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因为从事了体育事业,黄玉斌[微博]这几十年来不得不与挑战、胜利甚至失败为伴。而他选择用“苦行”来把一切搞定。
他的运动员生涯,尽管实力足够、准备充分、信心满满,却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得到一次走上奥运赛场的机会,以遗憾告终。
但是他的奥运梦想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得以圆满。在长达将近30年的中国体操队执教生涯中,他培养出的一批又一批的弟子,在国际赛场上争金夺银。北京奥运会上,他平伸两臂,两只手上挂着他率队拼搏回来的奥运奖牌,脸上的笑容里写着满足。
现在,国家体操队已经进入2016年的备战周期,而在奥运之后面临退休的黄玉斌,渴望能在体操身边留得久些、再久些。
在中国体操队总教练黄玉斌的办公室里,有一幅字“苦行”,让他珍爱有加。“这么多年带体操队,这两个字,几乎能代表一切。”黄玉斌说。
黄玉斌做运动员时,是中国男子体操第一个世界冠军,但他从未参加过奥运会,“这是我的遗憾”。黄玉斌弥补做运动员时遗憾的方式,就是在日后的教练生涯中,培养出一个个世锦赛、奥运会冠军:黄力平、李小双、滕海滨[微博]、李小鹏、杨威等。
黄玉斌在中国体操队做了快30年教练,他打造的中国体操队以不断争金夺银的方式向世界证明中国男子体操“梦之队”的强大实力。2016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黄玉斌说想带领队伍完成男团三连冠。这在中国体操历史上还是前所未有的事。
体操梦: 为中国男子体操拿到第一个世界冠军
小时候练杂技的日子,可能是黄玉斌最不想回忆的。太苦,是唯一的原因。但苦后,也为他打下了坚实的“童子功”,后来他能走上体操之路,并成为中国体操第一个能直臂完成吊环整套动作的运动员,得益于当初的那份苦。
我的祖籍是在山东掖县,却出生在齐齐哈尔市。我的父亲是杂技演员,在当地很出名。他主要表演的是那种力量型的项目,举大刀什么的,很有力气。我的父亲对我的影响很深,在练体操之前,我是跟着父亲练的杂技基本功。
我的父亲对我的要求很严,小时候吃了很多苦,真的是太苦了。因为我的家庭是绝对的封建家长制,父亲在家里的地位绝对是具有权威性的,所以他让我练什么,我必须得百分之百地完成。我练得基本上都快受不了了,但父亲并没有给我任何放松的机会。
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体操,只是后来进入了专业队,才对体操有了概念。但我小时候,在杂技上练的童子功,为我之后的体操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特别是我的力量很好,后来当了吊环冠军,和最初练杂技,练力量有着直接的关系。
1970年,我被辽宁省体工队招了进去练体操。在那个时候,体操的选才经验没有那么多,当时我练过杂技,身体的柔韧、力量都挺好的,所以就被选上了。1974年,我就进入了国家队,在1980年世界锦标赛时就拿到了吊环冠军,当时我是中国体操队第一个能直臂完成整套吊环动作的运动员。
记得那次比赛中,李月久获得了双杠冠军,我获得吊环冠军,这是中国体操男队第一次在世界大赛上获得冠军,但由于我的吊环比赛在李月久的双杠比赛前,所以我成为了中国男子体操第一个世界冠军。
教练梦:带女队3年培养出首个世界冠军弟子
最初当教练时,黄玉斌带的是女队。樊迪是他花心血最多的运动员。为了争取更多的训练时间,他中午也不回去休息,就在体操馆里边和樊迪煮面吃。
做运动员时,我没参加成一届奥运会,这是我的遗憾。回想起来,我状态最好的时候,是在1980年那会儿,我刚在世锦赛上获得了吊环冠军,也为莫斯科奥运会做了充分准备,如果我参加了,我觉得应该能获得奖牌,甚至冲击金牌吧,毕竟那会儿我的状态是非常好的,但那届奥运会,由于特殊原因中国抵制参加,我也就没有去。
我当时年纪不小了,心里想,再等四年,恐怕也不会怎么样了,之后就没怎么练,1984年就退役了。后来,我打算先去进修,就到了北京体育大学,原本想在那里多学习几年,但只过了一个学期,就再次回到了国家队。因为那会儿中国体操队缺少教练。
最开始当教练,我的梦想就是带着我的运动员,拿世界冠军,并能上奥运会,因为我希望带出的队员,能弥补我做运动员时的遗憾。
在女队时,我带樊迪的时间是最多的。当时我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教练,她也是一个“小不点儿”。我们两个都是以体操为事业的人,所以训练格外刻苦。上午训练完,中午也不回去休息,就在体操馆里凑合吃点东西。
有一年的冬训,我们两个几乎天天中午都在馆里。有时,她会带些自己爱吃的东西,有时我们就煮面吃。那时的情景很令人难忘,在空大的体操馆里,没有人,就只有我和她两人,我们经常谁都不太说话,只有煮面的炉子,冒着热气,发出一些声音。
在女队我做教练3年左右,樊迪在1989年世锦赛上获得了高低杠冠军,是我培养出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奥运冠军梦: 赛场违抗领导命令 助李小双夺冠
黄玉斌带出的第一个奥运冠军是李小双。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黄玉斌在对待李小双的动作使用上,做了一次极大冒险,违抗领导指令,坚持让李小双使用难度极高的动作。但后来证明,黄玉斌的决定是对的。
我想带出奥运冠军的梦想,等我到了男队执教,才得以实现。这个愿望,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特别的强烈。当时,李小双具备了夺得金牌的实力,但到底能不能拿金牌,我心里也没准。
那个时候,小双的自由操难度高,尤其是后空翻三周,当时在世界上还没有一名运动员在奥运会上做过这个动作。在比赛前,我心里想,只有在奥运会赛场上使用这个动作,才能拿到金牌,我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决赛时,小双都进场了,我还在和他说动作要领。但李大双此时从看台上跑过来,向我传达了领导的意见,大意是将后空翻三周改为直体旋,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在看到小双训练时,三周动作做得有些过,所以还是放不下心,要临时调整动作。
我听完后,心里很矛盾,很挣扎。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向看台打了一个“三”的手势之后,又问身边的队医:“怎么样”,他说:“还得用三周。”后来,小双用了这个动作,获得了成功。当他做完整套动作,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真的是一次巨大的冒险。
奥运金牌梦想实现后,我又开始想着能不能在男子全能项目上,为中国体操队实现奥运金牌突破。全能项目比单项更能证明一个运动员的综合实力,我觉得小双有这方面的能力,在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前一年的世锦赛上,他已经在全能上获得了金牌。
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小双依旧表现得非常好,他和俄罗斯的涅莫夫之间,直到最后一个项目后,才分出了高下。我当时由于太激动了,欢呼时嘴张得大大的,脸都有些变形了,这个镜头被电视转播镜头记录了下来。
蝉联冠军梦: 北京奥运会低谷崛起再夺冠
蝉联奥运会的男子团体冠军,对于黄玉斌而言,用了12年才得以实现,其间他遭遇了人生最低谷:被调整出国家队。那段日子他即使进了体操馆,也只是偷偷看几眼就匆匆离开。
在一个目标实现后,我总会给自己制定另外一个更高的目标去完成。当我们获得男子个人全能冠军后,我就想着能在奥运赛场上获得团体冠军。团体冠军,是一个国家队整体实力的象征,我们要当体操强国。
2000年悉尼奥运会中国男子体操队就做到了这一点,我就又想着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蝉联这个冠军。我是永不满足的人。但雅典成了我们的“滑铁卢”之地,我们不仅没有蝉联男团金牌,在单项上也遭遇了太多的挫折。那时的雅典天气是非常好的,但我总觉得见不到阳光,整天都是灰蒙蒙的。我的梦想在那个时候几乎都要被击碎了。
结果我就不能带队了。我被批评抓得太多,既是总教练,还带个别重点队员,各种声音都有。那时我很少去体操馆,有时又特别想去看看,就是进去了,也是站在一旁偷偷张望下,然后就走了。
2006年世锦赛前,我再次回到了体操队,重新带领队伍,备战2008年北京奥运会。当我回到队伍里,黄旭、杨威这些队员都非常配合我。世锦赛前的三个月,我们什么都不顾了,练得很刻苦,世锦赛我们打了翻身仗,我还记得媒体说,中国体操队在丹麦上演了神话。
但其实我知道,世锦赛取得的成绩再出色,也无法和北京奥运会相比,这是我们当时的终极目标。北京奥运会,我们要打翻身仗,不是追求一两块金牌,我们要把金牌最大化。当时我和媒体说,完不成这个任务,我从楼上跳下去。
能说这话,我心中是有底气的。我们准备了很多方案,训练很扎实,在那次的奥运备战中,和雅典奥运会前,判若两支队伍。那个时候,我们所有项目的难度起评分都是最高的,在比赛中也都非常好地发挥出水平。
北京奥运会,我觉得中国体操队真是无比神奇。我们拿了9块金牌,体操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队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中国体操队做到了。那个时候,雅典奥运会的阴霾终于从心头扫去了。男团冠军蝉联的梦,也在那个时候可以重新去做了。
2012年伦敦奥运会,可能是我执教男队这么多年里最困难的一个奥运周期。由于规则改变,在伦敦奥运会上团体采取了5-3-3制(团体5人参加,3人上场,取3人成绩),这比北京奥运会上团体人数要少。
以前我们培养人才的指导思想,都是瞄着单项运动员,但当奥运会规则改变后,对于我们的影响很大,我们的全能运动员太少。伦敦奥运会是我最劳心的一次,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排兵布阵。
伦敦奥运会前,我们的主力队员滕海滨又伤了,不得不把郭伟阳[微博]临时换上去,这对于队伍而言,又是一个打击。但我们还是在伦敦拿到了男子团体的金牌,蝉联了男团冠军,我的这个梦,又实现了。
未来梦: 期待2016年实现男团奥运三连冠
2016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是黄玉斌在退休前,作为总教练带队参加的最后一次奥运会,他很想带队完成一次中国体操队史无前例的男团三连冠。而2018年到了退休年龄,黄玉斌还想为中国体操继续贡献力量,在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赛场上,再次击败这个中国男队的最强劲对手——日本队。
对于我来说,现在的梦想就是能带领中国男队在2016年奥运会上实现三连冠。如果真能这样的话,那又将是一个能写入中国体操历史的事情。2016年奥运周期里,中国体操的全能人才是比较多的,这比上个奥运周期要好很多,打团体,全能运动员多了,是好事。
每次带队参加奥运会,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过程都很痛苦,但结果往往非常甜蜜。我在2018年就要退休了,那个时候距离2020年东京奥运会,不到两年。如果国家队备战需要让我当顾问的话,我肯定会义不容辞的,将我这么多年的带队经验传递给这些教练们,再次在日本的赛场上击败他们一次,就像在2011年世锦赛上一样。
当然,在退休后我也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这么多年了,我和妻子、孩子都是聚少离多,我退休时,儿子也快30岁了,他现在加拿大工作,到时也该建立家庭了,我也应该有时间享受天伦之乐了。当体操队总教练这么多年,我觉得对于家庭是非常亏欠的。好在,我的妻子以前也是体操运动员,她能理解我,也为我分担了太多东西。
文/本报记者 宋翔
黄玉斌档案
1970年,进入辽宁省体工队。
1974年,进入国家队。
1980年,获得了世锦赛吊环冠军,是中国男子体操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1985年,执教中国体操队担任教练,执教女队。
1997年,担任中国体操队总教练。
2004年,中国体操队在雅典奥运会上只获得一枚金牌的惨淡成绩,以及此后的人事风波,黄玉斌不再带具体队员,也暂时离开了中国体操队。
2006年年初,黄玉斌重新回到中国体操队,并在当年的世锦赛上带领中国体操队获得8枚金牌。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中国体操队获得了史无前例的9枚金牌,由黄玉斌掌管的男队获得其中的7枚金牌。当时,黄玉斌双手张开,身上挂满金镶玉奖牌的画面,是中国体操队的一个经典时刻。
2012年,伦敦奥运会中国体操队蝉联男团冠军。在此后,女队主教练陆善真离开中国体操队,黄玉斌真正意义上全面掌管中国体操的男、女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