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上说，弗格森、温格与穆里尼奥，英超20年间，改变联赛面貌与内核最为深刻的三位巨匠。如此的判断，该是没有异议的。如果有人奉穆里尼奥为大师，你会赞同吗？

　　偶见一副对联，上联写道，“有才而性缓定属大才”。如用老祖宗的教诲来度量穆帅才情，一定会有所折损。如今，完整看场足球电视转播绝非易事，偶有机会安坐，静心中总能发现不少绝妙细节。温格千场，惨遭屠戮，本来便气短的法国人将自己缩在名牌西装之中，微微咬着嘴唇，一度深埋曾经高昂的头颅于无望之中，这就是彻头彻尾的煎熬吧。此时，脑海中一定浮现出穆帅那张杀气腾腾的面庞，“温格是失败专家”，这话够狠，一刀插进对手胸膛。这就是穆帅手法与心性。

　　赢球，咋样都好。输球，则处处有失态之险。蓝军新败于水晶宫之手，按理讲，穆帅何等的场面没有见过，个把溃败本该淡然些，谁成想比赛最后时刻，他居然向着场边球童咆哮起来，“再敢拖延时间，就是找抽！”英国各大报章的体育版上，赫然登着摄影记者抓取的那个瞬间，水晶宫场边幼小球童翻眼看着狠毒穆帅，黝黑面孔上上翻的眼白算是刻在我脑海里了。

　　51 岁的一代名帅或者旷世大师，朝着球童凶狠，实在不仅是“性急”了，简直就是“性暴”，白话叫“暴脾气”。我们以为早已看透那个身着昂贵西服也一定要在场边玩儿跪滑的穆里尼奥，其实那些不曾褪色的点点滴滴，我们知之甚好，一件件小事串联过后，你会拼接出一个近似于真实穆里尼奥的图景，至少有一个作用，当你渴望名帅时，你可以有穿透奖杯的洞察力。

　　在皇马三年蹉跎，穆帅辛苦得很，更衣室里纷扰不断，在拉莫斯和卡西利亚斯眼中，他就是恶人一个，拉莫斯甚至毫不避讳地指出，没踢过真正意义的高水平职业足球，足球场上有些事情你永远不懂的。这句话与“失败专家”同出一辙，穆里尼奥一定憋屈死了，想当年父亲执教自己的球队，俱乐部决策层禁止上阵父子兵，才误了球员的锦绣前程。

　　久留皇马实在是件无趣的事情，但是，国米与切尔西则另当别论，在那里，穆帅都曾赢得人心，伊布感恩于是葡萄牙人让他“感觉像雄狮”；斯内德则更极端些，“愿为穆帅战死”；2008 年，兰帕德母亲病逝，穆帅每日致电，送上宽解和建议，你要知道那时候葡萄牙人并非蓝军主帅，还存有如此深厚情谊，真是不易啦。再回斯坦福桥，穆帅可以轻松越过心理障碍，不就是与老板曾经有些小误会嘛，只要阿布姿态对了，就不再是问题。

　　2002年，穆里尼奥初掌波尔图队，他手写了一封致全体球员的公开信，用意不过是表达何为一支强大球队必须具有的正确价值观。十年后再回斯坦福桥，穆帅因循惯例又来了一篇，时代转换，不再需要奋笔疾书，大家在手机和 PAD 上读到了这封信，究其根本，不外乎任何球员做出任何决定，都要从俱乐部利益出发，任何人不得超越团队利益。这个道理并不高深，穆里尼奥透彻说明也没太费劲，卖掉25岁的马塔就是最好的说明，过往两个赛季切尔西球迷自己投票评出的本队最佳可都是这个西班牙人啊。穆里尼奥视自己为团队利益代言，唯一领袖，任何人胆敢挑战，敬请出局，送走马塔，切尔西更衣室一片肃杀，“马基雅维利主义”又回来啦。

　　一味硬朗，并非穆帅本色，宽厚些，再温暖些，也是可以的。弗格森在自传里曾经写过，自己如何严格规定在球队公开场合不得使用手机，并津津乐道于这才是纪律，才是战斗力。穆帅过往也是执行此禁令，但是此番再回切尔西，他居然格外开恩，允许球员在驶往赛场的球队大巴车上用手机玩玩儿 Twitter，何以如此开明？穆帅答曰，自己的女儿大了，与当下球员都是一代人，终日手机相伴，生活方式彻底变革了，也只有顺势而为。当今英超联赛中，已经有半数教练要比穆帅年轻了，恰在年轻与老迈之间，职业教练的黄金岁月。

　　赢得奖杯，是名帅必然使命，但赢得人心才是另一境界，穆帅深有体会，球员会说，“因为你是教练，所以我尊重你”。这并非什么好话，就像是“你是警察，所以我尊重你”。穆里尼奥要的是什么呢？他希望每位麾下球员，都心存感激地想，“我尊重你，因为你让我变得更好”。事实是，并非每个球员都能成为传奇，越来越难以找到不在意薪金而一心只想攀上顶级联赛高峰的年轻人了，他们都在想用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合同就让自己一生无忧，贪婪害了太多人。

　　凡是好教练，必能参透人心，穆帅自然不曾例外。足球是什么？答案千百种，他的答案——“足球就是情感”。穆帅有个理论，任何一个球员如果训练还好，但在场上常有失常表现，那一定是有些微妙事情出现了问题。在他的足球信条中，球员妻子与女朋友唯一的使命就是让自己的男人保持快乐，他每日会给球员发各种短信，嘘寒问暖，监督饮食和睡眠，最后一条则始终是“你快乐吗？”不快乐，就不可能成为一名伟大的球员。当残酷较量开始前，穆帅在休息室里，反倒话不多，往往只说，“伟大比赛是为伟大球员准备的。如果你是出色的球员，那就从这里冲出去，赢得胜利吧。”

　　教练的刻苦与专业往往不能示人，穆帅算是最刻苦的之一吧。伊布的评价饱含感情，他比任何教练的付出都多一倍，他甚至知道对手三号替补门将球鞋的尺码。以此对照，人家确实是大师，我们也只有继续芸芸众生着吧。

　　张斌

　　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总监助理，主持人，日常撰写体育专栏，逐渐养成写字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