,换另外一种方式去生活。我的世界,我做主。
2012年带给我的另一个新发现是:我正在渐渐与生活握手言和。
我依然独自上场,面对所有的一切,但我也渐渐发现了孤独的另一面。网球是综合了所有项目的一个项目,具有复杂的美感,它将力量与谋略完美地结合于一身,可以全面考量球员的能力。有人说“网球很简单”,我觉得他还没有真正体会到网球文化的神秘和博大,它的美,让我越来越有兴趣探究、追随。
网球大家看到的是有裁判在场边,有运动员在场上。但实际上,网球运动员所扮演的角色是裁判、教练员、运动员。
当球可能误判时,你要扮演裁判的角色跟裁判抗议。在一场网球比赛中,一个运动员要作出的抉择在800—1200次,这是任何一个体育项目都无法比拟的。在现代比赛中,网球的周边设施也已经一步一步地提高了许多。有时也可以看到球员跟裁判争论球的落点是否出界,现在所有的大比赛都会设置鹰眼,当对球的落点有异议时,球员可以提出挑战。因为有时边裁、裁判坐两三个小时后可能也会出现疲劳。这一规则不仅受到运动员的欢迎,对裁判也有更高的要求,裁判必须保证自己的注意力更集中,以便给球员更改错判的机会。对网球界人士来说,将鹰眼技术引入网球现场判罚是一项具有重大意义的革新,足以与36年前引入抢七制相提并论。球员要求看“鹰眼”回放就是对裁判判罚不满意,也就是挑战裁判在场上的权威地位。
但当你打球时,你又扮演的是运动员的角色。不仅要对抗对面的对手、周围的观众,更重要的是对抗你自己。通过网球,我每天都在不断地挑战自己。有时对手非常强大,有时观众很喜欢对运动员进行干扰,有时我自己无法平静心态,有时团队的合作出了问题,几乎没有一天是能够平稳度过的,每天都有新的情况等待着你。
网球是所谓的“贵族”运动,因此对球员的个人礼仪要求很高。 运动员不能骂脏话,不能不尽力比赛,不能与教练交流。裁判会学各个国家的脏话,如果他听见你说脏话,他会警告你。两次警告后会罚款。
不尽力比赛会受到严格的惩罚。如果在场上骂裁判,你就要做好掏腰包的准备了,这是一定要罚款的。也不能故意输给对手,专门有一些条款就是用来限制这种可能的。如果在比赛之前医生说不能打比赛,但你还要去打,输了比赛也要接受罚款,因为这算不尽全力比赛。网球运动有它自己的运行方式,它会有一些方法约束运动员。以此表明“我们不欣赏这种行为,不支持这种行为”。
我印象特别深的,是2010年在东京打比赛,有个球特别深,我就说了一句武汉话:“么样这苕啊,这个球你还发力。”裁判员以为我说的是“操”。他发出了警告!弄得我一头雾水,网球每分之间只能有20秒休息时间。我想:是不是因为我超时或拖延了时间,他要给我一次警告?
打完比赛,我越想越不对,为什么要警告我?干脆去裁判办公室问个究竟,结果被告知警告的理由是:你说脏话了。
我立刻申明:我没有说脏话。裁判不信,他说我说的是:Fuck!好在这种清白很容易证明,调出现场录像就可以了。后来我才知道如果当时没有解释的话,有可能会被罚掉1 500美金。好险哦。
…… ……
从以上两个章节的李娜自传节选中,我们以第一人称的角度去了解李娜,更为直观。任何争议都有起因,但李娜的内心本质永远不会变。了解了她的内心,或许可以从她的角度看清很多事,明白她的一些为人处世的原则,更重要的是明白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