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蕊蕊:脱下军装写小说自断后路 运动员更像棋子

2013年09月27日12:06  新京报
新京报记者王嘉宁摄新京报记者王嘉宁摄

  近日,赵蕊蕊[微博]的小说《彩羽侠》以大众投票第一名的身份入围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长篇科幻小说候选名单。

  作为一名明星运动员,她退役之后的生活引人关注。赵蕊蕊的选择与众不同。她为什么选择了科幻小说,她喜欢自己现在的转型吗?她还会牵挂排球吗?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后,她如何看待体育精神,如何去回忆当年的压力?她对运动员的转型和退役有着怎样的建议?

  我觉得我有写作天赋

  新京报:小说确定入围华语科幻星云奖了,是什么样的感受?

  赵蕊蕊:这是另一个领域给自己的一个肯定。我很开心,非常开心。当然这只能算一个起点。

  新京报:我看你是以大众投票第一名的身份入围的?

  赵蕊蕊:还是有很多球迷去投票的。因为打球有球迷的基础。

  新京报:你会不会也有一些担心,有人说你的小说没那么好,只是因为有球迷基础?

  赵蕊蕊:质疑一直存在。首先有人质疑你会不会写。当你写完了之后,又会有人质疑这是你写的吗?你说文章不是我写的,但实际上就是我写的,你不相信就不相信了。从另一种角度说,这样的表述,说明你认可我的文章,不认可我的人。认可我的文章也就好了。

  新京报:入围这个奖,是不是意味着一种专业认可?

  赵蕊蕊: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写自己喜欢写的东西。也没刻意地去想像打排球一样去获得一个奖杯。只是心态平常地去做自己比较喜欢的事情。

  新京报:觉得这和打排球是不一样的,打球有输赢,写书没有?

  赵蕊蕊:打排球压力很大,背负了太多国家、球迷和家人给的压力。

  新京报:运动员退役写自传的比较多,你选择了科幻小说,科幻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特别的意义?

  赵蕊蕊:我从小是好奇心比较重的人。以前也喜欢看探索、揭秘这种节目。关于外星人包括前世今生轮回这些话题我都喜欢。我喜欢古灵精怪的东西。

  新京报:你现在也会对自己有一个判断,你觉得自己写科幻小说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阶段或水平?

  赵蕊蕊:我不太清楚。我觉得我不是那种纯科学的理论作家。只是说我喜欢在科学上加一点自己的幻想。有一些超脱的东西存在。我写作的时候常常会做梦。梦见自己长了翅膀。身上的花纹就像电子板上的电路。很有意思。

  新京报:之前没什么经验,那你写这两部小说,会不会有人觉得你笔法比较幼稚?或者觉得,你跟一些网络写手差别不大?

  赵蕊蕊:都会有。但我觉得已经有一部分人认可我的努力了。有人会说,书我看了,我很喜欢。我就会觉得很开心。

  新京报:你觉得作为一个作家的话,你的优势在哪里?

  赵蕊蕊:勤奋。打排球教会我很多东西。我学到了坚持,拼搏。当很多人说,可能没有机会,我也想为自己努力去创造一下。可能只有1%的概率,我也想去挑战去创造一下。可能就是运动员的个性。

  新京报:那你觉得写作遇到的困难大还是打排球遇到的困难大?

  赵蕊蕊:打球大。

  新京报:打排球肯定是需要很多的天赋,那你觉得自己写作有天赋吗?

  赵蕊蕊: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有。

  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新京报:运动员退役转型很受关注,你觉得自己的转型算是成功吗?

  赵蕊蕊:有些人会觉得我出书了,还入围了奖项,觉得我好像成功了。但我觉得当初脱掉军装义无反顾地丢掉铁饭碗,迈出这一步,我已经成功了。我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新京报:对于很多运动员来说,还是愿意留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你会后悔吗?

  赵蕊蕊:不会呀。当时离开的时候会觉得不安,突然那一天工资不再发给你,你的医疗卡也被取消。会觉得我脱离这些以后,我能做什么?我父母也不同意,觉得即使转业也要等我军龄20年后,起码有一个保障。

  但我说,我说我要自由,我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将来的生活我会为我自己负责任。不管是好是坏,我都认。

  新京报:实际上,从事体育、从小被训,“自由”常常是在被束缚的状态?

  赵蕊蕊:当你要努力去完成一个事情的时候,你会觉得这种束缚对你来说不是一种折磨。而是一种责任。在集体里有一个好,当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是12个人一起扛。不是你一个人在扛。

  新京报:退役后成了自己一个人,没有了集体的感觉,会不适应吗?

  赵蕊蕊:总有这样一天。我常常会对一些年轻队员说,不要等到你真正要退役的时候,你再去考虑未来。我也曾经觉得自己年轻,有大把时间。但如果有一天,有一个比你更好的人出现的时候,当有一天你年龄大了伤病多了必须要选择离开的时候,你的后面,你的未来在哪里?

  新京报:那个时候你会有一种恐惧感吗?

  赵蕊蕊:我觉得我是一个比较有超前想法的人。2003年刚拿世界冠军就想过这个问题。我知道人不可能在最高峰离开。退下来的时候,一般都是有伤了,或者说有了其他可以取代你的人的时候。那一天迟早是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每个运动员都很不容易

  新京报:经常会有一些报道,有些退役运动员生活得并不好,卖金牌,当搓澡工。你会看这样的新闻吗?

  赵蕊蕊:说实在话,我不愿意看这种新闻,我看的时候我就在那哭。因为你自己吃过那些苦,你就会觉得,每个运动员都很不容易。运动员里有几个刘翔、姚明?有的时候他们也会跟我讲。每次讲到这个的时候,我都会说,不要跟我说了。

  新京报:太感同身受了,反而没有办法接受?

  赵蕊蕊:我替他们感到难受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渺小。什么都做不了。听了之后就会心情很差,你就会想打抱不平,可再难过再气愤有用吗?什么都改变不了。

  新京报:应当有一个机制,更好地保障运动员的权利?

  赵蕊蕊:是体制的问题吧。因为跟国外毕竟不太一样。中国运动员好像说,我不拿一个冠军,我不拿一个成绩回来,我将来日子没法过了。就是说,无形之中就会觉得运动不再是单纯的一种快乐。而是一种挺残忍的方式。因为自己也经历过,其实有时候那种压力,真的是压到自己都要崩溃的状态。

  新京报:你觉得,国家、社会或者更多的人,应该给退役的运动员或者想转型的运动员提供一些什么东西呢?

  赵蕊蕊:如果运动员在现役的状态也能有一些学习的机会,也会更充实一些。因为如果你一天到晚都把自己的思想、经历用在训练上,人的神经绷得太紧,这根弦是会断的。

  新京报:你会觉得中国运动员和外国运动员承受的心理压力是不一样的?

  赵蕊蕊:相当不一样。用一个词形容外国运动员更确切,那就是潇洒。他们比中国运动员更潇洒。

  新京报:他们应该也很在意失败和成功?

  赵蕊蕊:但他们很容易想得开。我一定尽我全力去做好它,但是我做不好就做不好,我还有我的生活要继续。中国不一样。有个举重运动员奥运会拿了银牌,说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很难受。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给他们这么多压力,让他们觉得,必须是金牌?

  新京报:这会关系到他的以后?

  赵蕊蕊:对啊。奖金、工作、住房,方方面面的,都牵扯在其中。

  我觉得很多人在我的立场上,会选择留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一些人眼里是反叛者。

  如果真的要我提建议,我只能说还是应该多问问自己的内心,然后结合自己的现状。追求梦想是一个美好的事情,但是也充满挑战,因为追求梦想不代表你一定会成功。

  排球是我灵魂的一部分

  新京报:你从十几岁就进入排球生活,有时会有点后悔吗?就是这么就选择了体育这样一种道路,不然你的人生可能是另外一种样子。

  赵蕊蕊:不打排球的话,咱俩不会坐在这里聊天,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排球确实是我灵魂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真正融入到你的骨髓里面了,就是说,那种感觉,你天生就是为了排球出生的。会有这种感觉。

  新京报:你一直会有这种感觉?

  赵蕊蕊:包括现在写小说也会有这种感觉。退役的时候其实很痛苦,你会觉得怎么就到该说再见的那一天了呢?但是该来的你躲也躲不掉。我不后悔我自己所作的任何选择,就算是错误的,我觉得那也是我一个成长的经历。

  新京报:我看你微博里说“什么时候运动员对体育的热情和激情不会廉价地沦为体制下利用完之后随手抛弃的牺牲品。”写这句话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你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牺牲品吗?

  赵蕊蕊:其实某种意义上讲,牺牲品这个词不是完全正确的。拿我自己做比方,我去练球,没有人逼我,是自己愿意做。但是,当你不在这个位置上,或者当你的价值不再变得那么重要的时候,你会发现有些事情确实是变得不一样了。

  新京报:那个时候会变成牺牲品?

  赵蕊蕊:我觉得牺牲品这个词有点悲,其实我们以前更喜欢用棋子来形容。

  新京报:“棋子”的感觉,要好一些?

  赵蕊蕊:我觉得更真实一点。

  新京报:其实我也看到你在微博里会说体育精神这样的,你会觉得真正的体育精神是什么?

  赵蕊蕊:真正的体育精神,我记得有一句话,真正的体育精神就是在困难中去创造去挑战,因为有的时候你的成绩、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

  其实有的时候,已经变了味儿。我希望大家能够更加人性化地看待一些问题,不是完全拿成绩作为衡量。没有哪个运动员想输。

  靠写小说吃饭,会饿肚子

  新京报:退役这几年你有没有遇到一些特别困难的地方,比如说自己撑不下去的这种时候?

  赵蕊蕊:还好,因为身边有挺多的朋友都还蛮支持我的。因为自己喜欢做,所以还是要继续努力。我要把有些人想但是没敢做,或者说没有机会做的事,努力去做出来。希望能激励更多运动员去做不同的事情。

  新京报:你有的时候还会不会想,自己的生命还会和排球再发生联系,比如说去当一个排球教练?

  赵蕊蕊: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不排斥。

  新京报:它在你生命中会比写小说更重要吗?

  赵蕊蕊:我觉得不好说,写小说沉浸在自己的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是没有人能打扰的。打球就要相对辛苦点,你要去训练或者跟队伍在一起,你自己的时间就会少很多。

  新京报:你刚才说,先要满足生活的需要再去追求你的梦想。你觉得写小说能够满足你生活的需要,然后同时成为你的梦想吗?

  赵蕊蕊:我不是一个多产的作家,写小说是我喜欢,纯粹是一个兴趣爱好。如果我靠小说吃饭,真的会饿肚子的。因为自己以前有基础,还会参加一些活动,生活还是能保障的。

  新京报:那你想过成为一个职业作家,真的靠写小说养活自己吗?

  赵蕊蕊:暂时没敢这么想。

  新京报:为什么?

  赵蕊蕊:在小说方面的话我比较随性。说真的,我们这十几年吃的苦,把别人一辈子该吃的苦都吃了。赵蕊蕊的人生已经在排球领域证明自己了。写小说,我会用心地去写,但会走到哪一步,什么样子,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想。这种日子很开心。过一天算一天挺好的。

  追求梦想是美好的事情

  新京报:如果让你形容退役前的自己和退役后的自己,你会用什么样的词?

  赵蕊蕊:我觉得打球时的自己更有朝气,像男孩子一样。我平常不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但是在球场上还是个性很强的。不打球以后呢,我会觉得自己更温和一些了。因为训练中的那些压力,多多少少会让自己变得比较急躁。

  新京报:写小说的时候可能更不一样,因为基本上是属于自己与自己的一个交流。

  赵蕊蕊:对,我就说,你是在自己的一个世界里。

  新京报:你的生活,原来是排球占主要,现在是写作,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生活?

  赵蕊蕊:我以前也跟我妈妈说,如果不让我练排球的话,我可能现在去学画画。可能做跟画画有关的东西。我可能会去尝试。但是也不好说,因为,这个身板儿就是适合练排球。

  新京报: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你会希望他去练排球吗?

  赵蕊蕊:不希望。

  新京报:不希望他去做体育?职业运动员?

  赵蕊蕊:绝对不做职业的。

  新京报:为什么呢?

  赵蕊蕊:对于我来说,我已经经历太多了。很多运动员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走专业。因为真的知道职业的各种苦。会让他经过锻炼学会要坚持,要拼搏。但是不会让他去走这条路。

  新京报:你做了自己喜欢的转型。那么对于那些即将要转型或者未来要转型的运动员,你认为给他们的最好建议是什么?

  赵蕊蕊:其实说真的,我没有什么资格给别人建议。因为,从我退役到选择转业,还是有很多人跟我说,你不应该转业。我觉得很多人在我的立场,会选择留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一些人眼里是反叛者。

  如果真的要我提建议,我只能说还是应该多问问自己的内心,然后结合自己的现状。追求梦想是一个美好的事情,但是也充满挑战,因为追求梦想不代表你一定会成功。

  □新京报记者 张寒 实习生 徐欧露 许梦娜 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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