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用心不良苦(1)

　　这天晚上酒席散后，何佳音让赵瑞丽先送李丁回家，她自己到酒柜上签单。集团餐厅不对外，实行内部管理，大都不收现金，每个项目公司固定由总经理签单。何佳音签单以后问管理员：“李总过去签单划拨给谁？”管理员说：“李总的账单一直划拨总裁秘书处。”何佳音交代：“今后李总签单划拨给足球俱乐部。”集团内部谁都知道何佳音和何剑南的特殊关系，大家背后都叫她小何总，她交办的事情，管理员连忙用笔记下来，作为今后执行的依据。何佳音想想又问：“李总每月的签单量大吗？”管理员迟疑一下谨慎回答：“一般量不大，特殊情况量大。”何佳音问：“李总宴请的客户范围呢？”管理员答：“李总宴请的客人大都是集团营销口的客户，广告公司和省市媒体多一些，也有咱们集团项目公司所在地的官员。有时候何总不在，李总也替何总招待外地客人。李总请客的特点是要喝好酒，他点的菜很便宜，素菜多，地方小吃多。”说完，管理员又主动问：“何总你还想知道什么？”何佳音摇摇头，“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管理员点点头，“请何总放心，我知道分寸。”

　　只要在集团内部，无论走到哪里，何佳音都觉得这是她家，看家护院的意识很强。这时候她往餐厅外走，像警察一样边走边看，餐厅的卫生和服务，她都很关心。她看到哪里，那里的工作人员就紧张得像小偷。她走出办公大楼，整个餐厅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夜色已深，大河花园已经安静下来。路灯下的大道两旁停满车龙，值夜的保安开始巡游。她走向自己的汽车，看到刘玉花和胡志高站在那里，胡志高手里掂着她的包，他们在等着送她。这两片绿叶本来已经晒得疲软，看到何佳音这朵红花飘移过来，就像遥感启动快速反应程序，顿时来了精神。

　　刘玉花是足球俱乐部总经理助理兼财务部经理，是足球俱乐部的财神爷，不过由于她是女的应该叫她财神奶奶。刘玉花四十来岁已经发福，不过发出来的不是肥肉是瘦肉，就显得很有实力。她偏爱穿紧身衣裳，把衣裳穿成了裹尸布，勒得别人眼疼。好在她的个头并不很矮，使人想到举重的轻量级的女大力士。和她站在一起的胡志高是俱乐部总经理助理兼管理部经理，实际上是何佳音的大秘。胡志高是小白脸类型的美男子，由于个头很高，应该叫大白脸。生得眉清目秀，由于经常为何佳音开车和掂包，对美女老总唯命是从点头哈腰，过多展现男人的温柔，人们背后就说他小时候营养不良有点缺钙。也有人戏说胡志高和何佳音有一腿，有人背后就叫他“替补”。这俩人是何佳音在俱乐部的左膀右臂，也算死党。三个人合起来结成了足球俱乐部的铁三角，先后把一个总经理和两个副总经理挤出了足球俱乐部。

　　看到何佳音走过来，胡志高远远就打开车门接驾。三个人在车里落座以后，何佳音说：“志高先别开车，咱们说会儿话。你们谈谈对李总今天的印象。”

　　刘玉花说：“真能喝酒，跟谁都喝。给我碰杯时，我就没给他面子，只给他意思一下没有喝完。李总口气也太大了，什么社会责任呀，文化名片呀，足球本质呀，尽说些没用的话放高射炮。”

　　何佳音说：“这是李总的强项，文化人能说，也能说到点子上。”

　　第一章3.用心不良苦(2)

　　胡志高说：“不见得酒量大，我发现他是光举不喝。酒席上谁说啥他只管听，我一直瞄着他，光笑光点头不多说话。看着和气，心智很深，和这种人不一定好打交道。何总你还是要留心呀。”

　　何佳音说：“志高你还是用心了。但是不管怎么，李总是何总选派的，他又是我们集团的副总裁，一直是我们的领导。你们要注意分寸，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要支持他的工作。如果他真能带领俱乐部冲超成功，不是很好吗？”然后吩咐说，“志高先送玉花回去，再来这里接我。我到何总的别墅待一会儿。”

　　胡志高说：“我送您去。”何佳音说：“就在这小区内，路又不远，我想走走。志高你回来接我时不要把车停在别墅门前，稍远一点儿，给我发个短信。”

　　车走以后，何佳音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走向何总的别墅。何佳音走路目不斜视，还习惯走模特的一字步，大河花园路灯下的人行道上就摇摆着美女老总的身影，身后的夜风里还拖着长长的法国香水的尾巴。

　　李丁带着赵瑞丽来当足球俱乐部董事长，何佳音没有思想准备。足球俱乐部本来一直由她说了算，就像她的单人房间。现在要和别人同居，她心里不舒服。按说何总应该事先跟她沟通一下，听听她的意见。但是，何总没有这么做。何总做事从来就是这样生硬，工作中只把她当下属。对于何总的指示，何佳音经常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

　　年初三月中旬，那时候春节刚过，秘书处忽然一个电话通知，何总派李丁带着赵瑞丽到足球俱乐部搞调查研究，事先也没有跟她沟通。因为李丁是集团高层领导，何佳音就安排胡志高热情接待他们。从运营到管理到竞赛成绩，全部如实汇报。然后请他们吃喝，请他们K歌。总共也只有三天时间，李丁回到集团竟然编造出了洋洋万言的《关于足球俱乐部的调查报告》，全面否定了足球俱乐部的工作，甚至全面否定了中国足球。何佳音第一次领略了这个人的狂妄自大，现在又把这个人派来当董事长，实在不容易接受。

　　何佳音还记得《调查报告》中曾经这样否定中国足球：“国家足协长期用行政手段管理足球市场，基本违背了足球运动的规律和本质。不重基础建设不重技术训练，没有自己的风格。国家足协的管理者一味对足球急功近利，向足球要钱花要政绩要脸面，结果使中国足球恶性循环，上假下黑，积重难返。”

　　《调查报告》中这样否定俱乐部工作：“大河足球俱乐部和全国的足球俱乐部一样，没有完成企业管理的建设就盲目进入市场运营，结果使俱乐部成为只围着球队打转的草台班子。花钱伸手要，成绩靠交易，不思进取，年年亏损。”

　　《调查报告》对俱乐部开出的药方是：“没能力改变中国足球大环境，可以率先建设中原地域足球小环境。中原足球要地域化民间化娱乐化。活跃群众生活，长期培育足球市场。俱乐部迫切需要真正的企业化管理和市场化运作。抢滩中超平台。争取三年时间扭亏为盈。”

　　这个《调查报告》原是只打给何总本人的，何总批复“秘书处复印，集团副总裁和俱乐部总经理何佳音传阅。不得外传和遗失”。看过以后，何佳音就找何总告状，她认为李丁不仅冤枉他们，而且是对俱乐部长期工作和全国足球形势的污蔑。何总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过后，何总轻声说：“我把他叫来，你应该直接对他本人讲，然后听他解释。”何佳音就认为何总是在支持她。李丁来了以后，何总又说：“今天你们两个都要放开讲，我想听一听。”

　　第一章3.用心不良苦(3)

　　何佳音毫不客气，上来就质问：“李总，你对足球了解多少？我干了四年副总经理和总经理，我还不敢说已经懂得足球了。你带着赵瑞丽只去了三天，蜻蜓点水一样，你就敢在报告上说基本弄清楚了足球问题，这也太夸张了吧。”

　　李丁被质问得措手不及，一下子猜不透何总的心思，就小心绕着说：“谢谢你的批评。我这个人从来就有华而不实爱讲大话的毛病，我到咱们大河集团来主要是作家体验生活，当副总裁并不称职，何总用我也只是废物利用。对我说的话，你不要在意。另外，我原来站的角度是只讲给何总本人的，没想到她会批给你传阅。”

　　何佳音咄咄逼人，“背后讲人坏话就不是坏话了吗？”

　　李丁说：“误会，完全是误会。请允许我解释，我没有讲任何人坏话的习惯。请相信我，我只是向何总如实汇报我的真实看法。我们是企业管理，一个副总裁有义务有责任向总裁讲实话。”

　　何总插话：“李总今天态度不好。”然后望着李丁，用眼睛对他说：“你要正面回答问题，对年轻人不要客气。”李丁也用眼睛给她回话：“有必要和年轻人发生冲突吗？”何总不再理他，显然是不满意。

　　李丁说：“啊，我这么说吧，比如我母亲生前种了一辈子庄稼，并不能代表我母亲在宏观上了解中国的农业问题。”他瞟一眼何总，他的话把何总逗笑了。他这才接着说：“这和有些人常年从事具体的足球工作却并不真懂足球，是一样的道理。”

　　何佳音正在气头上，没有洞察何总和李丁的眉来眼去，就说：“而李总只去跑马观花三天，就弄明白足球问题了？”

　　李丁说：“对不起，不是完全是基本上弄清楚了。何佳音同志，你能不能耐心听我把话讲完？”然后说，“我打个比方好吗？我也老不要脸了，就往大处比画着说吧，就像我们国务院总理到地方上视察并解决问题，他不可能待很长时间。国家领导人通常到一个省里也只是一两天，有时候连专列都不下，只听一个小时甚至十几分钟的汇报，就吃透问题看到本质了。没有人规定，解决农业问题就得当过农民，解决工业问题就一定要当过工人。天下七十二行，你不可能要求一个国家领导人必须干过七十二行以后再来领导这个国家。那么怎么办呢？”

　　何总的嘴角悄悄闪过一丝微笑，她用眼睛鼓励他，“这才像李丁。”

　　到这时候李丁已经明白，何总用心良苦，是让他给何佳音上课。自己毕竟和何剑南不同，可以用心，不必良苦。李丁说：“这就需要我们凡事寻找规律，发现本质。解决天下问题和解决一个单位问题一样，大和小只是面积和体积不同，性质一样。找到规律，发现本质，解决起来就只是方法问题了。”

　　何佳音说：“就是说我们这些俗人干了多少年，也找不着规律，也发现不了本质，你去了三天就找到了。”

　　李丁苦笑，“我的脸皮真是越老越厚了。”

　　何总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李丁说：“好吧，我如实向你何佳音汇报，其实这个调查报告不是我写的，如果我亲自操刀，起码不会写这么长，用词也不会这么激烈，我会写得温和一些。相比起来，没有现在这个调查报告效果好。这个调查报告是赵瑞丽执笔写的，我只是事先给她观点和口述提纲。不过，你千万不要认为我们这是纸上谈兵，我们在去俱乐部调查研究之前，先做了整整两天的功课。我们通过互联网研究了国内外足球俱乐部的历史和经营模式，然后才到咱们俱乐部调查研究，把咱们俱乐部这个点放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足球俱乐部的坐标上，进行对比和分析，这时候一切就清楚了。简单说吧，做调查研究有几个关键词要注意：战略目的、历史纵深、现实面积、工作方法。对不起，我有点儿卖弄了。”

　　第一章3.用心不良苦(4)

　　何佳音说：“调查报告竟然说为国争光不是足球的本质，那么足球的本质是什么？是不为国争光吗？”

　　李丁说：“关于中国足球问题，那只是我们的一个大环境，调查报告只是点到了，没有展开讲。今天你问到了，我可以回答你，中国足球的本质怎么只能是为国争光呢？如果我们的国家需要依靠足球来为他争光，那只能说明这个国家太软弱了，我们自己太狭隘了。足球运动的本质呢，是为人民群众寻找欢乐。所以我说我们中原足球要民间化地域化娱乐化。我们在调查报告中已经写明了，从1835年英国成立谢菲尔德足球俱乐部，全世界一百多年的足球俱乐部发展历史的经验和教训证明，足球俱乐部必须企业化管理，市场化运作。企业，足球俱乐部必须是企业属性。另外，足球俱乐部的核心价值观也必须是——扎根中原，造福百姓。两位何总，我是不是讲得太空洞太宏观太形而上了？”

　　何总把烟缸送过来说：“李总抽支烟歇歇吧。你对何佳音讲这些话很难得，谢谢你的真诚。”

　　何佳音知道何总一向厌恶别人抽烟，从来没有看到过何总主动给人送上烟缸。她这才明白，何总请李总来，是为了教育她。她呆呆地看着这只烟缸，这个何总和李总之间的细节，像一记耳光打在了她脸上。

　　何总说：“李总今天讲得真好。”何佳音也连忙点点头说：“是讲得不错。”何总说：“何佳音不用点头，你心里并没有化开。这个调查报告是个纲，我们搞足球搞了十三年，终于有了纲领性的文件。我看把评价中国足球的那些语言删除，然后把这个文件在我们集团内部公开，特别是你们俱乐部，人人都要学习。”

　　自从那次正面交锋何佳音丢脸以后，她没有单独见过李丁。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俱乐部学习《调查报告》以后，大家给李丁起了个外号叫“高射炮”。事情过去已经半年了，何佳音把调查报告的事情已经忘到脑后了，何总冷不丁让李丁来到俱乐部当董事长，这使她感到突然。但是，何总做事有何总的道理，把一个集团的副总裁派来，显然是对足球俱乐部的重视。再说，她何佳音也没有能力改变集团的决定。何佳音想的是，对于具体的足球工作李丁毕竟是外行只会摆花架子讲大话，他来了如何进入具体工作？具体到董事长和总经理，谁管人？谁管钱？谁主持工作谁说了算？一年的流水账几千万在手上过，这可不是儿戏。李丁会不会像过往的总经理那样，找机会大把捞钱，捞够了就走？如果是那样，我对他如何监督和限制？在去何总别墅的路上，何佳音认为许多问题都应该当面请示一下，让何总把界线划清楚，给她交交实底。

　　作为房地产大鳄，何剑南到底有几个家，别人不知道。何佳音是她的亲侄女，是她的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何总表面上有三处：办公室四楼的休息区，大河花园的别墅，大河农庄的四合院。一般来说，何剑南经常休息在办公室和别墅这两处。据说她在国外还有几处房产，谁也不清楚。据说她的先生在国外是阔佬，别人没见过，何佳音也不敢问。只见她经常往国外飞，没有看到她先生飞来过。这样，何剑南十几年来一直独往独来，住到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

　　何佳音经常去大河花园的别墅，她们家里来人也都在别墅见面和吃饭，然后再去住客房。别说何佳音爸爸妈妈来了，就是奶奶来了，也是住客房。对这一点，确实让人难以理解。早先奶奶不高兴，她坚持要和何剑南一块住别墅。何剑南笑着劝：“妈妈，我是一个生意人，谁都得罪不起。我住到哪儿，哪儿就是办公室。说不准什么人啥时候找我，我都得见人家。这么说吧，我不想让您老看见女儿对别人低三下四，您心里会难受。”老太太这才听懂了，就说：“真是大有大的难处。我也眼不见心不乱吧。”从此，老太太再没有意见了。何佳音从小由奶奶抚养长大，奶奶养她像养闺女，说她是老疙瘩。她对一直在国外生活的爸爸妈妈，亲不起来。爸妈回来看她，只是给她买东西，抱抱她就算完事了。而姑姑对她特别亲，她喜欢亲她的脸，摸她的手，拍她的屁股，搂着她睡，亲得像妈。她从小养成习惯，喜欢穿姑姑的旧衣裳，那上边有姑姑的味道。但是，大学毕业来到姑姑身边工作以后，她觉得姑姑反而陌生了。因为姑姑认为奶奶把她宠坏了，姑姑对她的要求就越来越严，对她的批评也越来越多，常常使她左右为难。结果呢，她对姑姑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崇拜了。

　　第一章3.用心不良苦(5)

　　这天晚上她走进何总别墅的时候是十点三十分，保安领她进院的时候她看了一下表。姑姑的别墅里常年住着保安和厨师，专门照顾姑姑的生活。姑姑在一楼大厅等她，她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姑姑在摆弄水果，每只水果上都贴有标签，全是国外进口货。何佳音知道这是姑姑专门为她准备的，就觉得心里一热，对姑姑说：“我自己会买的。”何剑南就说：“还是国外进口的质量好。”这时候姑姑再也没有了老板的架子，在细节上对她体贴入微，使她觉得回到了童年。

　　何佳音把水果袋从茶几上挪开说：“你别管了，我走时候带上。”何剑南说：“你现在不想吃一点？”何佳音摇摇头。何剑南又把一盒香水拿出来说：“用这个吧，刚在巴黎买的，没有假冒。”何佳音急着说心里话，就把香水接过来放到水果袋旁边。何剑南瞟她一眼，又把它们分开放好说：“佳音呀，你就是不注意细节。”然后她们才正经坐下来，何佳音开始谈工作问题。

　　只要一谈工作，何剑南一下子就回到老板的身份上。听完以后，她什么话也不讲，只是沉默。对于何剑南来说，沉默好像是她经常使用的语言形式，是一种没有声音的语言，别人不好理解。

　　何佳音小心地说：“我哪里讲错了吗？”

　　何剑南摇摇头说：“没有。我喜欢听你说话。”她说，“我刚才走神了，我是在反思我自己。你不了解我们这代人，李总经常在集团讲他是个检讨主义者。其实我也是。”

　　何佳音感动地说：“别总和自己过不去，您做的这些成就对我们年轻人来说，想都不敢想。我一直为您骄傲。”

　　何总看着她忽然说：“那么我问你，我们是一个现代化企业，你年轻轻怎么老是有家族意识呢？”

　　何佳音脸红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知道姑姑在想什么，她总是跟不上姑姑的思路。何总站起来顺手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说：“慢慢来吧。你走吧，我累了。”

　　何佳音站起来往外走，保安替她抱着水果，她自己拿着香水。一直等她坐上车，她还是一头雾水。她什么话都对何总说了，好像何总什么也没有告诉她。本来心里没底，现在连根也没有了。

　　车开了。胡志高小心问候：“何总您怎么了？”何佳音说：“你好好开车吧，我没事儿。”

　　车开到她家楼前，她伸出手，胡志高把手包递给她。她掂着包在前边走，胡志高抱着水果跟在身后，一直把她送到家里。胡志高下楼时叮嘱：“明天您多睡会儿，我来时给您带早点。”

　　何佳音回到家里，洗过澡换上睡衣，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身体，迷人的风采。女人的最大天赋，就是总能够在自己身上发现美。她打开音箱，把音乐调低。她在家独处时候，不喜欢看电视，喜欢听音乐。她觉得看电视就像吃米饭和面条，听音乐就像吃水果。因为没有睡意，她从冰箱里拿啤酒来喝。

　　何佳音的酒量很好，只是她从不在酒席上喝。她走上社会时，奶奶交代她不要在人脸前喝酒，喝酒容易面软，并说“男人面软一世穷，女人面软裤带松”。这句话因为很难听，她一下就牢记在心里。后来谈恋爱，男朋友跟她喝酒，她才发现自己特别能喝，喝酒原来是天生的，不是练出来的。一般来说，他们只喝啤酒，最多的时候，她一次喝光十听“百威”。她记得是“蓝带”带她走过初夜，那晚上她的梦里全是盛开的啤酒花。

　　大学毕业谈恋爱，她找的是流行歌手。姑姑不赞成，姑姑说：“人才不论出身，我不轻看他的职业。只是见过几次后，感觉市井味道太重了。”那时候她爱的是爱情，头脑发热不听劝，坚持要和他结婚。姑姑语重心长说：“结婚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放心，我不拦你。我在感情上是一个失败者，我不指导别人婚姻。我这一生，年轻时爱过，结果错过了。在国外被爱过，结果放弃了。后来才把心思用在事业上。你记着，幸福的女人不做事，做事的女人不幸福。我自己的教训是，人这一生有的错误可以经常犯，犯了可以改正。有的错误不能犯，犯了一次，就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了。”那时候她还没有阅历，她理解不了这些话的分量和深意。结果她结婚后还没来得及生孩子，就离婚了。离婚时候男方像无赖一样纠缠财产，竟然索赔二十万男人的青春损失费。何佳音焦头烂额，向姑姑求救。姑姑淡然说：“不算贵，你这样想，二十万买个教训买个平安买个重新开始吧。”姑姑给她二十万，把她从婚姻的高利贷里赎了出来。

　　何佳音逃出婚姻以后，那个流行歌手前夫留给她的唯一纪念是床上功夫。独身以后，她再不相信任何男人。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时间一长，大概觉得手艺不能够荒废，有时候对哪个男人感觉好，就温习一下床上功课。像打乒乓球请人做陪练，过后谁也不找谁的麻烦。有时候感情饥渴，兔子也吃口窝边草。像胡志高，就是她的“备胎”。后来她发现这种感情上的生活方式很漂零，没有义务和责任，就像吃零嘴，品尝的是味道。只和男人做“短线”，不容易被“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