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体育讯 2012“金沙杯”中国东川泥石流国际汽车越野赛直到第四个赛段才风云突变,此前牢牢占据全场总成绩前两位的江耀桓和吴大军双双退出了冠军的争夺,江耀桓尽管遗憾多多,但仍然排在柴油组的第七位。而吴大军彻底告别了本站比赛之后,语气却格外冷静,描述起赛车的机械故障就如同在回忆多年以前的城南旧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波澜不惊,宠辱偕忘,这就是吴大军多年修炼的境界,也是他赖以在紧张激烈的赛车圈中生存的法宝。
一、可动可静
吴大军的东川之行实在是太遗憾了,在前三个赛段中他采取的是跟进的策略,只发挥了八成的功力,保持在全场第二的位置,他不想过早地领跑,只等着在第四赛段发力一击,一举登顶。然而上午的比赛刚刚发车几公里,吴大军就因后桥连杆断裂而被迫放慢了车速,被对手一个一个超过。“我当时为了保持住比赛资格,只能决定用极慢的速度继续把赛车开到PC1点,在那里有大概15分钟的时间,看看能否把问题解决掉。但是没想到问题严重得多,后桥基本上塌了下来,减震器拧得像麻花一样,传动轴也断裂了,实在没法再继续跑下去,只能遗憾地退出了比赛。”
从1999年开始参加赛车,13年来吴大军遭遇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但是对于他来说,受挫与夺冠是同样的经历,都是赛车生活的一部分,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在维修区,辨认出吴大军有两种方式,假如他站着就好办了,又细又高给火柴厂做广告的那个就是他;假如他坐着,也很好办,跟石佛一样不会笑,偶尔咧咧嘴角半秒钟就收回去的,不用问,一定是他。很少有人知道,赛车手吴大军其实是专业射击运动员出身,那个项目的特点就是一个字稳,哪怕正在比赛时射击馆着火了,都得屏心静气打完最后一枪再扔掉枪撒丫子逃命。
“我记得是13、14岁上中学的时候,在电视上面看到了当时的WRC比赛,其中有一个镜头就是过一个很窄的小桥,但它是在弯中,赛车居然都是横着过去了。当时不懂这就是漂移,只会说横着走,这对我的刺激太大了,我也想这样。我家父母都是司机,我3岁就可以给我父亲挂档,5岁就能单独开车,所以从小就没怀疑过我长大要开车。在电视上看到这种场景以后,我就老在想,车怎么能这么开?从那以后跟我父母说,我也要把车开成这样。我妈说那是不可能的,我说有什么不可能,你是海拉尔第一个女司机,你儿子为什么不能当地海拉尔的第一个赛车手?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专注这些事情,后来有一天在冰雪路面上开着老解放无意当中拽了一下手刹,车竟然横着过了弯,我才知道,原来漂移是这样做出来的。”这便是吴大军第一次学到的赛车动作,完全是自学成才、无师自通。
当然现在的吴大军早就不屑于这些雕虫小技了,他经常会被请去做各种汽车表演,360度掉头根本不拉手刹,只须用油门和方向控制,利用车的重心转移就足够了。而人们经常向他提问:射击运动要求你稳定、不冲动,而赛车运动要求你必须有激情、要发狠,这两个项目在你身上怎么会统一起来?
吴大军归结为心理的磨砺已经成型了:“我做射击做了八年运动员,每一枪击发的时候,控制心跳要达到1.8秒左右不跳,所有的外界任何的事、声音和所有的干扰,都要排除掉,否则就不能击发。而且我还赶上了一枪定胜负的体制,比如说咱俩打同环怎么来决胜负?那只有你打一枪我打一枪,相当于足球的平局之后互射点球,我觉得这对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个极大的考验。冠军就在眼前了,可是你还得再一枪一枪地打下去,假如继续同环,那就继续打,多么残酷的折磨啊!练完射击以后来开赛车,其实射击对我的帮助很大,首先你要控制自己的心跳、心态,排除干扰,这就是射击,后来开上赛车之后发现两者其实是互补的。也要控制好自己的心态,排除干扰。赛车就是一匹经常发点儿小脾气的烈马,假如心浮气躁的话,你根本就驾驭不了它。”
二、不嗔不怒
在中国赛车圈里几乎能拿到冠军的车手都是全职,即使是老板车手经常做生意,也得有钱有闲有时间练车才能出成绩,吴大军大概是这中间最另类的一个。“1987年在体工队毕业之后,回到海拉尔,当时我们那儿环卫处正好在招收篮球特长生当工人,我说不会篮球,他们说搞体育的都是相通的,很容易上手,就把我招进去了。然后我用了两个夏天的时间练球,把新篮球拍碎了两个,第二年就上场打主力了。”
就这样,凭借着篮球专长,吴大军进了环卫局当上了汽车修理工,上午修车,下午训练,只有比赛时候脱产一星期。这对于吴大军的赛车运动竟然是个意外的收获,现在他在比赛中车遇到问题基本上自己都能判断,需要修、换还是拖?怎么处理?然后再执行。吴大军说,只要有趁手的工具,我就能把车拆散了再装起来。
东川越野赛进行到第二天,抱怨慢车阻挡就成了众多车手的共同话题,许多人回到维修区都怨气十足,但是吴大军从来不抱怨。“因为赛车运动不是各跑各的道,前车只要有一点点失误、一点点机械故障就会挡你,如果我要坏车了就会靠边,但是我被挡了之后,我挺感谢他们,因为前车都给我让路了。第一个让我的就是黄凤革[微博],今天就是马淼[微博],所以我挺感谢他们。不过即使他们不让路我也不会生气,那就跟在后面慢慢跑呗,反正比赛又不是直线竞速,只有那么一条短道。这跟我以前搞射击练心态有很大的关系,因为你一旦生气了可能你会去拼去超他,这个过程就是一种额外的冒险,对自己就是一个得不偿失的举动,我的理念跑到终点才是最牛的。”
吴大军承认,这个理念也不是他自己天生就有的,而是自己赛车生涯的启蒙教练周勇[微博]传授的。“本来父母一直不让我去接触这个运动,总说太危险,但是我跟父母说让我去我也去,不让我去我还去,就这样1999年去汽联考的赛车驾照。当时教练就是大名鼎鼎的达喀尔名将周勇,可惜同班同学中只剩我一个人还在赛车运动之中。”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至今吴大军仍然感激周勇给了自己最基础的赛车理念:“周勇是非常好的教练,非常好的老师,他做事很细腻,有很多东西我都是学习他。
周勇教完我了之后,我第一场比赛就跟他捉对PK,那是在长春的短道拉力赛。上场之前,还认为自己很牛,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结果上去一比不是这回事。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差很远很远的,根本就没什么技术可言。”
回家之后,吴大军痛定思痛,天天观摩世界拉力锦标赛,开始学习高手的动作。对,没错,是天天看电视,不是看现场。“我把所有从1994年一直到现在为止的WRC录像带全都录满了,录了18盘从头至尾就那么看,先是看,然后是用耳朵听,然后再消除声音看,不断的翻来反复去地看。后来听到那里边有一句话,北欧出冠军,因为北欧的冰雪天气多。那我家也是冰雪天气,还不赶紧上冰上练去?就这样从2001年开始在冰上训练,这么一练就是12年直到现在。”
三、一张一弛
歌曰: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吴大军的赛车之路也曾中断过一段时间。父母开绿灯了,好教练遇到了,赛照考下来了,比赛也上过了……可是车队在哪里呢?按他那工薪阶层的家庭是不可能支撑他一年到头去参加分散在全国各地的汽车比赛的,且不说参赛和维修费用,光路费都是个天文数字。他只能等待,一等就是五年。
2004年,机会来了,也是在长春,冰雪赛,佳通轮胎车队的老板黄威誌找到了吴大军,那是他第一次参加一个车队,穿上印着赞助商LOGO的赛服上赛场。当时也没谈任何条件,工资奖金什么都没有,就说拿了分再说吧,结果吴大军上去就拿了个季军,很是开心了一把。然后……又没有然后了,很长时间里他与赛车失去了联系,在家里就是翻来覆去地看那18盘录像带,坐在椅子上模拟赛手的车内动作;在外,就是小心翼翼开着单位的清洁车体会赛道的感觉。据说殖民时期的巴西人踢足球就是这么成材的,一旦踢伤了葡萄牙主子,奴才的命就没了,所以他们练成了灵巧而娴熟的桑巴风格。吴大军也是,开着重心高、车身长的清洁车玩赛道感觉,不能把车开翻了、把“货物”洒出来,同时还得压抑着内心的狂热冲动,忍受着亲友同事不理解的眼光和好言相劝,这可是真正的心理按摩,年复一年。
又过了三年,2007年江苏硬派车队成立,第一站就要参加3月份的漠河冰雪赛,车队经理孟庆选找车手,考场就是1月份的山西右玉冰雪大赛。“当时跟我们一起练车有四个人,去了之后把所有祖别的第一名全部拿了。包揽了冠军不算,还拿了一个第三名,因为半决赛PK的时候我们队友之间对上了,然后加入了江苏硬派车队。”
从自己的兴趣爱好来说,吴大军最想参加的还是拉力车队,从小看的是拉力,长大学的练的也是拉力,可是现实生活只空降了一个越野车队给你,还敢挑三捡四吗?2007年漠河站的赛事主管刘晓旻给吴大军安排在第七位发车,还有很多人不理解。“头一个赛段因为南方的刹车油不抗冻,刹车管都掘断了,我没用刹车也开出来的。第二个赛段我拿到了第二,然后把这个成绩保持下来,拿到了第一场冰雪越野赛的亚军。”
从这站比赛之后,越野界开始接受了吴大军这么一号,有人给了他一个“冰雪王子”的称号,你可以理解为他在冰雪赛道上确实有一套,也可以理解为在其他赛道上他还很菜。然后他又歇了一年,还是在海拉尔开着清洁车,在冰上跳舞。2008年初,黄威誌又出现了,打电话邀请吴大军帮忙跑漠河站。“他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要一个最快的车,他说你要什么轮胎?我说你的轮胎最高级数多少我就要多少,他只有190的,虽然给了我,但是还很奇怪你在冰雪干吗?要用这么高级数的?真正比赛的时候我最高级数开到235,那一年跑得很快,道也很直,我平均速度都超过安全极限了,第二年组委会赶紧把赛道了改成弯道。”
拿到2008年漠河站冠军之后,赛车界终于认可了这位冰上飞人,之后的两年他都在给庆洋车队跑漠河站,那可是CRC一流的主力大车队,这也就意味着吴大军从县大队区中队升级到正规八路军了。从那之后的比赛吴大军每一场都记得,至今可以把每一场比赛的过程原封不动地叙述出来。
四、得陇得蜀
2009年的杭州王中王是吴大军第一次出现在中国赛车及社会各界面前,不止于拉力圈或者越野圈了,那也是他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场。“王中王组委会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参与吗,我说当然要啊!之前我拿到过2008年漠河站的冠军,所有参与者都得是拿到过冠军的赛手,我这一听,好大场面,场地、拉力、越野、漂移各个方面的冠军都来了,阵势不小啊!不过当时面对这帮大腕,我跟现在一样平静,我根本也没有去想谁能跑多快,谁能拿什么名次。”
当时吴大军觉得对手们都是大名鼎鼎的牛人,直到现在也这么认为,16个车手中,吴大军几乎跟别人都不大熟悉,就抱个头盔在门洞口儿一坐,跟一个老乡聊天。“喊到我名字了,吴大军,内道、外道,上哪个车,然后我就上去了。起步、开车、回来,然后又喊我,再上去、起步、开车、回来……没喊到名字的,都被PK掉了。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我就一直跑下去,直到最终跟刘曹冬PK。”
这场比赛进行的时候,徐浪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中国拉力界的旗帜就是如日中天的刘曹冬。“最后跟冬冬PK的时候,我心态还是挺平静的,但冬冬的确开得很快。当时我还从没驾驶过四驱车,也从没在柏油赛道上跑过,起步了之后他就领先,我就挺纳闷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而且还没使用过助力刹车,特别不习惯,赛车还在赛道上转了一个圈。连输了两场,再上的时候,没等发车裁判就来打招呼说胜负已定了,你们就别拼命豁了。然后就表演吧,刘曹冬好像把身子都探出车外了,全场观众掌声雷动,那是我拿过的最重的一个奖杯。”
吴大军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场比赛给中国越野圈争得了巨大的荣誉,在那之前人们似乎总以为拉力车手在越野车手面前是高一头的,他们更专业更有技术,但是吴大军把这个观念给扭转过来了,当然人们不知道,其实他也是学拉力出身的。“我觉得开车的好与坏,不在于你参加什么比赛,不在于什么观念转变,还是业精于勤荒于嬉,如果每个人都练这么多,肯定都比我优秀。”
五、亦喜亦忧
后来吴大军的比赛就一直跟钟闵棹联系在了一起,2008年的环塔越野上互相认识了之后,钟闵棹一直没好意思找他来比赛,总觉得这么一个大牌的冠军车手,那得给多少年薪才行啊?不料吴大军说讲什么名气啊,你要是瞧得起兄弟,再加200元我就给你跑,然后他就加入了声雨竹车队,后来更名为谦源投资车队,一直跑到现在。
吴大军现在已经不再梦想WRC了,实在想做梦的时候,就梦一把达喀尔,总觉得自己终会有机会去跑一站达喀尔,但就是不知道这朵飘在天边的云什么时候掉下来。但是让他高兴的是,这么多年跑下来,家人终于不再反对他从事这么不靠谱的冒险事业了。“2007年呼伦贝尔越野赛,我家人也去看了,当时遭遇了很多机械故障之后,仍然坚持着开了回来,最后拿到第8名。回到家里以后,我爸哭了,他说如果不是压了你4年不让接触赛车,你现在成绩会好得多。我说那反倒不会好,就像压弹簧一样,你压的越狠弹劲儿越足,在这之前我总是想要去赛车,参加短道,我爸说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当时回了我爸一句话,我说那我要把南墙撞塌了呢?南墙另一面不就是我想去的地方吗?”
吴大军在比赛中也有过翻车的经历,2009年的环塔站,当时给华南虎跑。“第一个赛段我排在第11个发车,跑起来很快也很顺溜,车况也不错,路上为了超一辆车,我偏离主路大概10米远,遇到了流水横沟,看到沟了什么也都晚了,这车前空翻360度正落地,还好,除了爆三条胎,其它什么事都没有,那就换上胎继续走吧,我把两个胎换上了,又跟徐阳[微博]借了一条胎。换完之后开到108公里处,减震器上面支架突然断裂了,其实还是那一摔留下的隐患,然后陷在沙子里头再也不能动了。”
作为一名被车队重金礼聘来拿成绩的高手,吴大军当时死的心都有了。“很郁闷、很痛苦,华南虎找我去,就是想让我帮他们拿分,感觉真是太辜负人家的期望了,以后很长时间见了大头瑜我都不好意思。”在吴大军的记忆中,队友徐浪是个很有个性的好朋友,“2008年环塔我俩争菜鸟组冠军,徐浪走错了4公里,耽误了40分钟,我就把菜鸟组冠军拿走了。那也是第一次和徐浪一起参加越野赛,我们之间玩笑很多,都是同一个队的,一场比赛20多天都在一起生活,所以对他印象也非常深。我们在一起总是笑声不断,现在徐浪长相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没有任何差池。”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吴大军的性格决定了他在比赛中稳健精确的驾驶风格,这就决定了他很难放出胜负手、豁出命去拼一把,反之,在他多年的赛车生涯中,完赛率也是相当高的,总是可以在最困难的条件下坚持把赛车开到终点。他不愿意评价这两者之间的得失,也难以作出一个明确的判断,只是按照路书走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就是吴大军的赛车生活。不比赛的日子,他就开着环卫局的清洁车穿行在海拉尔的大街小巷,检阅垃圾,心如止水。
(中国汽联特约记者 方肇[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