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女铁人”和她的“浙商银行俱乐部”

　　文/特约记者 周到    图/边玉翔

　　2009年8月22日，陕西凤县，这是一个位于秦岭北麓的小县城，是我国南北气候的分界之处。两支打乒超总决赛的队伍——浙商银行和宁波北仑海天的队员们，前一天翻越秦岭来到了这个自古以来盛产花椒的地方。傍晚，浙商银行俱乐部总经理马苗兰到处在找一个干净点儿的发廊，她那头长及腰际的头发，洗完了必须吹干拉直，这样的事，在服务业发达的杭州，她从来没有自己干过。

　　晚上，马苗兰心里忐忑不安，总决赛第一场在杭州，浙商输了。当天下午在凤县，浙商的马琳发挥神勇击败马龙，浙商赢了第二场，双方大比分战成一平。这个赛季，马苗兰太想拿冠军，2009年是浙商银行赞助球队的第三年，前两个赛季拿的都是亚军；这一年又是浙商银行成立五周年，上上下下都想用一个乒超联赛的冠军当成行庆的贺礼。沉甸甸的压力，已经压得马苗兰有点透不过气来。

　　这位身高1.77米、长发飘飘的俱乐部总经理，曾经是名副其实的“亚洲女铁人”。1990年北京亚运会，马苗兰获得七项全能金牌；1993年的第七届全运会上，她以6750分的优异成绩，打破亚洲纪录，成为“亚洲全能女杰”。“当时只有一个人的天分比我更好，花蝴蝶乔伊娜的嫂嫂，杰西·乔伊娜，有她在，我就只是世界第二。”如果那个年代的资讯能够像今天这么发达，马苗兰恐怕也是赞助广告满天飞、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人物。就是这位驰骋国际七项全能赛场的高个女人，在事业如日中天的1993年，决定嫁给国家乒乓球队的陈健，夫唱妇随出国去瑞典。“练了10年，想过一种平静和平凡的生活。”马苗兰这样解释当时自己的决定。更为神奇的是，1997年的八运会上，“妈妈级选手”马苗兰重回赛场，居然又拿了个冠军。

　　与乒超结缘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两个男人，老公陈健和儿子陈瑞超。”说这话的时候，马苗兰斜靠在宾馆的躺椅上，长长的腿随意伸直，完全一副南方女人的范儿。“2005年，陈健问我，要不要做一支乒乓球俱乐部，当时正好广东队有个壳。我比较犹豫，乒乓球虽然看得多，真要介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我说考虑考虑吧。陈健说‘别考虑了，要做就做，要不就不做，但有一点，这支俱乐部我不可能来帮你的忙。’当时他还是宁波海天的教练。”

　　马苗兰在陈健的怂恿下，就这么接下了一支乒乓球俱乐部。“所有的一切全是自己运作，重新建立一支队伍。当时我也没底，就说试试看，没想过有那么难，不就是一支队伍嘛！第一年队员是李平、郭刻励、朱世赫、杨晓夫，还有李虎。好像特别简单，一个赛季就这么结束了，没有碰到什么困难，简简单单顺顺利利地打了个第五名。给我的感觉就是，不是很难啊？第五名成绩也不差，赞助商也很开心。”那一年，带着几个大男孩东奔西跑的马苗兰还带着一股冠军的傲气，轻轻松松第一个赛季过去，接着困难就来了。

　　“2006年，我们签了波尔，但是他只能从赛季的第二个月开始打，另外还签了两个外援，一个是中国台北的蒋澎龙，还有一个克罗地亚的谭瑞午，三个人穿插着来打比赛。打到倒数第八轮的时候我们还是倒数第一，基本上面临着降级。”马苗兰当运动员的时候，被人照顾惯了，现在自己不仅要安排运动员的训练和比赛，还要管一帮人的吃喝拉撒睡，尤其是这三个外援的时间安排，把她累得够呛。

　　“波尔觉得中国联赛节奏太快。在欧洲最多一个礼拜一场比赛，有的时候两个礼拜一场比赛，我们这里是一个礼拜两场比赛。另外他感觉天气太热，第三，饮食上还是有问题，他不太喜欢吃中国菜，适应不了。”紧紧张张地折腾完一个赛季，马苗兰的俱乐部仍然排名第五，这个时候，她开始考虑赞助商的问题。“第一个赛季我觉得特别简单，稀里糊涂拿第五名，感觉还很开心，赞助商很高兴，我们运动员也都很高兴。第二年，就开始找不到好的队员，也开始面临要降级的那种危险。企业投入的大小跟引进队员有直接关系。企业投入多少，实际上已经决定了这支俱乐部今年的成绩是多少。我是真的越来越明白这一点了，如果钱少你就保级吧；如果赞助商投资多，你就去争冠军吧。”

　　牵手浙商银行

　　2007年，马苗兰的俱乐部开始与浙商银行合作。浙商银行是2004年才成立的一家新兴全国性股份制商业银行，一家新的银行在起步阶段，尤其是向全国快速扩张期，非常需要一个在形象宣传方面能迅速扩大自身影响力的有效载体，同时这个载体又要有强大的公信力。已经在CCTV5投入广告的浙商银行逐渐对乒乓球和乒超联赛产生了兴趣。

　　“以前跟规模比较小的企业合作，时间地点、直播场次就是变也没关系，毕竟是民营企业，很多东西老板说了算。但是浙商银行的一切都很规范，很多东西需要按照他们的思路去做，我就突然觉得怎么跟以前都不太一样，很多理念和想法双方有点出入。比如说，他们要求主场由他们的分行来承办，没有分行的地方他们就不去。但是说实话，乒超的主场并不是说受欢迎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给我的感觉，忽然间被捆住了手脚。”

　　作为浙商银行一方，却有另外的考虑。把自己的主场放到有分行的城市，不仅在当地宣传自己的银行，同时也丰富了分行员工的业余文化生活。而且，一场高水平的乒超赛事，还可以回馈更多的客户单位，这样的帐，银行算得比谁都清楚。另外，在CCTV5的播出平台上，浙商银行一年投几千万买了《体育世界》的广告，播出的时间和次数远远比不上乒超联赛在CCTV5各档新闻中的播出量。因此，在赞助乒超联赛的第三个赛季，浙商银行把广告投放重点放在CCTV的综合频道以及经济频道。他们知道，乒超联赛赛季每年三四个月，体育频道的密集宣传，完全可以达到了他们的预期效果。“浙商银行不仅在成绩上有要求，管理上要求也很高。我们俱乐部的合同上写得很清楚，运动员平时的生活以及他们的个人形象上，不能做有损于浙商银行名誉的事。如果发生此类事件，一次罚十万。当时我真的比较紧张。”马苗兰忽然发现，自己带的这支俱乐部，让她一年比一年累。

　　在浙商银行与俱乐部的合作当中，马苗兰这个名字也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虽然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知道“亚洲女铁人”的名头，但是在浙江，这个名字仍然是一张通用名片。“当时跟浙商银行谈的时候，行里的几个领导就说，‘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马苗兰，马苗兰怎么会跟我们谈这个？’当时首先跟人家企业去谈的时候有一种信任感。我们出去打主场，我自己带队伍下去还是不太一样的，有很多人都去问我，‘你怎么跟乒乓球有关系啊？怎么不是田径俱乐部啊？’我说田径没有俱乐部，有田径俱乐部我就做田径俱乐部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陈健是乒乓球教练。”其实这才是真正的马苗兰，一个长着女强人外壳的江南女子。

　　时间再回到2009年8月23日，陕西凤县。浙商银行办公室陈伟毅经理的手机到凤县之后一直不停。为了给俱乐部在总决赛的客场营造气氛，他特地要求西安分行的员工组织了一辆大巴，从西安开到宝鸡，再翻越秦岭到凤县，为自己的俱乐部加油助威。22日浙商再赢一场，双方打平之后，分行的工作人员们再翻秦岭，回到宝鸡住宿，23号再把载满拉拉队的大巴开过来。一行五十多人不辞劳苦地反反复复折腾来折腾去，为的也就是个冠军。

　　乒超2009赛季最终的结果，浙商银行在决赛第三场以1比3不敌宁波北仑海天，再次无缘联赛冠军，这样的结果，让马苗兰无法承受。“我现在最大的感受是对不起浙商银行。行里的那些员工，那么多分行支行，真恨不得在联赛这几个月，天天在关注我们的成绩，关注我们这支队伍啊。第一年，2007年是拿了第二名，觉得挺开心的；2008年的时候想拿冠军，最终我感觉实力上还是欠缺了一些，决赛跟上海打，最后上海拿的冠军；2009年非常想拿冠军，最后还是差这么一点点。我现在真的感觉乒乓球想拿冠军很难。这三年下来，第一年还好，第二年肩膀有点重，第三年肩膀很沉很沉。到现在，第四个赛季了，我很想拿个冠军回报浙商。”

　　除了夺冠，马苗兰也很清楚，还有另外一种回报方式，就是积极参与浙商银行组织的各种公益活动。每一个赛季，浙商银行都会策划一到两次大型的公益活动，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发生后，浙商银行援建了陕西略阳接官亭镇中心小学。2008的秋天，以北京奥运会双料冠军马琳领衔的俱乐部全体成员不远千里，乘坐汽车13个小时来到略阳，出席小学的揭牌仪式。那一次，晕车的马苗兰在面包车上吐到虚脱。

　　2009年5月31日，浙商银行乒乓球俱乐部在杭州市萧山区最大的民工子弟学校——萧山友谊学校举行了“关爱民工子弟，共享一片蓝天”六一儿童节主题活动。队员们向学校捐赠了室外乒乓球台和若干体育用品、文化书籍，让学生们彻底告别了在水泥板上打球的历史。

　　2010年7月26日清晨，由马龙领衔的浙商银行俱乐部全体队员来到了温州郊区的特殊教育学校，和这里的残障孩子们聊聊天、打打球。热心公益和慈善，是浙商银行每个赛季的例行功课。一位有视力障碍的小男孩李柳斌大声地问：“马龙叔叔，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马龙笑着走过去抱了他起来，随后又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打了一会儿乒乓球。8岁的李柳斌看不见球，只能侧着耳朵听乒乓球的声音，场面温馨而感人。“今天来到这里，发现这些特殊的孩子比我们更热爱生活，我想通过这些活动，呼吁社会各界关心这些特殊的孩子们。”马龙用逐渐成熟的语言诠释着公益活动的定义。

　　一次次的公益活动，逐渐提升了浙商银行以及马琳、马龙等运动员的形象，但是，马苗兰还要照顾另外一个人的感受，她的丈夫陈健。从2007年开始，陈健全职成为浙商银行俱乐部的主教练，两口子共同进退的同时，也会有很多摩擦。“我们现在还是有很多摩擦，因为角度不一样，我是运作者，他是纯粹地只管训练和比赛。比如他会挑剔我，说我折腾运动员，坐车跑了那么远，做这么多活动，他就一心想保护他的队员、保护他的队伍。作为主教练，他希望队伍天天训练，然后比赛。但是对我来说不一样，首先要考虑赞助商的角度，还要考虑整个一年的俱乐部运作，方方面面我就考虑得比较多一点，所以我们两个工作上经常有摩擦。最终的结果是，我们双方总要有一方会妥协，妥协的几率对半。”

　　一名优秀的田径运动员，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为了爱情放弃事业。多年以后，又跟随着丈夫活跃在乒乓球赛场，马苗兰的人生充满了戏剧性。让人感到诧异的是，在自己比赛的时候被认为心理素质超好的她，看起球来却紧张到极点。“很多人都说，马苗兰你怎么那么紧张？实际上为什么紧张知道吗？由于不懂才紧张。田径比赛我自己从来不紧张，是心态最好的运动员，基本上每场比赛都超水平发挥，任何比赛只要一上场，领导都特别放心。乒乓球就不一样了，也不是说完全看不懂，运动员的那种表情啊，我能看出来，但真正当天的状态怎么样，各个小技术，各方面怎么样，我基本上就看不出来。所以说隔行如隔山，虽然说大家都说体育是相通的，但关键是技术上的东西那是没办法去理解的。不懂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恨不得自己上去打。你想想，一个东西放你面前，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肯定着急啊。”

　　运动员的天性就是要强争胜，马苗兰也是如此，尽管她从不干涉丈夫的训练和比赛，但她会因为这支俱乐部对各种国际国内的乒乓球比赛如数家珍，也会对各个级别的运动员状态和特点了如指掌。而她与自己的老本行田径，已经渐行渐远了。“我觉得这几年，如果我把相同的精力放在其他行业上，得到的物质回报肯定远远高于这支俱乐部。因为我对这个俱乐部付出的不是百分之一百，可能是百分之两百。做生意，也许是有多少付出，相应会有多少回报。但是做体育，本身就不能算清楚你付出多少，回报多少。如果总是这么想，那心理肯定不平衡了。”

　　筹划未来

　　从2005年加入乒超联赛到现在，马苗兰的乒乓球俱乐部也已经走过6个赛季。从当初骄傲的亚洲冠军，到成熟的俱乐部总经理，马苗兰一直在寻找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按照乒羽中心的发展规划，要完善一个俱乐部，要付出更大的代价。首先，我们要建立自己的梯队，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现在和浙商银行有长期的合作计划，我过去的这6年才算刚刚起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像鲁能这样的模式值得我们去学习，但并不能够生搬硬套。俱乐部的发展是我下一个的目标，其实这几年俱乐部做下来，也不是完全为了老公和儿子他们两个了，我感觉自己确实把这个当作一个事业在努力，虽然付出和回报未必能成正比。”看来，“亚洲女铁人”的乒乓球事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没有乒超联赛的日子，马苗兰过得也很忙，美容、逛街、健身、打麻将……跟她吃饭需要提前预约。虽然拥有一副让人羡慕的田径运动员身材，但她和所有的女人一样，还是认为自己需要减肥。当她走进健身房，那套专业的训练动作，让旁边的教练们看得瞠目结舌。别人家当妈的都害怕自己儿子长不高，只有她整天祈祷儿子陈瑞超不要再长个了。“儿子1.82米了，太高了，我很害怕他再长高，从1.75米开始我就再也没给他量过身高。他自己喜欢打球，但是打乒乓球如果个子太高的话不好，不要超过1.85米。”偶尔的茶余饭后，朋友还会告诉你一个“女铁人”的小故事。某次在餐厅吃饭，马苗兰的透明LV塑料大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忽然一个小偷拿了就跑，等到发现时，小偷已经在餐厅门外。说时迟，那时快，“马总”撒开长腿便追……刹那间，居然把包给追了回来。大家笑称，估计小偷也给吓着了，世界上真有跑得这么快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