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西班牙踢球，你必须有足够的耐心。一脚球他们可能要传上几十次，才会出现射门或被对方断掉。西班牙的踢法没有任何悬念，就是通过几乎滴水不漏的传球牢牢控制场上局势，直到把对手“传死”。欧洲杯四分之一决赛第三场，他们又给全世界重演了一遍自己的绝技。这一回被“传死”的是遇到别的球队时同样以传球见长的法国，但在西班牙面前，法国只会跟着对手的传球节奏瞎跑。

　　不过，都是传球，都是西班牙，从2008欧洲杯到2010世界杯再到本届欧洲杯，这批传球大师思考足球和人生的方式，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2008欧洲杯，西班牙的传球再多、再好，目的还是寻找最佳时机把球送到对方的门前，让前锋射门得分。那时西班牙有比利亚、托雷斯两大锋将，只有塞纳一名后腰，传球也以直传、斜传居多。2010世界杯，西班牙配备了阿隆索、布斯克茨双后腰，前锋则减少到比利亚一人，负责传球的人更多了，传球逐渐变成了西班牙球员对90分钟比赛的享受内容，而不仅仅是争取破门得分的手段。2012欧洲杯更有意思，西班牙干脆不要前锋，排出“460”阵型，全家人一门心思传球，至于射门和得分，反倒成了次要的了。

　　比如南非世界杯半决赛西班牙对德国，我和一位铁杆球友一起看球。此前德国4比1大胜英格兰、4比0狂灌阿根廷，状态好得惊人，可一碰到西班牙就像是被点了穴，生生在对手90分钟无休无止的传球中坐以待毙。然而，那场比赛的唯一进球，是普约尔接应角球用头顶进德国城门的。赛后，当我对西班牙的传球赞不绝口时，那位球友却颇为疑惑地问我：西班牙传球是好，但是，这跟普约尔那个纯粹德国式的头球得分，有什么关系吗？我还真被问住了。我可以说，是传球创造了那次角球机会，只是同一场比赛里，不长于传球的德国亦拼得了多次角球，他们同样有可能通过接应角球头球得分——— 又回到那个问题：这跟传球有什么关系吗？

　　再比如本届欧洲杯对法国这场四分之一决赛，西班牙的传球令人眼花缭乱，其中90%都是横传和回传。可是，他们的两个进球，第一个是伊涅斯塔突然前插后分给阿尔巴，后者下底传中，阿隆索后点包抄甩头顶反弹球打进远角；第二个是佩德罗强行突入禁区被推倒，阿隆索点球一蹴而就——— 似乎，这也跟此前全队踩着鼓点享受传球乐趣的打法没多少关系。

　　当然，这种疑惑其实不难解释。从功利角度讲，传球是西班牙的战术类型，是他们控制比赛、击败对手的基本途径。自2006世界杯淘汰赛首轮败给法国后，六年来西班牙再未在大赛淘汰赛上输过球，足以证明，他们近乎理想主义的传球绝技，恰恰是其实现赢球、夺冠目标的最佳武器。同时，足球的魅力亦有非功利的一面，这正如人们喜爱足球的目的是一致的，而喜爱的方式则千差万别。传球，已经成为西班牙人享受足球的习惯。

　　因此，当哈维、伊涅斯塔、法布雷加斯、大卫·席尔瓦、阿隆索、布斯克茨、阿尔巴们一踏上足球场的草皮，脚一沾到皮球，就会下意识地开始他们的传球游戏。尽管他们中间许多人都具备像C罗、里贝里、罗本那样带球后单骑闯关、长驱直入的脚法和功力，可他们不会做那种选择。让对手跟着自己跑却始终触不到球，最终把球“传”到对方的球门里，才是他们对赢球的至高追求。

　　在西班牙足球的哲学里，冠军第二，传球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