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路平

　　《全体育》总编辑

　　这是姚明脱掉的第三层壳，他最新长出的羽翼，是慈善家。他第一次脱壳，是八年前，由一名中国专业篮球运动员，化为NBA的职业选手；第二次脱壳，则是过去三年间，逐渐地“去运动化”成为一名投资多个项目的商人。几乎在同一个时期内，跟姚明在社会声望和美誉度上并驾齐驱的刘翔，虽然跑道和财富人生都跌宕起伏，但身份始终如一，即一名专业田径运动员。“运动员”和“商人”的区别，不是两人年龄上差的三年，而是两种体育体制的隐秘象征。

　　这种区别其实仅从空间位移的角度，就能看得异常清晰。姚明实现的是上海和休斯敦之间的横向乾坤挪移，而刘翔则是从上海到北京的纵向来回，前者充当中美文化桥梁的同时，自身也具有了国际化的视野和德行，而后者则只是“装在套子里”，由中国的经济中心来到政治中心。我们可以试着猜测一下刘翔的未来，从上海到北京，预示着刘翔一旦退役，或者像女排英豪们直接进入体育行政系统，或者像邓亚萍那样，经过国内外名校的镀金后，再进入行政系统。刘翔的未来几乎不存在任何其他的可能，这是由中国社会的基本规则决定的，他个人的意愿几乎不起作用。

　　如果说，姚明是一直在主动地为自己的“后运动员时代”寻求一把金色降落伞，刘翔则早早就预定了一把红色降落伞。金色代表财富，红色象征权力。

　　不同颜色的伞下，是两人迥异的脸色。这个炎夏，当商人姚明以个人名义在北京张罗慈善之旅的时候，运动员刘翔则随总局的大队人马，到乌鲁木齐参加“全民健身志愿服务——奥运冠军、优秀运动员走进新疆”活动启动仪式。个人意志与集体主义，自己做主与领导安排，体制外和体制内，这庶几触摸到了一个时代的灵魂。中国社会三十年来建立起的多元价值观，典型地体现在两个上海青年自觉或不自觉的选择上。无所谓对或不对，无所谓好与不好，这是一个价值观的丛林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哲学。

　　刘翔暂时还是运动员刘翔，但“姚明”这个词，现在则象征着物质上超级富足和精神上比较自由，他跟“慈善”这个光滑温润的词结合在一起，组成“慈善家姚明”，意味着这又是一个，在中国社会物质消费主义席卷时，宝贵的传统美德符号。

　　对于一些暴发户，慈善活动有显然的功利目的，他们的捐款通过广泛传播后可以达到提高自己社会声望和社会地位的目的。这样的例子在中国举不胜举。但我相信姚明，应该是把慈善当做一种道德责任。人，在一定的时候，都会服从自己内心的“道德命令”。现在，姚明的物质和精神境界，都达到了这个层次。其实，在中国体育界，从体制外对社会负起道德责任的人，姚明并不是第一例。我们熟悉的冬奥冠军杨杨，2009年就在香港注册了“北极星慈善基金会”，并以“义工”的身份默默运作，这其实也是她的专职工作。一个历史性的奥运冠军，淡薄名利到如此境界，内心一定有强大而丰沛的精神世界。《全体育》曾对杨杨进行过两次采访，我在各种场合多次说，她是体育界最有魅力的人。现在，在这个谱系中，又增加了姚明。

　　这个社会，少不得组织和权力，但也需要越来越多姚明和杨杨这样，源于个人精神修养让人心悦诚服并自愿随从的人。这种看似软的力量，比坚硬的权力，更能提高一个社会的道德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