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中超，钱买不来的“归属感”

　　早报记者 宋承良 

　　摩洛哥马拉喀什体育场，北京时间22日凌晨0点30分，恒大[微博]和巴西米内罗竞技的世俱杯三四名决赛是阿根廷人代表恒大的第100场比赛。这个原本具有纪念意义的喜庆日子，因为孔卡[微博]的离开略显悲伤。这场比赛后，孔卡就将正式脱下恒大的球衣，返回巴西加盟老东家弗卢米嫩塞。两年半前，当恒大花费1000万美元转会费和700万美元的税后年薪将孔卡风风光光“娶”进中超后，或许很少有人会想到阿根廷人在期间多次态度坚决表达想要离开的想法。中超为何“容”不下孔卡这样的外援？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曾是中超购买力的象征

　　2011年7月12日，广州，这一天恒大俱乐部为孔卡举行加盟发布会。恒大邀请了约100家全国各地媒体，千万美元先生的头衔和税后700万美元的年薪足以让孔卡身上充满“卖点”。尽管这两项属于当时中国足球的转会费和年薪纪录在差不多一年后的同一时间被巴里奥斯和德罗巴[微博]打破，孔卡本人的名气也远远不及那两位在欧洲证明自己的超级前锋，不过两年半前孔卡的加盟，无论对于恒大还是当时的中超联赛，都有不可代替的作用。 

　　早在2010年3月入主广州足球以来，恒大董事局主席许家印就表示俱乐部用引进真正的世界级大牌球星来打造一支强大的俱乐部。甚至许家印还对世界球员有详细要求：26岁左右，打过世界杯。不过对于刚刚经历反赌扫黑的中国足坛来说，想要引进世界级球员的难度可想而知。当时以俱乐部董事长刘永灼为首的团队仔细研究了中国足球和国际足坛转会市场的现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第一步只有先从南美联赛和欧洲二流联赛寻找合适球员，一下子买当打大牌，不现实。” 

　　在这样的背景下，恒大先在2010年夏天从巴甲引进穆里奇[微博]，2011年年初又从塞尔维亚联赛买进克莱奥。就在穆里奇转会过程中，恒大注意到了当年巴甲联赛MVP孔卡，2011年年初恒大对于孔卡第一次报价被弗卢米嫩塞拒绝。半年后，恒大提高报价，财政情况并不乐观的弗卢米嫩塞也决定将孔卡套现。随后恒大又给孔卡许下一份高额薪水，用孔卡自己的话来说，合同期内的薪水够我用一辈子。就这样，巴甲MVP来到了中超。 

　　根据恒大官方宣布，孔卡的转会费达到1000万美元。同时，税后700万美元的薪水在当时的国际足坛也排名第三。有知情人士透露，弗卢米嫩塞对于孔卡的心理价位只有800万美元，恒大主动将价钱提高到了1000万美元，“在那个时候恒大需要千万美元先生的名头，这可以扩大恒大的影响力，事实证明恒大成功了，孔卡的到来造成了轰动效应。” 

　　对于中国足球来说，孔卡的到来也让南美和欧洲认识到了这里的联赛具有强大的购买力，欧美经纪人也开始向中国足球推销大牌球员，半年后阿内尔卡加盟申花[微博]，之后德罗巴、雅库布、巴里奥斯等大牌球员纷纷到来，这给整个联赛带来了相当大的关注度。 

　　对中国足球文化的不适

　　按理说，一份超级合同足够安稳孔卡这样“淘金者”，然而现实往往不会按照设定的轨迹发展，从孔卡加盟恒大一年后开始，有关他要离开球队的说法就一直没有停止。虽然没有球队可以掏得起孔卡的“赎身费”，阿根廷人终于熬到了自由身。孔卡为什么放着高薪不要选择逃离中超？ 

　　孔卡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他非常不喜欢在中国搭电梯——电梯里的人还没出来，外面的人就往里挤，有时明明已经超载，等候的人还是拼命往里塞，这让夫妻俩很担心孩子的安全。孔卡妻子葆拉生孩子时，为了保护隐私，选择了著名的私家妇产医院，前后花费了十几万。可医院还是将消息透露给了媒体，这让夫妇俩很不开心。 

　　“在我同意来恒大效力之前，在巴西时董事长刘永灼向我承诺了很多东西，说好给我解决生活问题，提供住房、专车，为我的家人配备翻译等。虽然这是口头承诺也应该执行，可是这些东西在我来广州之后并未兑现。”恒大给孔卡提供的御景半岛二层独栋别墅，孔卡因为周边环境问题并不满意。孔卡希望俱乐部重新帮忙找住房，但俱乐部并未答应。一年后巴里奥斯被安排住进了位于市中心的凯旋新世界公寓——那是广州最高级的楼盘。知道这一切后孔卡也搬到了同一小区。而在用车、司机和翻译问题上，孔卡和俱乐部之间也存在分歧。最后阿根廷人自掏腰包买车、聘请专职的司机和全职翻译。

　　足球文化上的分歧就更加明显，里皮的前任李章洙[微博]对于孔卡并不感冒，尽管孔卡在场上表现出色，但李章洙仍会将他提前换下，这让孔卡感到难以理解。双方的矛盾在2012年5月亚冠小组赛主场和全北现代的比赛中爆发，孔卡被主教练李章洙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换下，随后阿根廷人通过微博澄清自己身体并无不适，对被换下场表示不解。为此孔卡被俱乐部禁赛9场并罚款100万元。

　　里皮的到来让将帅对于足球理解差异问题不复存在，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中国的足球文化让孔卡感到不适，“我发现这是文化差异的问题。在巴西，人们整一个星期都会兴致勃勃地谈论一场即将到来的决赛，球迷们会毫不掩饰对对手的不屑。但这儿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在比赛日之前，走在街上很难看到有谁穿着球衣溜达。”他特地提到了球队间的对立在中国足坛并不深厚，“在俱乐部参加国际比赛时，任何一支中国球队都代表国家。但在巴西或是阿根廷，本地球队球迷间的对立是永恒的，任何情况下你都不可能看到博卡青年与河床队的球迷走到一起。在中国，一场亚冠决赛全国人民都在看，都在为恒大加油。” 

　　“别像中国人只会赚钱”

　　其实，孔卡早已向中国球迷告别。就在12月7日足协杯决赛次回合赛后，孔卡抱着儿子本杰明在天河体育中心绕看台走完一圈向球迷告别，那是他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晚。

　　当晚，恒大大部分球员坐球队大巴直奔恒大中心举行庆功宴。刘永灼当天下午就叮嘱葆拉要上台献歌一首，也就是那首孔卡在《天天向上》上唱过的巴西歌曲《我就这样追到了你》。羞涩的葆拉硬是拖着丈夫，以及穆里奇及妻子阿丽妮、埃尔克森[微博]，还包括俱乐部翻译一起上了台，几个人合唱了这首歌，边唱还边跳起了舞。

　　自己的表演结束，孔卡开始在台上招呼起李帅[微博]、郜林[微博]和冯俊彦[微博]，怂恿他们也能来一首，但这三个他在球队本土球员里最好的朋友，都只是傻呵呵坐着。

　　九点半宴会结束后，孔卡跟穆里奇、埃尔克森，当然还有各自家眷一同来到那家他们经常聚会的墨西哥餐厅继续“下半场”，算是“南美三叉戟”在广州的最后一次小聚。他们点了些饮料、还有鸡翅之类的小吃。埃尔克森还没吃饱，吃得最多。一年之前，他们开始经常在这间餐厅聚餐。孔卡笑着对私人中文翻译程远思说，“我明天就要飞了，你怎么不给我一些临别赠言呢？你得站起来说，认真地说。”但埃尔克森站起来抢着对孔卡说，“我来中国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因为在这里认识了你和穆里奇这样的朋友，所以很快适应了中国的生活，我很珍惜这份友情。我跟穆里奇一样，觉得你是一位伟大的球员。”

　　接下来，孔卡对程远思说，“非常感谢两年半来你一直陪在我和我的家人身边，你工作认真，本杰明很喜欢你，你还能做很多事情，还有很多潜力可掘，你要学会享受生活，不要像很多中国人一样只会赚钱、赚钱，工作、工作。”孔卡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程远思，说，“怎么说着说着你就哭了？”

　　孔卡给穆里奇的临别赠言是，“你是一个很伟大的球员，在中国取得了了不起的成绩，尤其亚冠联赛最佳射手，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的。我觉得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不要安于现状。你那么年轻，我都30岁了，你不像我，你还可以收获更多。”

　　临行前的留恋与决绝

　　12月8日，这是孔卡离开中国的日子。

　　孔卡在公寓保安那儿看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就马上用手机网络聊天工具给翻译发了一条信息，让她把当天报刊亭里所有刊登他照片的报纸各买一份，中午过来带给他。那天广州的六家报纸无一例外，封面全是拿孔卡做主图。翻译带过来的六份报纸，孔卡用一个文件袋装好，放进了一个随身带的箱子。

　　很久前一个球迷送了一个自己亲手制作的高10公分的孔卡小泥人给孔卡，被摔坏了。翻译遵照孔卡的嘱咐买来了胶水，把泥人粘合好，孔卡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行李袋。最后一个主场比赛的球鞋，孔卡用一个盒子装起来，鞋上写了比赛时间和自己的签名，他打算把这个盒子带到机场去交给俱乐部工作人员，算作是他留给恒大的礼物。

　　翻译、保姆、司机，这三个人的礼物当然不能少。孔卡给他们仨每人留了一件自己的球衣，上面写着送给每个人的话。送给司机小朱的那件，是用玻璃框裱起来的。

　　晚上8点多，孔卡准备去恒大中心跟球队汇合，然后坐大巴去机场。临行前孔卡拿了部新的三星大屏幕手机给翻译，让她转交给一个叫辉姐的阿姨。12月7日，本杰明要去里水医院打疫苗，当时葆拉忙着在银行换汇，耽误了很久，孔卡把孩子抱到基地，但他也脱不开身，又不能让司机带着本杰明去打针。他请求基地的工作人员辉姐帮忙，辉姐抱着本杰明坐车去医院，打完疫苗又抱着本杰明坐车回来。孔卡希望送一个礼物表达谢意。

　　当孔卡在机场托运行李时，远处有球迷唱起“OLEOLEOLEOLE，Conka……”孔卡两年半的广州之旅，就这样结束了。

　　为什么留不住孔卡

　　“100场比赛，最后一场比赛，谢谢你，孔卡。”昨天上午，恒大俱乐部官方发布和米内罗竞技比赛的海报，告别孔卡自然成为重要主题，“摩洛哥世俱杯三四名决赛，孔卡代表广州队的最后一场比赛，同时也是孔卡为广州队出战的第100场，谢谢孔卡为广州恒大奉献的两年半美好时光，12月22日00:30，摩洛哥马拉喀什体育场，中国广州恒大VS巴西米内罗竞技，敬请期待！”充满温馨的海报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曾经的天体之王，现在终于要离开了。 

　　大牌外援逃离中超，孔卡肯定不是第一人。就在2013赛季中超开始前，中国足球历史上最大牌的两位外援阿内尔卡和德罗巴一起离开上海申花，两人合计为申花效力的时间，还不及孔卡在广州的两年半。外界将阿内尔卡和德罗巴的离开归咎于申花没能按时支付薪水，这是中国足球和欧洲足球相比的不职业之处。不过欠薪绝对不是外援逃离中超的唯一原因，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孔卡和巴里奥斯现象？ 

　　在孔卡选择离开前半年，加盟恒大只有一年时间的巴里奥斯为了离开恒大不惜和俱乐部撕破脸皮，双方甚至将官司打到了国际足联。值得一提的是，巴拉圭前锋代表俱乐部引援的巅峰。850万欧元的转会费刷新了中国足坛转会费最高纪录，德甲冠军的身份和世界杯参赛经历更是绝大多数外援不具备的“优势”，这样的“标杆”球员也在短时间内决定离开中超。 

　　相比欠薪，孔卡所提及的文化差异才是主要原因。近邻日本在J联赛成立之初时曾经引进了济科、利特巴尔斯基等众多大牌球员，日本足球文化可以让这些外援在J联赛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每个人和日本足球都有一个不错的结尾。济科甚至因为当年的日本经历又在一段时间后返回日本执教，成就一段良好“姻缘”。 

　　在社会文化上，很多外援在选择来中国踢球时只肯选择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四座一线城市，前新西兰国脚斯梅尔茨毁约山东鲁能的事例至今仍让人印象深刻，前日本队主帅特鲁西埃也表示自己在中国只会考虑四座一线城市，因为这里可以找到适合他小孩的国际学校。更加深层次，很多混血球员还在日本联赛踢球后加入了日本国籍，而中国相关政策很难让穆里奇等球员入籍。 

　　(部分内容选自《南方都市报》对孔卡随行翻译程远思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