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扬（资料图）
稿件来源：肆客足球
邹：除了有2万个足球特色校外，您在校园足球这块还做了哪些方面的工作？有没有类似像日本一样的中学生的联赛？
金：现在已经有很多比赛了，我们现在把中小学生的比赛尽量地和足协主办的U系列结合起来。比如北京，在周日、周六，如果校园足球的比赛在周日，那么周六就是是U系列，尽量减少冲突。
我们有满天星的计划，还有就是集训。每年夏天、冬天我们都举办精英培训班，不同年龄、不同级别的中学的精英培训。我们也组织了这个年龄的中国代表队，去国外学习，打比赛。我觉得现在做了一些工作，比以前好多了，但是还很不够，停留在纸上和嘴上的多，真正落实的还是很少。有些省份，比如上海、深圳、武汉、北京、青岛、成都，校园足球推广得比较好。
我们要真正按照教育来立德树人，提高孩子们的健康水平，为中国足球夯实基础。这三条要牢牢地把握住。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中国足球会有一定的、甚至很大的进步。
邹：金指导，刚才您讲了校园足球的推广，足球特色学校，然后还有联赛。从教育来讲，它需要一个师资力量。对于校园足球的师资问题，您是怎么考虑的？
金：这几年，教育部和足协，都在共同举办各种的教练员培训活动，把教练员的培训纳入一个科学的培训体系。比如2万所特色学校，起码需要5万个教练。这些教练从哪里来？我现在做的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培训。教育部有出资送出去的培训计划，去法国、英国，现已有五届，每届三百人左右，为期三个月。现在已经达到一千多人，这项工作还在陆续地做。教育部自己也培训，中小学体育教员的培训；还有足协，A、B、C、D四级教练员培训体制。现在又增加了一级E级，最基础的教练员级别。
我觉得对小孩的教学最重要的是爱心。他们是否有一些足球知识，或者足球专业的标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让孩子们去热爱足球运动，这是最重要的。教幼儿练技术，不可能，要先让他们有兴趣，让他们享受足球的快乐，然后他们今天来参加足球训练了，明天他还想来。练了一、两年的，逐渐增加技术，千万别着急。
比如我们U系列的比赛，教练员的培训，足协也引进了先进国家一些教练员，分到各个俱乐部和训练中心，这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当然我们的部署还慢，措施还不是很得力，但是和以前的还是有变化。希望我们再扩大向国外学习的领域，再坚定我们从孩子抓起的理念。按照习主席讲的持续用力，久久为功的要求，真正切实地逐步落实。
武：我插两个问题，金指提到了日本校园足球的这个案例。我今年年初的时候去看了日本高中联赛，突出的感受就是日本的校园足球是教育的一个很核心的部分。我观察到两个现象，有两个问题。
日本校园足球的教练，他们对自己的定位，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教练——他虽然有教练证，但不把自己等同于职业俱乐部里的教练，而是一个教育工作者，他是个教师。这是他的核心定位，而且那些教练都是水平很高的职业教练。足球就是教育的核心部分，就跟金指说的足球回归教育是一样的。
另外一个，整个足球在整个日本这个社会系统里面的循环。我们看到的是，高中校园足球涌现了很多球员，直接进俱乐部和职业队，甚至国家队，比如中村俊辅、本田圭佑都是从校园足球里出来的。这是水面上的一部分，但是水面下的另外一部分呢？
在日本一个高中，它可能有一个足球部，有一百多学生，但只有少数人去打一线队，剩下的人怎么办？从事三年的训练，教练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只要他热爱足球，能坚持三年的训练，教练就会训练他。学生有这样一个足球部的经历，以后在找工作、上大学的时候，无论是学校，还是用人单位都非常愿意用这样的年轻人。因为他参加过足球部，说明第一身体健康、热爱运动、热爱生活，第二能吃苦，第三有团队精神。这是非常适合日本大企业的员工特质的。
它是一整个生态系统，家长支持，企业愿意用，然后学生会坚持，是一个良性的循环。那好，我第一个问题就是，大家都知道我们中国是应试教育，对吧？我们看重的是学习成绩。应试教育催生了一些产业和企业的发展，比如说以补习班为主业的新东方这些教育培训企业，现在上市公司都有很多。关于足球，曾经有一个段子说，如果把足球纳入高考里面的话，那么中国就早进世界杯了。这个虽然是调侃，但不无道理。但是我们知道足球很难进入到应试教育。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样能够把足球真正作为教育的一部分？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是金指刚才提到的，很多球迷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久久为功。为什么33年前提出来，到现在还没有从娃娃抓起？一代一代的娃娃都成家长了。这个因为官员他是有任期的，他的任期是一个短期的业绩考核。假定我们用十年的时间，有一代年轻球员成长起来了。但是对不起，这里面已经是官员的两届任期以上了。那么这个长短期的矛盾，这是我们中国体制的可能特色，怎么解决？否则怎么样能够久久为功，功成不必在我？因为功成必须在我，否则的话我怎么升职？我的业绩怎么表达？
金：你这两个问题我感触特别深。就是怎么把校园足球真正和孩子们结合在一块，不管水平高低，孩子在学校里面要参加足球队，那么作为教练，作为老师，就没有资格把孩子赶出去，说水平不行。因为校园足球是教育，不是看运动水平。所以我说，我们校园足球是什么？绝不是精英政策。我的目的是培养几个运动员？不是。我们是为了培养孩子们德智体的各方面发展。树人立德，健康水平，夯实基础，这三个是我们需要做的。所以你刚才说的，我觉得我特别有感触，我也碰到了许多这样的例子，有些学校校园足球推广挺好，但最后变成了小精英，就校队练，其他人不练。它把提高水平当成了唯一的目的。一个学校校园足球推广挺好，最后踢了一两年没人踢，为什么？就变成校队的每天练，又成少数人的一种活动。这把校园足球的本意弄错了。一个学校就十几人踢，其他人不踢了，你这批毕业，这下面怎么办？种了一棵树，毁了一片林。校队就不存在了，还得重新来。
中国高中足球联赛Logo刚才你说的这个问题，我要把它带上去，我们整个校园足球专家委员会要去讨论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特色校，推广普及是根本。教育部长陈宝生也提过，要做大分母、抓普及；做强分子、抓竞赛。我觉得，这就是要扩大我们足球的人口，这是最根本的。不要说就为了成绩，把一个学校的精英进入一块，这样就丧失了一片孩子。
所以第一要培养我们教师和教练这个概念。教师就是教师，不是教练，教练比较单一，就教足球。我不要求他这样专业，但是教师的含义是教孩子，为师，不单是教足球。就是说教师所承担的义务和和责任跟教练是不一样的，教练就教足球，需要足球水平。作为教师，教足球是让孩子变成一个合格的人，即便他足球水平不行，这不要紧。比如，孩子是个小胖墩，我也让你成为一个健康的、学习很好的、人品很好的小胖墩；孩子四眼，八眼，我也让你合格。
武：这个定位就是不同，决定了它的不同的行为模式。如果定位我是一个足球教练，那么我就会专注在那些技能好的，因为我要带队成绩；如果是一个老师，那么我就专注所有的学生，就是他们有没有成为最好的自己，因材施教。
葛：这使我想起现在请的外国教练。两个欧洲教练说，在中国，孩子们追着他们学技术，学足球的一些技巧。他说他们在欧洲不是这样的，那里首先培养足球的整体观念，拼搏，兴趣和热爱。
武：对。所以刚才说的这个足球教练应该是好的教师。这里还涉及到一些底层。我相信我们很多的体育老师，他们愿意具备教练技能，又是一个教育工作者。教师是一个需要价值观的工作。在日本大概有八九万名有教练证书的职业教练，其中至少30%到40%是在学校里。这些在学校里的教练或者体育教师，他的待遇不比在俱乐部的青训梯队的教练差。这是一个物质基础，教师是一个很体面的工作。在日本一个著名足球高中的主教练，他的年薪可能为300多万日元，也就是20万人民币。这样的话他们就能专注于自己的这个本职工作，做好教育。但是在中国，我觉得就像您说的，开始推了，但是其实很多还没完全落地。
金：你的考察很细。你刚才提出的教师和教练的区别，他们不单是教练，更重要的是教师，所以他带孩子，培养孩子的观念，跟我们专业的教练培养不一样，我们侧重于技术水平，而他们主要是让孩子做一个完整的人。你可能踢球不怎么样，但是我保证你，让你合格，你今后长大了，你是一个合格的人才。
你第二个问题我觉得是限制。刚才我说希望基层人员第一要有爱心，水平也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培养积极向上、热爱足球运动的、阳光的孩子们，然后再把好的孩子纳入系统的培养体系。这里边刚才你说的，基层的教练员非常重要，我们要给他们提出要求。我在外面讲课，最后这些教练员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能不能提高基层教练员的收入水平。现在校园足球的推广，增加了他们工作的负担和工作量。以前一礼拜有10节课，最多12节，现在校园足球的推广，他们一礼拜要承担18节课，而且礼拜日、礼拜六都不能休息，要带队比赛。可是学校给的课时补助，很少，甚至没有。时间长了，对他们工作的积极性是个打击。日本在这方面，基层的中小学生的体育足球教练员的收入并不比职业队的梯队教练的收入要低。这样这些基层教练员就得到了安抚。
你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们也提出了，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时间。我了解北京市教委，每年有5、6个亿投入校园足球，专款专用。外聘的教练员可以通过这个来支付工资，但自己学校的还不行。所以很多学校是用外聘教练，省事。但这样的话，就很容易就造成教练式教育，教练教足球，不管孩子成长。谁好，我就用谁；教着不好的我不管。
所以你提的这两问题，我都觉得非常好。我作为校园足球的专家委员会主任，我也应该把这些问题向上反映。
现在在推广校园中有很多问题，有人否定，我觉得别着急否定，去认真办。哪里有问题，大家提，我们就继续改进，日本是一个好的模式，我们可以把日本的模式和中国的情况结合起来，有所改进。比如教师和教练，我们怎么让它区分得更明显？教师的工作超量，我们怎么从经济上或者其他去补偿？有一个合理的方案，来保护教师的积极性。
葛：金指这一期节目，我自己都觉得受益匪浅，他作为教育部的校园足球专家委员会主任，确实有真知灼见。他总结了校园足球的三点。第一是树人立德，第二是提高健康水平，第三是夯实中国足球基础。这三个思想如果被上级或者被全国的教育工作者接受，那么对校园足球和对中国足球都是非常大的一个推动。我记得过去跟金指交换过意见，金指有一个坚持的看法，就是校园足球要由教育部门抓，这个坚持到现在已经成为现实。在校园足球这方面，金指应该说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而且我们要把这种思想宣传出去，我们这个侃球就是要侃出点有意义的东西。
金：校园足球的归属问题。以前中国足协也搞，每年拿出4000万。可是呢，你是中国足协，是体育部门，你到学校推广，给钱谁不高兴？问题是，它收了钱，但是真的执行很困难。为什么？校长听谁的？踢不踢球在校长，校长让学校的孩子们踢，孩子们就听；校长不让踢，你有场地，有老师也没用。就是校长一句话。
校园足球要推广，校长听谁？校长听教育部。你说北京教委，我让你当校长，我给你吃，给你喝，给你房子，给你职位，你怎么不听我的？你就得听。但是体委主任来，要踢足球，你管着我吗？对不对？我觉得这是一个行业问题。
另外，校园足球就是教育，如果这个理念不改变，教育部门就没法介入。这是根本。千万不要把校园足球当成单一的培养几个球员，如果这样的话，就又回老路了。我们为什么其他项目容易发展？以前我们是学苏联的专业体制，把人集中起来。我们把孩子们集中，从小生活水平要高于老百姓。
当时，我们就被集中起来，每天伙食费1块5。1块5是什么概念？我们初中要入伙，一个月的伙食费是8块钱。我同学问我：“你1块5，吃什么呀？”当时飞行员是2元1天，我们1.5元一天，集中了一些所谓的精英天天练。
为什么苏联的体育这么发达？中国前几年有些项目，像跳水、举重比较单一的，国外并不太重视，还有赛艇之类的，我们都能上。我们就是突击队的上升。
说起赛艇，牛津、剑桥每年一度都有比赛。清华北大也搞，但没成功。为什么？我们说说文化。牛津、剑桥搞了100多年了，除了战争中断了。清华北大也搞一个。第二年，清华输了，一下子就变味了。第三年，最后全是中国赛艇队在搞了。这就是文化。我们把体育扭曲了。
我们希望现在从校园足球开始，中国足球的整体方案中央已经批下来了，已经有四年了，我觉得有效果，足球在努力地沿着这个正确道路在走。我们希望第一要坚持，第二理念更新，不管足协或者教委负责人换人，但是这个政策和思想不能换，我们要坚决执行。
葛：这我就想到一个事，就是邓小平和习近平都说从娃娃抓起。我一直觉得我们对从娃娃抓起这句话没有真正理解。不是以为就抓住一些孩子，来培养成精英运动员，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校园足球才走的是从娃娃抓起的正路。
武：从娃娃抓起，而不是抓一些娃娃，短期考核只能抓些娃娃，对不对？从娃娃抓起，这事儿可能抓起来跟你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