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记者 黄嘉鑫

　　从1994年到2010年，劳尔是皇家马德里岿然不动的旗帜。从金童，到耶罗身后的王子，到马德里的国王，劳尔成为一个世界的轴心，围绕他的是皇马、队友、对手、球迷和媒体，岁月将他催老，时代将他毁灭。

　　劳尔转会离开皇马，是所有人最初都没有想到的结局。以他的根基，没有像马尔蒂尼终老米兰的故事，是一种悲情的唏嘘。在商业足球的时代，劳尔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地位、皇马的团结和荣誉，最终却没有抗争过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两轮“银河战舰”革命，终于让他决意离开这个奋斗了一生的舞台。

　　以一己之力对抗时代，劳尔是一个最后的失败者。然而，又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在无数的纷争之中创造一段16年的传奇。正如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所写的那样：“人可以被毁灭，但是不能被击败。”他的下一站是沙尔克04而非去美国大联盟养老，也是一种不屈的奋斗———新赛季沙尔克将参加欧冠联赛，已经在欧战打进67球的劳尔还可以追赶盖德·穆勒的进球纪录(69个)。

　　银河战舰

　　Ⅰ时代

　　名反肥罗，实反巨星

　　2000-2006

　　2000年，弗洛伦蒂诺竞选主席成功，皇马进入“银河战舰”时代。2001年，齐达内加盟，劳尔的影子前锋与其位置略有冲突，最终博斯克妙手调整阵容解决了这个矛盾；2002年，罗纳尔多加盟，劳尔的位置和进球数开始被压缩；2003年，贝克汉姆加盟，皇马进入商业经营顶峰，但劳尔并不排斥这位“形象竞争者”。

　　皇马在1998年、2000年和2002年三夺欧冠，劳尔是功勋重臣。齐达内与皇马队长能够和谐相处，因为两人的位置冲突并不激烈；贝克汉姆得到劳尔的低调欢迎，也因为小贝无论在右路还是后腰，都与队长没有直接竞争。对劳尔冲击最大的是罗纳尔多，作出位置牺牲的劳尔的不满在此时积聚起来。

　　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劳尔率先向高层发难：“如果俱乐部认为我的存在已经成为一个障碍，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走人。”弗洛伦蒂诺的组队政策以巨星为根基，正因为这样，夜生活依然不检点的罗纳尔多仍是主席宠儿，而劳尔这样的传统势力是他嫉恨又不敢贸然铲除的对象，他只能通过赶走雷东多、耶罗、莫伦特斯等人，来达到削弱“劳尔帮”势力的目的。

　　然而，劳尔和弗洛伦蒂诺貌合神离的本质在于对足球的理解。弗氏认为商业因素重于竞技因素，然而在“五大天王”堆彻成功之后，皇马却陷入漫长的冠军荒；而从本土青训营走出的劳尔更深知团结对于球队的重要性，如若一再将青训力量视为配角，蔑视主帅的权威，无视球队架构的畸形发展，皇马最终只会成为主席一人的名片，但根基却深受伤害。因此，劳尔不支持对球队实行巨星化，他也对欠缺职业精神的“巴西帮”心怀不满。

　　此后四五年时间内，劳尔得到了众多球员的尊重，但关于他的争议开始激化，而离开皇马之后的菲戈则透露了其中的秘密：“皇马(高层)正试图打压劳尔。”当弗洛伦蒂诺“二进宫”之后，西班牙媒体就开始为队长劳尔进行离队或者退役倒计时。

　　卡尔德隆

　　时代

　　功高盖主，否认特权

　　2006-2009

　　卡尔德隆时代，皇马摒弃了巨星政策，获得了竞技层面的成功。这一时期劳尔权势达到极点，甚至传闻转会事宜都要征询他的意见，不过，劳尔称这全是误解：“总有人说我干涉球队引援，独霸训练场、更衣室，这都不是真实的。我是球队队长，可也仅此而已，引援的事情我决定不了，领导层也不会来问我，那些猜忌都是莫须有的推测。”

　　似乎有事例可以佐证劳尔对皇马转会政策的影响，舒斯特尔曾在接受西班牙Cope电台采访时透露，2008年夏天因队内有人反对比利亚加盟才造成其转会失败，记者随后追问此人是不是队长劳尔，舒斯特尔假装咳嗽了几声之后回答说：“我刚才在咳嗽，没听清楚问题。”

　　由于主席式微，劳尔的影响力空前巨大，也恰是在此期间，劳尔的球霸恶名不胫而走，西班牙媒体曾暗示，皇马队长可以影响谁进比赛大名单谁落选，训练是公开还是搞封闭，是否引进某名大牌球星，甚至谁受伤的伤情向外播报与否也能左右。久而久之，便有员工戏称“我们俱乐部有两个主席”。

　　甚至在卡卡转会到皇马之后，前巴西主帅斯科拉里也认为“劳尔球霸说”确有其事：“劳尔是一个老兵，而且仍然是更衣室的大佬，所以不管哪个人进入球队，只要是他不喜欢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主教练也是如此。”

　　然而，也是在这个时期，卡佩罗公开表示过对劳尔的支持：“我不管劳尔的竞技状态如何，但他的拼搏精神没有人能比得上。”2006年冬天，在意大利“铁帅”的强烈建议下，罗纳尔多被送离皇马，劳尔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正常轨道中；那个赛季，皇马缩短了与巴萨9分的差距，最终逆转夺冠。接下来一个赛季，舒斯特尔让劳尔全面复苏，皇马队长打入了18球，皇马再夺联赛冠军。

　　银河战舰

　　Ⅱ时代

　　卡西扶正，心灰意冷

　　2009-2010

　　2009年复辟之后，弗洛伦蒂诺就曾建议劳尔在2010年夏天提前退役，并且改当皇马形象大使。遭到拒绝之后，弗洛伦蒂诺只能通过再次打压以便让指环王妥协，其中加大扶持卡西利亚斯的力度，便是最重要的一招。事实上，卡西利亚斯在竞技状态上对劳尔的全面压倒，已注定领袖更迭只是时间必然。

　　到2009年夏天，32岁的劳尔竞技状态已大不如前，这也大大影响了他在皇马的地位。《马卡报》当时在新赛季前做了一项民意调查，由9万名球迷票选心目中的皇马锋线四将，C罗、卡卡和本泽马获得压倒性支持，在清洗边缘的罗本也有54.9%的选票，而劳尔获得的选票甚至不及第五名伊瓜因的一半。

　　这时，在2008年以西班牙国家队队长身份捧得欧洲杯的卡西利亚斯已经开始展现出领袖气质，开始在每堂训练课、每场比赛后或者每次中场休息时，主动地鼓舞全队、渲染气氛，这其中当然也有弗洛伦蒂诺授意的因素，他曾亲自密会卡西利亚斯，告之“在我出任俱乐部主席的第二季，我希望你成为这支球队的绝对领袖”。这一时期，弗氏已经有让卡西接过队长袖标的意见，但在幕僚的建议下决定缓行，因为卡西自己也不愿对自己有传帮带之恩的劳尔抢班夺权。

　　而且，最初的接班并不顺利，2009年12月5日，在皇马主场与阿尔梅里亚的比赛中，新“银河战舰”一度踢得心不在焉，卡西中场休息时在更衣室试图激励士气，却应者寥寥。之后，当有记者向某些皇马球员咨询这一晚更衣室发生的一切时，他们都面带不满之意地回答：“最近以来，伊克尔(卡西利亚斯)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是更衣室唯一可以发号施令的人了……”

　　上赛季末，劳尔和他多年的好兄弟古蒂都已经被迫接受离队的现实，而将接过他们领导地位的，正是已经结成新联盟的第三队长卡西利亚斯和第四队长拉莫斯。在皇马更衣室内部，劳尔派成员包括被佩莱格里尼彻底打进冷宫的队副古蒂、老将范尼、加戈及梅策尔德等人，都已经被边缘化或者清洗。穆里尼奥入主之后，曾找劳尔长谈，希望他能留队为球队的团结作出贡献，但也明示无法保证他的出场时间。此时，已经心灰意冷的劳尔也没有再留在伯纳乌做看客和斗争对象的热情，坦然决定离开。

　　新闻观察

　　皇马不会忘记劳尔，更不会忘记弗洛伦蒂诺

　　劳尔在伯纳乌的告别会并没有想象中的爆棚，而是只有数百球迷———入场需要购票，这大大影响了到场送别劳尔的球迷数量。弗洛伦蒂诺对着空旷的伯纳乌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劳尔！”而许多劳尔球迷则会悄悄竖起中指，他们也永远不会忘记弗洛伦蒂诺。

　　就像手工作坊无法对抗现代工厂，昔日家庭式的球队传统已经不再，一生为一支球队效力的球员已经成为珍惜动物。劳尔是这个时代最终的少数斗士，外柔内刚的他最终也失败了。皇马在世纪之交的辉煌，已经将他们的胃口吊得巨大，他们不仅要成为西班牙的霸主，更是全球的皇马，世纪最佳。

　　这也是为什么劳尔会最终被击倒的原因，已经退役的马尔蒂尼，仍在奋战的托蒂、皮耶罗、吉格斯、普约尔，谁也没有像他一样面对越来越多世界顶级球员的挑战。“银河战舰”在弗洛伦蒂诺的指挥下，只有通过贴金补银才能维持品牌生命力，这在西甲双雄的托拉斯竞争中是必然：巴萨靠的是加泰罗尼亚本土牌，而皇马则是国际巨星的点缀———这其中已经没有老迈的劳尔的位置。

　　无论是在竞技层面还是商业层面，劳尔都已经和如今的皇马背道而驰。33岁的劳尔不再能与本泽马和伊瓜因等后生竞争，即便将他放在板凳上稳定军心，也会给媒体许多生事的由头。穆里尼奥能够取代劳尔震慑更衣室的作用，这在葡萄牙人过去数家俱乐部的经历已经被证明。劳尔的精神作用此时只是一个空洞无力的借口，基恩的离去并没有让曼联不再坚强，卡恩的退役也没让拜仁失去铁血，只要找到接班人，旧的领袖就只能退出历史舞台，而皇马拥有卡西利亚斯，他是欧洲杯和世界杯的双料队长。

　　在弗洛伦蒂诺在商言商的观念中，卡卡和C罗才是这支球队的主打形象，劳尔的印记已经到了彻底废除的时候。对于他的这支全新“银河战舰”来说，劳尔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这也是他能不顾一切要将劳尔打发走的原因，事实上他应该期待这个日子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