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冠夜朱广沪长叹：我这5年 很感动也很痛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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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葛爱平深圳报道 奥迪A6载着张健、朱广沪和我，驶入深圳夜晚的灯红酒绿之中。“去哪？”张健问。“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朱广沪回答。张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对我们说：“去海港大酒店吧，我订了个房间，那里可以从地下停车库直接从电梯进酒楼，人不会碰到太多，应该挺安静的。”当我们在酒楼的包房里坐下时，三个人(确切地说是朱、张二人)真的感到一身的轻松，靠在座椅上，一动也不动。

　　电话响了，两人手忙脚乱地接电话，看信息，“都是打来祝贺的，”朱广沪说，“澳洲的，日本的，对了，这是李铁打来的。”朱广沪连忙接了电话：“谢谢你临走时对我说的话，我都给队员们转告了，不要掉以轻心，有希望夺冠，但是冠军还没有到手。不要考虑其他，把冠军拿到手再说。谢谢你的提醒，现在我们终于夺冠了。”一旁的张健插话：“李铁这孩子是最懂事的。做人正派，有头脑，一点坏的心眼都没有，真不容易！”

　　“球员的成熟让我很感动，但是也很痛苦。我能给他们什么呢？他们可是在吃青春饭啊，一个人能有多少青春？！”

　　24日，健力宝队夺得了首届中超联赛冠军。这里没有隆重的庆祝仪式，深圳的球迷摆了十桌，为球员庆功。怕热闹的朱广沪下令球员必须出席，自己却躲往僻静之处，从手机和短信里，感受着夺冠的复杂滋味。

　　“其实我真的很冷静，心情很平静。”朱广沪说起夺冠那一刻的心情，“刚才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问我，你想不想哭？我心想，我一点也没什么，为什么要哭？”

　　通常，比赛时朱广沪都是站在场边手舞足蹈地指挥，而结束比赛的哨音一响，他就趁着场面乱哄哄时，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走回休息室。其实，他曾经想过在3比1，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先回休息室，但是考虑到可能不太合适，因此他还是留在场内，一直等到孙葆洁的哨音吹响。但这时，记者们蜂拥而上，他只能快步跑开。这时出现奇妙的一景，朱广沪低着头在前面一路快跑，记者们拿着相机紧跟不舍。

　　“为什么你要躲避记者呢？”“也不是故意躲避。我觉得在比赛刚结束之后的这段时间，脑子最清醒，可以多想一下比赛的事情。因此，我习惯了比赛之后赶快回到休息室思考一下。”朱广沪回答说。

　　“这次夺冠后，你考虑得最多的是什么？”“我们的球员成熟了，是真的成熟了。如果说，把一支球队在整体上带出模样来，是一种成熟的话，那么现在的成熟，是内在的了。我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但是却不能绕开它。球员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拿到工资，只是罢训了两天，而两天后还能够打败北京国安队。现在，球员们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他们很自觉，根本用不着我们去催促。他们很自觉地对待训练、比赛和休息，这样的成熟是让人震惊的，是我过去想过，但是没有敢期望的。现在，这种成熟出现在我们的队员身上了。我很吃惊，也很感动。”

　　朱广沪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些感受，就连旁边上菜的服务生，也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朱广沪继续说：“我很感动，但是也很痛苦。因为我对他们要求很严，有时甚至要严词训斥。但是，他们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了，并且做得很好，我能给他们什么呢？我不能骗他们，他们是靠青春在吃饭，是在吃青春饭呵！一个人能有多少青春？！”

　　就在一两个小时之前，比赛结束后的休息室里，张健和朱广沪对着浑身汗湿的冠军球员们说：“过去，我们一直要求你们珍惜机会。现在冠军已经拿到手了，非常感谢你们。下一步，就是我们的事了，我们一定努力为你们争取，把你们应该得到的劳动报酬要回来。你们拿到了冠军，你们也应该得到你们的回报！”几句话，竟引来全体队员猛烈的掌声。

　　“真的不容易呵，5年了！我接替上阵的第一场比赛后，球迷们把要我下课的横幅挂到训练场上。但是，我的运气不错。”

　　“真的不容易呵，5年了！”朱广沪忽然长叹一声。

　　朱广沪是2000年来到当时的深圳平安队的。国奥解散后，主教练霍顿被辞，中国教练自寻门路，朱广沪被平安俱乐部招到门下，充当塔瓦雷斯的助手。是年，联赛打到第9轮，深圳平安队只拿到7分，塔瓦雷斯下课，朱广沪被任命为主教练。

　　有趣的是，24日朱广沪率领健力宝队击败了涅波执教的申花队，夺得联赛冠军，而5年前朱广沪第一次执深圳队教鞭，第一个对手是沈阳金德队，主教练也是涅波。

　　那场比赛，涅波以1比0击败了他昔日带中国青年队时(作顾问)的中方弟子，并将朱广沪“推到”危机的边缘。第一场比赛“演砸”后，朱广沪带领球队训练时，场边来了许多深圳球迷，打着横幅，喊着口号，要求朱广沪下课。

　　“当时我的处境很不好。但我知道问题出在球员的自信心上面，而这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但是，我的运气也不错。我不断地鼓励球员，从各个方面让他们感到自己不比别人差，然后在训练上做了一些调整，在后来的3场比赛，取得了1胜两平的战绩，止住了下滑的趋势，大家的信心更足了，球迷也不喊我下课了。”

　　2000年的比赛，朱广沪从第10轮开始带队，将平安队从垫底的积分，带到最后排名第9(共14支队)，赢得了球员和球迷的信任。此后，深圳平安队(健力宝队)名次逐年上长，2001年第5，2002年第2，2003年第4，2004年第1。

　　“你是用什么办法，让这支‘相貌平平’的球队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的？”

　　“抓防守。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有，欧洲五大联赛，排名第一的球队，始终是丢球最少的。拿这话去告诉球员，还不够让他们明白。我就举例说，如果你出门不首先关上门，即使你再有钱，不断地往家里置业，也赶不上小偷偷窃的速度。再举一个例子，拳击比赛，第一个动作是用拳把脸部挡住，然后再考虑怎么出拳。足球比赛的道理也是一样的。你不首先把防守整顿好，你的攻击力再强，也拦不住后防丢更多的球。

　　“当然，抓防守是很枯燥的，很难的。但是这关系到球队的生存，好比出门时锁铁门，是比较烦，但是不锁行吗？谁受得了一直丢球？5年来我们一直狠抓防守，有了很大的起色。今年，我们到现在只丢了9个球，是丢球最少的，而排在丢球数第二的球队，失球数超过了20个。”

　　房间的电视机正在放着曼联队的比赛，话题谈到了0比3输给巴萨的皇马。“皇马该输。他们放跑了世界上最好的防守球员马克莱莱，防线马上成了问题。要说进攻，皇马的几个球星哪个不行？但是防守不行，照样要输球。深圳健力宝队这几年失球不多，但是进球也不太多。对我来说，这是个问题。下一步，我想在就如何创造机会和掌握机会上，下一些功夫了。”

　　“这段经历是一个非常困难，甚至是可怕的。在人的一生中，是很难再经历一次如此困境的。我不想再耗下去了！”

　　下一步，朱广沪的下一步在哪里呢？根据他与健力宝俱乐部签下的3年合同，明年他仍然应该是健力宝俱乐部的人。“我不会像2年前签合同时那样想了。这里的环境让你不得不多思考一些问题，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手机又响了，是他过去的队员魏群和李彦发来的祝贺信息。看完信息，朱广沪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今年，这支队伍能够拿到冠军，真的不容易，因为很多场次都是替补阵容在比赛，而这些替补已经能够顶上来了，经过这么多事情，他们也成熟了，这是一支很有潜力的队伍。”

　　“明年，你会继续留下来干吗？”朱广沪沉思不语，继而摇了摇头：“从现在的情况看，我离开的心情比较坚决。这段经历是一个非常困难，甚至是可怕的。在人的一生中，是很难再经历一次如此困境的。我不想再耗下去了！”朱广沪断然说。

　　房间里静静的。连朱广沪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俱乐部条件之艰难。“我们的艰难生存你可能想象不到。俱乐部没发工资不说，我们的基本生存都受到威胁。长期给我们供菜的公司停止了供菜，因为俱乐部长期拖欠人家货款。球队每人每天的伙食标准是60元，一天就是近3000元。那家公司最后只能每天供应300元，不得已，我们凑钱还了些旧债，再换一家。至今已经换了3家。11月4日在成都打冠城队，我们没钱买机票，俱乐部财务室几个会计自己凑了4万多，给球队买了机票。要知道，他们才挣多少钱？而且他们的工资也没有拿到啊！

　　“我们几个人，都凑过钱给球队应付生存上的开销。球队买药的钱，还是我们出的。要知道，这可是球队必不可少的啊！张健进俱乐部到现在2年了，所有出差的机票还没有报过帐！”朱广沪说。

　　问张健，大概有多少？张健说：“至少八九万。”在俱乐部老总里，张健的收入是最少的，但是垫付的钱却是最多的。他自己承认，至少有20万。大家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如果这个情况没有明显的改善，如果对球员没有明确的承诺，如果不能创造一个比较好的训练和比赛环境，离开是必然的。5年了，也该到了画句号的时候了。”

　　“有没有俱乐部与你联系？”“有。”

　　“有几家？”“至少两家，”朱广沪说。以朱广沪的能力和业绩，在中国足坛绝对是个受欢迎的教练，这几年来一直受到各方的青睐。一家俱乐部的老板曾叮嘱他，要签就签一年，下一赛季我肯定要你。但是到今天他正式表态离开，却是令人吃惊的。更何况，深圳健力宝队明年还有亚洲A3俱乐部杯赛和亚冠杯赛。对于一个地方俱乐部队教练来说，这样的经历，是极其珍贵的。而在这样珍贵的机会面前仍然言走，可见是他忍耐至极限之后的决心。

　　在这场比赛之前，还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奖励仪式。深圳市政府奖励深圳足球队250万元。队长李玮峰代表全队举起了那张支票。但是知情人说，这是市政府去年承诺的球队获得第4名的奖金，延时了一年才发。发完奖后，主管文教体卫的领导匆匆离去，连健力宝队的夺冠之战也没看。看台上，也不见健力宝新老板们的身影。原老板张海出现在主席台上，但是下半时他就离开了。他告诉记者，广州有事等他去处理，他回广州去了。

　　钱要一周之后才能拿到。饭桌上朱广沪与张健已经在讨论这笔钱的用途了。其实也没怎么讨论，意见就一致了：首先考虑队员，让他们别为过日子的开销犯愁！

　　“深圳队今年出了这些事情，没人来关照我们，牙碎了自己咽下肚。难道还要让我们的球员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比赛之前，记者提前两个小时(12点半)来到体育场。这里静悄悄。而在10年前申花夺冠之战前的2小时，虹口体育场早被围得水泄不通，球票成为当时最为珍贵的东西。而在这里，买一套球衣可获赠一张球票，仍然没有多少人响应。

　　“很奇怪。我们当年保级的时候，体育场坐满了人。现在夺冠了，反而没有人了。”朱广沪说。24日的夺冠之战，才坐了不到三成的球迷。夺冠后热闹了一阵子，也就结束了。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那样。“这里缺少足球底蕴，有一部份球迷是一直支持我们，但数量太少了。这里与北京、上海、大连没法比。可能是因为这里是移民城市的原因吧。要求知道，这座城市的历史，才二十多年！”朱广沪的话不无道理。

　　“我希望球迷们能够看了我们的球而激动而高兴。我经常对球员们说，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是球场的主人，其实你们不是。我们搞足球的，与搞表演的没什么两样。我们所做的，就是让球迷开心，让他们笑，让他们兴奋，让他们满足，就像演员的表演，让观众高兴、鼓掌一样。但是，这里的环境还不够热烈，这与缺少足球底蕴有关。当我们的努力没有能够让大家被吸引、高兴或者满意时，也许这是个问题了。”

　　在上海出生，并对上海一直钟情的朱广沪说：“深圳队今年出了这些事情，没有人来关照我们。这在上海肯定是不可能的，市政府肯定要干预，你不行那就换一家。这在许多国家都是一样的。但是这里没有。没有人来照顾我们，没有人来理我们，我们自己训练，自己掏钱，自己把碎了的牙齿咽下肚。但是，人不能总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我到现在仍然被我的队员所感动，李玮峰、郑智、李毅、李雷雷等，还有许多年轻队员，他们在这一年得到了多少？长进了多少？难道我们还要让他们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朱广沪是个怪人。提起朱广沪，李玮峰就说：“朱导脑子里只有足球，你到他房间看看，哪个地方没关于足球的东西？”在深圳5年，朱广沪自认改变了许多生活习惯。张健说，朱广沪从不出去应酬，他的生活轨迹就是球场、宿舍，甚至连餐厅也很少光顾。张健说：“朱导每周只在外面吃一顿，也是我拉着他去饭店，他才肯去餐厅吃饭。”

　　为什么呢？难道吃了正餐，就会影响对足球的研究了吗？“不是，我是怕发胖。”朱广沪此时，才透露了他奇怪生活方式的缘由。朱广沪身高1.78米，体重80公斤。“我把体重控制在80公斤以内。有几次体重超过80公斤，我在训练时就觉得身体很重。更要命的是，脑子的反应也迟钝了。搞足球的，不仅要有好的身体，更要有好的脑子。因此我就通过控制饮食来控制体重。我就基本不吃饭，饿了，我就吃些饼干，但是我每天吃下去的牛奶和水果量很大，足够补充我的需要。当然，还有咖啡。到现在，我觉得我很健康。”

　　朱广沪在深圳5年，在怀疑的目光中临危受命，到最终拿下冠军，尤其是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夺冠，期间尝遍酸甜苦辣。他说，在深圳是5年一个轮回。现在，他可能真是到了画句号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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