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觉醒来，利物浦已然是英超冠军。一刷手机，兴奋地叫了一声，旁边的儿子懵懂地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晨3点多，他醒了一次找水喝，我隐约依稀仿佛约莫记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老年人现在最爱的，还是那张可以让你酣睡的床。
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
英超复赛以后，利物浦的比赛时间，颇不友好。
以默西塞德郡德比为例，凌晨两点比赛。我踌躇满志地买好啤酒、花生，12点上床睡觉，调好1点50分的闹钟。
闹钟响起，梦中惊醒，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羞愧地看战报，利物浦0比0战平埃弗顿，顿觉自己做了个英明的决定。
自此，凡是这等时间，利物浦乃至和利物浦有关的比赛，都选择了放弃，4比0胜水晶宫，看战报；今天凌晨曼城对切尔西，事关利物浦是否会“被夺冠”，依然看战报。
毕竟，我不是那种死忠球迷，看利物浦的球，对于我来说，是多年的一种习惯，这几年，已经特别佛系，尽管内心无比渴望利物浦拿下英超冠军，但即使去年如此大好形势下失之交臂，那种失落对于我来说，只持续了那么几秒钟。
凯恩斯说，从长远看，人总会死的。从长远看，利物浦总会拿到英超冠军的。
不是吗？
如果你问我，利物浦夺冠会怎么庆祝？
那估计只是在社交媒体上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情，不能再多了。
就像2001年10月7日，于根伟在沈阳五里河一脚把中国队送进了世界杯，狂喜过后，我的一名室友兴冲冲地对我说：“走啊，下去游行去啊。”
我懒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意兴阑珊。
是否一定要抽根事后烟，那就见仁见智了——然后听着校园里偶尔响起的口号声，沉沉睡去。
贰、
我喜欢足球，也喜欢篮球。
篮球，我喜欢的是马刺队，喜欢的是邓肯，而足球，曾经喜欢过皇马、国米，大浪淘沙，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少，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利物浦，从此，利物浦成为唯一。
这跟杰拉德有关系，此前偶尔看过的巴恩斯，经常看到的麦克马纳曼、罗比福勒、博格已经慢慢想不起来，出生日期比我大一天的欧文后来已经不被认为是利物浦的象征，而剩下的就是杰拉德这个悲剧英雄。
2016年11月，杰拉德退役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身处云南边陲的德宏州，其时喝完酒，正琢磨着如何在晚上的麻将大战中把我输的钱赢回来。
那一刻，我想的仍然是即将进行的牌局，杰拉德退役的消息居然没有对我的心绪造成任何影响，我只是应景地拿起自己行李箱里那件印有“阳春杰拉德”的衣服，拍照留念。
每一个伟大或者悲伤的时刻破空而来时，我们注入的不过是些吃喝玩乐的凡人气象。
仅此而已。
但几天后，终于还是拿下了笔，先套用李宗盛的歌词：
岁月 你别催
该来的我不推
岁月 你别催
走远的我不追
但这是天下足球的文风，太缥缈如烟，太文艺清新，我所钟爱的杰拉德，却是金戈铁马，鼓角铮鸣。
杰拉德退役的时候，我读着那些怀念他的文字，吾道不孤矣！
我身边的很多朋友，着实看不起杰拉德。因为杰拉德看起来“愚蠢可笑”的“小丑行径”实在太多。
他的回传失误，让他得名“回传杰”；他最后一次双红会，替补上场38秒就被罚下；他在英格兰国家队，和兰帕德始终未能兼容，最好成绩，也就是世界杯八强；他鏖战多年，却始终没有为利物浦和自己赢得一个他们最想赢得的英超联赛冠军。
所以，我见到的一个最悲伤的段子是：“吉格斯和杰拉德分别是曼联和利物浦的宿将，他们一共获得了12个英超冠军……”
至于2014年的那次著名滑倒，这个时刻会成为杰拉德一生中的梦魇，他说他用了三个月才缓过来，但我想，这次命运的安排，就是想让他以独一无二的角色，活在人们的记忆中。
马克思说：“黑格尔在某个地方说过，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可以说都出现两次。他忘记补充一点：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笑剧出现。”
而杰拉德的这次滑倒，竟然成为了无法重演第二次的独幕剧。
但偏偏有人忠爱杰拉德。
这种爱，源自哪里？
是忠诚？但忠诚，不是杰拉德独有。忠诚，哈维之于巴萨，马尔蒂尼之于AC米兰，他们都忠诚。
是能力？杰拉德终生无法获取英超冠军，但像在NBA，强如卡尔马龙、查尔斯巴克利，他们也都无法获取一枚总冠军戒指，亲爱的克里斯保罗，他兀兀穷年，才终于摸到了西决地板……
我武断地下了个结论：杰拉德终究是独一无二的。
哈维、马尔蒂尼、吉格斯在巴萨、米兰和曼联，上演的都是大团圆，只有杰拉德，当他在一支需要复兴，需要英雄的豪门球队身上上演着一次次冲击，一次次失落，离成功最接近之时却又被残忍击落的时候，那一刻，是否如同楚霸王乌江自刎前所发出的悲鸣：“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他的忠诚，造就了他悲剧，而他的悲剧，又给他的忠诚抹上更浓重的色彩。
他的前辈伊恩拉什在利物浦进球如拾草芥的时候，却因为威尔士国家队实力孱弱，终生无缘世界杯，很多年以前，著名的球评家，号称“大仙”的王俊写道：《伊恩拉什》应该是莎士比亚的第五大悲剧。
现在，还要加上一部《史蒂文·杰拉德》。
鲁迅说过：喜剧是将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但这种毁灭，有时候过于残忍，观众需要的悲伤，却是主演者终生无法摆脱的梦魇——假如杰拉德真的如他所愿，获得了哪怕一座英超冠军，这出戏，便戛然而止。
人民需要悲剧，忠爱悲剧。
文章喜悲不喜欢。流传千古的文章，多是慷慨悲歌之辞章，例如司马迁的《报任安书》，例如李陵的《答苏武书》，读罢两篇文章，这一对难兄难弟胸中不平之气真的是喷薄欲出，令人扼腕而叹。
不平则鸣，一鸣而惊天地，慷慨悲歌，长歌当哭，似乎比之一片欢腾之声让人更加刻骨铭心。
生则喜，死则悲，欢声不持久，悲歌流千古。
叁、
但对于利物浦来说，复兴的号角终于还是由克洛普吹响了。
欧冠一冠一亚，还奉献了主场4比0逆转巴萨的安菲尔德奇迹，去年虽然功亏一篑，但还是创造了97分的最高亚军积分——利物浦的实力已经具备，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水到渠成。
本赛季，利物浦的故事，已经无需赘言，可能是上天想把之前的坏运气一次性补偿给利物浦，即使有新冠疫情的干扰，但终究阻挡不住。
现在，冠军到手，振臂高呼：
You‘ll Never Walk Alone！
利物浦，是英超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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