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西的炮火并没有让自己赢得这场竞选战争。南都制图：邝宝怡

　　上月初，欧洲乒联主席博西发给国际乒联现任执委的电子邮件，犹如一枚重磅炸弹，把国际乒联主席沙拉拉原本看上去顺理成章的竞选连任道路炸成了满目疮痍的战场。邮件中随附了一份15页的检举材料和多达95页的文件附录，控诉沙拉拉在长达14年的多届主席任期中利用职权谋取私利，涉案金额高达2000万美元。

　　加拿大人亚当-沙拉拉自1999年起就一直担任国际乒联主席的职务，随后连续三次以压倒性的优势在选举中获胜，连任国际乒联主席14年。在刚刚过去的国际乒联主席改选中，博西是沙拉拉14年来的首个竞争对手，而这样的指控，在沙拉拉14年任期乃至国际乒联历史上亦是首次。外界形容这是沙拉拉任期内“最严重的危机”，但正是在如此风声鹤唳的背景下，沙拉拉第四次成功连任。

　　14年任期，加上连任成功后的未来4年，沙拉拉将在国际乒联主席的位置上掌权长达18年。自即位起，沙拉拉就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他一次又一次执着地对乒乓球项目进行改革，被认为是中国乒乓球的“敌人”；他把自己形容为一个外交家，不知疲倦地周旋于各国协会之间，对各方面进行游说；同时，在他在位的这14年间，国际乒联的会员国从不足200个增加到现在的217个，财政成绩也稳步上扬。

　　“我并不认为这是我(任期内)最艰难的时刻，判定我是否有罪的是法庭的决定，而不是他(博西)的指控。这件事其实对我并没有造成影响，但是因为这样不实的言论让乒乓球在国际奥委会中的名誉受损，这是乒乓球运动的损失。”竞选投票之前，沙拉拉面对对手的指控毫无惧色，并且始终保持着强硬态度。

　　博西的爆发

　　“我想大家都需要一个有透明度的国际乒联，目前国际乒联腐败的管理体系会破坏乒乓球的发展，除了我个人对于主席位置的野心外，这个是更重要的目标。”博西说。

　　投票结果是149比55，沙拉拉获得了近3/4的选票，可谓大胜。

　　投票前夜，博西曾向媒体透露，他在国际乒联217个成员协会中争取到了120张选票，但从实际结果来看，此数字相差甚远。这也是博西在控诉沙拉拉涉嫌经济犯罪之余，对国际乒联不断抨击的另一大问题，博西认为现行的国际乒联主席选举缺乏公平性和透明度，从而造就了沙拉拉的权力过于集中。“我想乒乓球大家庭中的多数成员都不满意现在国际乒联的发展策略——它过于集中所有权力，而削弱了各大洲的自治权。这个体系甚至导致了更多的财务问题，这一点正是我们要呈现于人前的。”博西说。

　　在受到博西关于经济问题的指控后，沙拉拉将此事的相关材料交给了律师，并将律师整理出的材料和律师所发出的律师函发给了执委的成员。眼看一招难以致命，博西又在距离竞选投票不足10天之时给国际乒联各执委会发去了另一封邮件，他目的明确地直指国际乒联主席选举制度存在缺陷，他针对国际乒联主席选举过程向执委会提出5点意见，希望藉此敦促国际乒联进行相关改革。

　　“我想大家都需要一个有透明度的国际乒联，目前国际乒联腐败的管理体系会破坏乒乓球的发展，除了我个人对于主席位置的野心外，这个是更重要的目标。”博西的说法尽管有着“此地无银”的意味，但从其提出的5点改革意见中仍然可见，当前的国际乒联主席选举确实存在候选人无演讲和展示方案规划的机会、选举过程中无中立的第三方控制监督等问题。然而，对于博西过于显山露水的举动，沙拉拉治下的国际乒联C E O法拉戈女士拒绝了博西的建议。

　　欧洲的不满

　　博西的身份是欧洲乒联主席，在此次国际乒联选举中，他背后的支持力量也主要来自欧洲，博西利用此次乒联换届向沙拉拉做出如此不留情面的攻击，可见其乃至欧洲各协会对沙拉拉的不满已到达爆发的阶段，个中主因正是沙拉拉多年来施行的政策改革并未让欧洲乒乓球得益。

　　在整个竞选过程中，博西打的是伦理道德和乒乓球项目健康发展的牌，他多次提到国际乒联的217个成员国应该成为一个更大的体育家庭，而并不是一个经济利益体，只是讽刺的是，乒联主席选举本身就是利益之争。

　　在谈及自己的竞选纲领时，博西的一句话值得玩味：“我不认为现在乒乓球的发展需要太多的改革，我会给乒乓球带来一个不同的发展哲学，一个更强调各大洲合作的发展思路。”博西的身份是欧洲乒联主席，在此次选举中，他背后的支持力量也主要来自欧洲，博西利用此次国际乒联换届向沙拉拉做出如此不留情面的攻击，可见其乃至欧洲各协会对沙拉拉的不满已到达爆发的阶段，个中主因正是沙拉拉多年来施行的政策改革并未让欧洲乒乓球得益。

　　担任国际乒联主席的过去14年间，沙拉拉共推出了8项改革，从小球改大球到11分制，从无遮挡发球到无机胶水的使用，奥运赛制更是一改再改，双打项目改团体、海外兵团限制令、先赛单打再赛团体以及单打名额三变二，这一系列的改革，都曾被看作是针对强大的中国队。为此，连如今已当上中国乒乓球队总教练的刘国梁也炮轰过、抱怨过：“和沙拉拉生在同一个时代真是个悲剧。”

　　对于改革，沙拉拉也有过自己的坚持，“只有愚蠢的球员和教练才会感到疑惑。”他曾无数次强调变革并非针对中国，“在欧洲还有很多人认为我偏袒中国呢，因为总是把一些重要的比赛放在中国，而在中国，人们觉得我太支持欧洲。”因为不停地变革，沙拉拉里外不是人，但他从未介意，“这样也不错，这至少说明我在做事情，如果关于我什么讨论都没有，那就说明乒乓球运动没有任何进步。”

　　近几年，沙拉拉稍稍减少了折腾，因为变革的效果太明显——一切想利用改革来反垄断的“小动作”最终都适得其反。由于中国乒乓球在这一领域有着庞大的从业人群和长长的产业链，面对沙拉拉每一次变革，最先适应的一定是中国队，反倒是欧洲等队伍因资源稀缺，不足以应付国际乒联此等朝令夕改，以致逐渐积弱。

　　今天看来，沙拉拉在过去更像个卧底，玩着花样的各种变革实际上都在声东击西。世乒赛10年之后回到巴黎，中国队10年前在此地遭遇的滑铁卢已成历史，近10年间，除了柳承敏雅典的爆冷和中国女乒意外的莫斯科之殇，国乒在各项世界大赛上基本实现大包揽，势如破竹独孤求败的姿态连自己也觉得难受。

　　中国的转变

　　世事变化如此奇妙，沙拉拉意欲反中国队垄断却助其强大，强大了的中国队又主动求变，从前是死对头的双方，如今竟然想法立场一致地走到了一起。

　　“现在中国也意识到他们在这个项目上的压倒性统治也是在伤害它。”刘国梁在成为中国队总教练之后提出了“推广乒乓球”、“让出核心利益”、“第三次创业”等新思路，但这些于沙拉拉而言，老早就已觉察到。

　　几年前，沙拉拉曾表示中国队在发展中也有自己的困惑，“乒乓球在很多国家开始流行，反而中国的年轻人不那么喜欢乒乓球，我想这是因为中国队总是赢得所有比赛，而且中国运动员往往没有鲜明的个性。中国队过于强调集体的概念——哪怕他们在参加单打，因此球员很难发展个性，更像是机器而并非体育明星。”如今，中国队在“第三次创业”的指导思想下极力进行宣传包装，世界冠军们不停走穴，只求为乒乓球的推广发展尽职尽责，年轻大满贯张继科甚至因此陷入状态低潮，但刘国梁在所不惜。

　　世事变化如此奇妙，沙拉拉意欲反中国队垄断却助其强大，强大了的中国队又主动求变，从前是死对头的双方，如今竟然想法立场一致地走到了一起。在成功连任国际乒联主席一职后，沙拉拉公开表示支持刘国梁“跨国配对”的提案，他还计划向国际奥委会申请在下届奥运会增加混双项目，而这一想法，也正是中国乒协的提议。

　　然而事情总有两面，欧洲乒乓球可以说是被沙拉拉的反复变革误伤，如今又出现博西的逼宫事件，很难说欧乒联与国际乒联是否将因此结下梁子。竞选落败之后，博西没有低头，他认为拥有不止一个候选人参选、有不同的提案得以提交本身就是重要进步，希望也会是“迈向正确方向的第一步”，博西还表示他会继续监督国际乒联的运作情况，以防不利于整个组织甚至是项目本身的问题发生。

　　每个人都在鼓励改革，只是目的不一，但无论如何，国际乒联换届尘埃落定之后，沙拉拉和博西都必须把关注点放回到乒乓球项目本身的发展之上，而非私人恩怨。而当中很重要的一点是，作为乒坛的龙头大哥，中国已表明了“扶植欧洲、平衡利益”的态度。在本次国际乒联换届竞选中，前中国女乒主帅、现任中国乒乓球学院院长施之皓以最高票数当选国际乒联副主席，这意味着中国乒协自前国际乒联第一副主席杨树安请辞后，重新赢得国际乒坛的核心话语权。

　　今年就任中国乒乓球学院院长后，施之皓已把工作重心放在了乒乓球教育和推广中，本次巴黎之行，除了参加国际乒联副主席竞选外，他还为中国乒乓球学院建立欧洲分院进行选址工作。上任之后，沙拉拉就与新任副主席施之皓商议了两项工作：其一是帮助其他国家进一步提高水平；其二是将留在瑞士已10年之久的乒乓博物馆搬到中国，让更多人可以参观。

　　国际奥委会在今年2月对剔除一个奥运项目投票，乒乓球曾被盛传在考虑之列，沙拉拉一方面严肃辟谣：“国际奥委会会给每个项目做一个国际影响力的排名，伦敦奥运会的排名显示，乒乓球是排在前十位的项目。”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乒乓球的推广在过去15年做得并不好。

　　一场竞选战争炸出了国际乒联的诸多问题与恩恩怨怨，沙拉拉连任意味着国际乒联在政策上不会有大的改变，但国际秩序已无可避免要重整，加拿大人给欧洲人打的死结，如今要让中国人来解。有人问，强大的中国人何不也竞选国际乒联主席？1999年的荷兰世乒赛闭幕式上，刚刚卸任国际乒联主席的徐寅生指着新任主席沙拉拉说：“如果我还当主席的话，现在就得像他一样站在那里遭罪呢！”所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实力的体现，也是最好的位置。

　　旁论：乒乓向“钱”看

　　当乒乓球被盛传可能要被剔除出奥运时，许多业内人士都发笑，沙拉拉在其连任国际乒联主席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迫不及待地辟谣：“乒乓球毫无奥运被逐之忧。乒乓球在2020年奥运会时依然是正式比赛项目。”

　　“很多中国球迷都把沙拉拉看成是中国乒乓球的‘敌人’，但评价一个人的工作，不能只从一个角度出发。”长期担任国际乒联技术委员会主任的姚振绪提醒说。执掌国际乒联14年，沙拉拉或许在乒乓球改革上并不十分成功，但其外交手腕和对项目的经营才能却不得不让业内折服。

　　沙拉拉在1999年上任时，国际乒联的会员国不到200个，而现在是217个。“除了会员国的增加，另一个突出的成绩是财政方面。”姚振绪介绍说，“目前世界上百分之六十到七十的单项协会是依靠国际奥委会的经费来存活，而国际乒联是少数能够有盈余的组织。”此外，国际乒联还成立了如发展委员会这样的机构，定期组织高水平教练员到乒乓球不发达国家讲课和培训。

　　在许多中国球迷诟病沙拉拉的改革是要抑制中国乒乓球时，中国球员的收入却在节节上升。1996年首届职业巡回赛总决赛的奖金是10万美元，而现在这只不过是普通一站比赛的奖金数额，当下全年巡回赛的奖金超过了200万美元。姚振绪做过一个统计，乒联巡回赛全年奖金的60%左右都被中国球员拿走，“职业巡回赛总决赛的冠军会得到赞助商提供的一辆汽车，除了波尔开走一辆外，其余的都留在了中国。”

　　姚振绪认为，沙拉拉主政下的种种改革不能否认有限制中国强势的成分，但其目的只是为了乒乓球运动更为均衡地发展，“只有这样才会使各个成员国有更大的积极性来推广这项运动。”“推广”已成为当今国际乒坛的一个关键词，在博西对沙拉拉的指控中，提到沙拉拉担任了一家叫TM S公司的主席，此公司与国际乒联有非常密切的财务往来，而TM S正是一家乒乓球国际市场推广公司。

　　沙拉拉是否通过权位谋取商业利益目前尚无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体育项目商业化和全球化是大势所趋，商业推广能为领域中人带来的，足以令其忘记体育本身。博西“让国际乒联成为一个体育大家庭，而不是一个经济利益体”的纲领有如乌托邦，对比沙拉拉提出的“在未来4年任期内将乒乓球推广提升成为奥运会影响力排名前5的大项目”的蓝图，149比55的投票结果说明了一切。

　　回顾：

　　4月初 一封由欧乒联主席博西签名的邮件出现在各国际乒联执委会委员邮箱里，邮件透露，沙拉拉在位期间存在涉嫌参与不当市场竞争，涉及金额超2000万美元。

　　4月24日 对于即将开始的国际乒联换届大会，沙拉拉表态自信可以连任，并直言博西别有用心。

　　4月2 5日 博西再度出击，称证据确凿，并非诽谤沙拉拉，并正式宣布将竞选国际乒联主席。

　　5月7日 在博西提出希望竞选过程更透明后，国际乒联C EO法拉戈回复称，此次选举仍不给候选人提供演讲和展示的机会，同时也谢绝其他人旁听和参与。

　　5月14日 沙拉拉和博西均确认，精通英、德、日三门外语的施之皓将竞选国际乒联副主席一职，并且双方都把其列入了他们各自的支持团队名单。

　　5月16日 国际乒联大会举行，沙拉拉高票连任主席，施之皓当选副主席。

　　南都记者丁淑莹发自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