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走访摩洛哥市井

　　本版采写：南都特派记者 丰臻 发自摩洛哥

　　仅隔一道直布罗陀海峡，但摩洛哥足球与西班牙足球有着云泥之别———没错，你来了就会发现，孩子们很难买到一件巴萨或者皇马的正版球衣，他们的足球上都沾满了泥土，但他们的狂热远超。

　　白云机场的大胡子

　　“你们要去摩洛哥看世俱杯？非常美丽的地方。欢迎啊。你们会知道我们对足球的热情。”广州白云机场安检口，前面队伍里一位穿着褐色皮夹克的大胡子转过身对记者说。他的名字叫亚布拉罕，刚刚在广州站西那些外贸市场里批发了好几大箱衣服和鞋子，包括少量盗版球衣，将带回卡萨布兰卡售卖。“广州恒大很棒，希望我们最好在决赛相遇，至少也在半决赛！”

　　亚布拉罕是卡萨布兰卡人，按照他的说法，那个电影中的城市几乎所有人都是拉贾球迷。我们都觉得他太乐观了，因为拉贾至少要战胜大洋洲冠军奥克兰城和中北美洲冠军蒙特雷，印象中，摩洛哥足球自1998年之后越来越弱势。

　　“主场比赛，球员们的爱国心和使命感会让他们爆发的，因为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很多，所有摩洛哥人都在关注他们，球场一定会爆满，哪怕比赛不在卡萨布兰卡。可不只卡萨布兰卡球迷支持我们，因为我们代表国家。”亚布拉罕的论调跟很多恒大球迷相仿，两个国家的足球状况极为相似，非常缺乏在国际舞台上的荣耀。摩洛哥国家队唯一一次夺得非洲杯冠军，在遥远的1976年。

　　“最昂贵”的球场

　　从卡萨布兰卡转机到阿加迪尔，机场大厅里除了两家当地电信公司的推销柜台布景板上有世俱杯标识，没能太明显让人感受到这项赛事的浓烈气息，倒是一些一身阿赫利装备的埃及人在提醒我们，这是一项世界大赛。后来才发现，这些气息潜藏在每个当地人的情绪中，而不是大张旗鼓的广告牌上，这跟举办过各种大赛的中国极为不同。

　　从阿加迪尔机场去城区的路上，当地导游邓加指着远处工地旁边一块正规面积的沙土足球场说，那个土场极具传奇色彩。“以前摩洛哥种植毒品运到欧洲，找些孩子当搬运工。有天闲着没事，看到这块空地只有两个球门，没有边线，有俩小孩就去偷偷搬了两袋白石灰来划线，等线画好了，毒贩子才发现怎么两袋海洛因不见了———几百万美金的价值。后来摩洛哥人都说这是世界上最贵的球场。”

　　郊区入市区，路旁社区里五人制球场一路可见，有些是水泥的，有些是黄土的，没有人工草皮，更无天然草皮，对一个发展中国家踢球的孩子们来说这些足够了。只有10万常驻人口的阿加迪尔，街头球场似乎比巴塞罗那城区更多，比超过1000万总人口的广州市区更多。

　　邓加在这里生活了超过13年，他告诉记者：“跟中国不一样，这里的人生活非常单调，孩子们不会一放学就钻到电视机或者电脑前，也不会拿着手机埋头玩游戏，他们少部分也喜欢打篮球，但足球是他们最普及的娱乐。别以为球场足够多了，我家楼下有时候晚上没什么车，那些小孩就在马路上随便找点东西摆两个球门就开踢了。”

　　曾在摩洛哥国家队执教的特鲁西埃热爱这片土地超过中国，他对记者说：“非洲球员总是先投入地踢球，把球踢好了再谈钱，而中国球员还没开始踢就想着钱。”

　　四海之内皆兄弟

　　在阿加迪尔街头终于感受到世俱杯的氛围，但它不来自路灯上挂着的官方海报，而是那些在十米开外看到我们就热情打招呼的当地人，餐厅服务员、小店老板、街头晃荡的小孩和老头。“G U A N G ZH O U？！”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们竖起大拇指。

　　中国人不习惯主动去跟陌生人打招呼，“四海之内皆兄弟”这种话流传了千年，但人和人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存在障碍，正因为此，摩洛哥人的热情主动让人手足无措，甚至会在某些时候有不安全感。

　　12月14日当天，满街游走着披着主队拉贾围巾或者扯着拉贾旗帜的球迷，三五成群全是男孩。几乎每一拨拉贾球迷看到我们，都会主动走过来用并不流利的英语勾兑几句，然后拿出相机求合影留念。坐在车上的人，会伸出头来呐喊，试图得到你的一个回应。

　　他们的穿着，跟大多数中国内地县城的青年无异，凌乱的头发、灰尘扑扑的名牌盗版衣服、被太阳晒黑的不那么精致的脸蛋，都是第三世界印象中的一部分。他们会朝着我们喊“R A JA！”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继续喊，直到我们也喊出“R A JA”，他们就会上前郑重其事地握手，然后笑着离去。

　　这几天路边有摆地摊卖拉贾球衣、旗帜、围巾的小贩，当然都是盗版。小贩哈桑告诉记者，这个国家几乎没有本地球队的正版球衣售卖，大家不会在乎正版还是盗版。哈桑很狡猾，记者要了一条50迪拉姆的拉贾围巾，给他100元，他说找不开，又塞给了我一条质量很差的阿加迪尔队围巾，我说“不要，你必须找钱”，他就笑着找了钱。

　　哈桑很夸张地说，我们一定会支持恒大战胜阿赫利，因为在非洲，拉贾跟阿赫利的关系就像巴萨和皇马。记者提及现摩洛哥头号球星、在英超踢球的查马赫，他却一脸不屑：“狗屎，这些在欧洲踢球的家伙回到摩洛哥国家队都不尽力，他们只为钱踢球，钱才是他们的动力！我们最好的球员都在国内联赛，他们是真正为国家踢球。”

　　随处可见“广州货”

　　阿加迪尔最大的日用品市场在市区一个黄墙围起来的小城池里，典型的阿拉伯风情。城池被一个巨大的顶棚覆盖，里面每一条小巷，两边是商铺，商人们在中间挂满了拉贾的绿色队旗，以此博得游客的好感。如果平时这么干，阿加迪尔队的极端球迷会把这些旗子撕烂，四面八方的拉贾球迷在主队头两场比赛期间涌进了这座城市。

　　市集里那些服装店的老板对我们有极其自然的好感，因为好多商品都来自广州。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阿赫默德突然喊住了记者，主动说，他一个月前去广州进货，店里这些衣服都是从南方大厦批发过来的，他可以准确地发出“南方大厦”这个口音。阿赫默德展示了他那台屏幕极小的诺基亚手机里的照片———他跟中信大厦的合影。摩洛哥政府规定一般楼房不得超过7层。

　　随恒大出征，感受到广州这座城市跟世界各个角落的联系比我们想象中更为紧密，有人开玩笑说，广州是“第三世界贸易首都”。

　　“一踢球就乱”的国家

　　一种不安全感并非来自陌生的环境和无法交流的语言，而是来自某些奇怪的乞讨行为以及他们的狂热。记者遇到了两次这样的情况，一伙拉贾球迷很热情地找记者合影完毕，然后伸手要钱，我当然不给，赶紧走开，他们没有追上来纠缠。

　　本地人习惯找外地人要香烟。这里的烟并不贵，一包法国高卢只需要30迪拉姆，约合24元人民币，但路旁总有人先喊一声“G U A N G ZH O U”，然后伸出两根指头示意想抽烟。一位60岁左右、一身黑衣的老头要过香烟跟记者聊起，20多年前他曾跟来自中国的工程队一起工作，还一起踢球……然后他问，是否需要比普通香烟更好的东西———大麻。世俱杯几天时间，五大洲游客涌来给当地人带来了蠢蠢欲动的“商机”。

　　12月14日，恒大和阿赫利的比赛进行时，拉贾球迷已经提前进场准备看第二场四分之一决赛，主队拉贾迎战蒙特雷。尽管路上的摩洛哥人百般向中国记者示好，这里的人很多都穿着来自广州站西的衣服，哈桑还把拉贾和阿赫利形容得水火不容，但归根到底，阿拉伯兄弟到底支持阿拉伯兄弟。恒大拿球进攻的时候，遭遇了过去四年来最可怕的嘘声。看台上，这些摩洛哥人高举拉贾旗帜唱歌的场面，让中国记者惊呆了。

　　看台上的一幕展示了狂热中必然出现的混乱，几个穿荧光红色背心的警察，为了抓住两个闹事的球迷，上上下下穿梭，那两个球迷在爆满的看台上，在人群的掩护中逃窜。过了很久，猫还是抓到了老鼠。赛后，输球的阿赫利球迷跟部分拉贾球迷发生了冲突，混乱中，有两名中国女球迷被摩洛哥人抢走了包里的钱。这就是摩洛哥，平时还好，一踢球就乱。

　　其实当天比赛之前，摩洛哥警方特意通知了中国大使馆，赛后可能会有骚乱，希望中国球迷尽快离场注意安全。

　　组织了近500名摩洛哥华人来看球的当地华人商会吴会长说：“在卡萨布兰卡平时很有安全感，可是一到周末比赛的时候，我们华人都是不出门的。咖啡馆里、酒吧里全是看球的人，街上这些球迷的情绪太亢奋，你会觉得他们处于不可控制的状态，让人害怕，也经常发生砸东西打架的情况，所以我们都会避开。”对这个政局较为稳定的阿拉伯国家而言，足球才是真正引发群情激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