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青年报陈敏：迷失的故事--对中国足球的记忆碎片

　　这是一个四维的故事，不仅仅是40来公里的距离就可以叙述清楚的，还有中间经历的十几年的时间，还有十几年来的那些人，还有那些0:2、0:3的比分。

　　吉隆坡的原文是KualaLumpur，在马来语中的意思是“浑浊的河口”；在“中国足球词典”的意思中，这个地名的意思是“迈不过的坡”——添加一个注脚，那就是“打平就出线”。

　　“打平就出线”，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首发的中锋韩鹏应该还记得——在一个多月前的A3联赛中，他所在的山东队面临着“打平就夺冠”；在两个多月前的亚冠小组赛最后一轮，他所在的山东队面临着“打平就出线”——结果都是一样，在3分/1分/0分三项选择中，遭遇了同样的1/3概率。就在本周三的国家队比赛，韩鹏又一次迷失了：他很努力，他的队友们都很努力，但是他的身后不停地在丢球，直到他自己被撞成脑震荡，失去知觉……

　　7年前，影子前锋祁宏在叙利亚亚洲杯上被日本门将川口能活撞成脑震荡，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个单刀球进了么”。这一次，韩鹏苏醒之后，并没有问比分，0:3伴随着意识的苏醒随即出现在脑海中，然后理智告诉他，在随后的3分钟之内，回天无数。临走的当天晚上——距离他被撞伤不到24小时的时间，韩鹏听着音乐从餐厅中走出来，面无表情。显然，这是一个神志清楚的中国球员很正常的表情。“神奇n分钟”这种事情，仅仅会发生在中国队的对手身上，而从自己的角度而言，那叫做“黑色n分钟”。

　　当韩鹏躺在病床上的同一时刻，球队的助理教练李明也被送去了医院，原因是被蚊虫叮咬得了登革热。两个相差10岁的两代球员，在同一个时刻倒下了，而他们所在时代的国家队，也都分别倒在吉隆坡这个国际化城市的两个球场——位于城市中心地区的默迪卡(Merdeka)体育场，以及位于吉隆坡联邦特区之外40公里的沙阿兰(ShahAlam)体育场。

　　这是一个四维的故事，不仅仅是40来公里的距离就可以叙述清楚的，还有中间经历的十几年的时间，还有十几年来的那些人，还有那些0:2、0:3的比分。

　　吉隆坡是个坡，由于那些往事过于深刻，因此很多人都开始怀疑，中国队在吉隆坡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出线成功的经历。有意思的是，在吉隆坡这个地方，阻挡我们脚步的，从来都不是东道主马来西亚——他们确实还没有强到让中国队翻船的地步，而是其他一些颇具实力的对手，卡塔尔、韩国以及乌兹别克斯坦，而每次遭遇同样的命题就是“打平就出线”，证明的结果都是“黑色n分钟”。

　　宿命？

　　因为那些“黑色n分钟”，让人们记住了默迪卡球场，正在施工中的球场是马来西亚人的骄傲，对于中国足球则是完全不同的意义。又一次打车经过这座老球场的时候，司机说，这儿曾经就是马来西亚国家体育场，而现在已经被位于距离吉隆坡中心地区30公里的BukitJalil球场所取代。默迪卡，基本上将作为国家文物所保护起来。

　　当中国队在BukitJalil国家体育场5:1在东道主身上大快朵颐的时候，当中国队于BukitJalil国家体育场在强敌伊朗队身上差强人意地拿到1分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想到“黑色n分钟”那回事情。这是马来西亚“国家体育场”这个名号的传承，却没有带来“黑色n分钟”这样的场景。那座建造于1998年的新体育场，几乎让人忘记了默迪卡的那些不悦回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最后一役只是“第一或者第二”的问题。

　　然而事后诸葛亮一下，在BukitJalil国家体育场进行的第二场比赛进行到45分钟，由马达维基亚一拨、赞迪射门中的那脚任意球，其实算得上是中国队在这次亚洲杯小组赛的转折点……这个球场没有见证失败，却埋下了失败的伏笔，留下一个发人深省的“打平就出线”的游戏。中锋韩鹏会发现，这一幕居然在同一年出现三次，这一次的结果会是一样么？

　　韩鹏，你要问沙阿兰的球门。

　　沙阿兰体育场，是雪兰莪州(Slangor)一支职业足球俱乐部的主场。从吉隆坡的老中央车站坐KTM城际列车，当驶过第10站BatuTiga之后2分钟，就能够远远望见类似一个鹅蛋的球场，随后要再过6分钟才到第11站的沙阿兰站。然后从沙阿兰出站之后，还要叫车往回走。很多时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当然”的事情是靠不住的，就像沙阿兰球场未必距离沙阿兰车站就近，而当时小组第一的中国队未必就能够拿到复赛的入场券。

　　这是一座气势庞大的球场，就像上海体育场一样，但是总感觉它不像BukitJalil那么具有现代化色彩，这并不因为BukitJalil给每三个记者席就安排一台18英寸的彩电，而沙阿兰只是在每个记者席上莫名其妙地装了一个小型台灯，而是因为球场基本上属于一幢建筑毛坯，灰白的钢筋水泥色成为了绿色草皮之外的主色调，这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非常舒服。

　　自然，比起那只有石板凳可以坐的默迪卡，沙阿兰的设施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它给人的感觉并不好。有很多时候，感觉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就像比赛当天雷电大作，而11年前，杨晨、谢晖等人被韩国人3球淘汰的那个夜晚，也是降雨不断。

　　人，很缺乏的就是换位思考的能力。然而当我们换位思考的时候，却往往会有“想不到”发生。对于“只有取胜一条路”的乌兹别克斯坦队，他们的体能已经不够了，还被中国队打中横梁，比赛已经70分钟了，基本上也该缴械投降了。那么就让我们打开网站，预订前往印尼雅加达的飞机票吧！

　　然而，就在大多数人认为对方开始垮了之后，乌兹别克斯坦破门了。

　　在记者看台上占据了九成数量的中国记者，有的开始砸桌子，却不小心砸到自己的

笔记本电脑，那个“X航”的红色订票网站界面，迅速被重启的黑屏所替代……如果这是一则

神话故事，那么就是，建设中的默迪卡体育场在施工的时候，不小心打开了一个埋在一侧球门下的盒子，重启了一个叫做“黑色n分钟”的冤魂，依附在中国应届国家队的身上——既然现在都风靡“伟大的意大利左后卫附身”这样的流行语句。

　　1996年的那次奥运会

预选赛，把两座球场紧密联系在一起。当时8强战最后一轮，暴雨，中国队和韩国在默迪卡。但是因为沙阿兰体育场排水条件太差，同组的哈萨克斯坦和沙特比赛必须推迟，于是中韩的比赛，也不得不向后推。得知比赛推迟后，国奥队没有任何应变措施，教练组依旧要求球员按照原来的计划一遍遍地热身。而对手韩国队，在看到国奥队首发阵容后，迅速让球员回到休息室，重新布置了更有针对性的技战术。最终，“准备活动已经做到腿软”的国奥球员，上场后难免疲软不堪，而应变出色的韩国国奥队如狼似虎，最终在电视转播信号中断的时间内拿下3球，顺利出线。

　　在现在的沙阿兰，中国队还是这样为他人作嫁衣的配角。从小组第一到被淘汰，中国队以自己的高开低走，为乌兹别克斯坦的足球媒体和球迷提供了心跳的回忆。在赛后的新闻中心大厅，中国记者都在闷声不响地打字，而那些乌兹别克的记者，则悠闲地和亚足联的联络官们聊天。他们说：“胜利了，赞美很简单。”

　　他们或许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记者跟着朱广沪坐电梯从1楼到4楼再从4楼到1楼直到离开。但中国足球记者都确信，在默迪卡的新闻中心一定也发生过这样的场面——施工或许能够把建筑物夷平，但是毁灭不了里面的诸多回忆。只是这些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回忆，生动而又雷同直到疲劳麻木，最后直接丢进记忆的回收站。

　　本版撰稿 特派记者陈敏 吉隆坡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