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人郭川有记日志的习惯。
如果继续下来,他的航海日志可能会这样——时间:11月3日,区域:太平洋,夏威夷西900公里海域,方向:西南偏南方,风速:25、26节。目的地:上海。
一人驾驶三体大型帆船踏浪而行,终于下到广袤的太平洋进行体验。此刻水温25度,外部的喧闹和马达声如同掉进漏斗,一切的繁华好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大海,我终于拥抱了你。
……
请原谅我如此矫情的文字来续写这个并不存在的航海日志。因为唯有如此,方能表达我对船长的敬仰,以及对他精神轨迹的探求。此刻,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他扬着蓬松凌乱的头发,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用平缓的口气朗诵的一篇《海,海和海》:“我同样不知道什么是海,赤脚站在沙滩上,急切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但我们,都在等待你的归来。
我和郭川的几次接触,有在CCTV体坛风云人物的活动现场,也有在具体的事件性的采访环节。坦率地说,这是一个绝对让人无法忘记的形象:略显沧桑但坚毅的脸庞,清澈的眼底,慢条斯理的应答似乎在无声地提示你,他的内心是多么透明、富足。他还邀我们到他的舱内参观,各种电源开关,GPS导航和定位,卫星电话和求救装备等。船长说,“运气好离岸近时,搜救人员能很快到。要是在大洋中间,就得自己坚持上几天了。”
在多年的航海生涯中,他的梦想总是与恐惧相伴相杀:沃尔沃环球帆船赛上,九个月的抑郁、恐惧;北太平洋上,泼墨黑云里四十余级的飓风,船身外五米高压迫所有神经的巨浪;北冰洋的极寒、浮冰、浓雾和圆木,航海者视若畏途的死亡航道;南美洲的合恩角,航海人的珠穆朗玛,埋葬了两万余人的海上坟场……而这次,他真的可能永远地魂归大海。
已经有社交圈在质疑他的航海行为。在反对派的观点中,这种个人用帆船航海所面临的巨大生命危险的行为,是否值得?在已经有远比帆船方便得多的各种方式跨越大洋的时代,为什么还要进行这种冒险?它所耗费的资源和人力,是否和其收获或价值成正比?他的离开,是否对亲人构成一种不负责任和伤害?
对于这些观点,我无法给出明晰的说法,因为这关乎不同的价值选择,也涉及到复杂的伦理和价值层面。我在想,如果将他置放在整个社会的文化、价值判断以及国际环境中,也许能从更广阔的高度来审视其价值和意义。
生命厚度——在人们既定眼中,放弃相对富足的生活和相对成功的事业,而去追求一种高风险的自由生活,这无论如何都构成了一种“离经叛道”。郭川便提供了这样鲜活的案例: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飞行器控制专业硕士,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的第一批工商管理硕士,30岁时已任国企副总,享受着体制内副局级干部待遇,但在42岁时却毅然选择了自由职业的航海,那里可能跟穷困,自由,寂寞划上等号。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不甘于平庸,追求有生命厚度的生活方式义,这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价值体现。
探寻未知——探索是否意味着蛮干?郭川和他的支持者却认为,这种对人类极限的探索,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只有不断超越常态,凸显人的主动性和求索精神,才是对社会和他人的一种激励。他的个人选择当然有极大风险,却在某种程度上为人们的生活增加了一个维度和可能。更何况,这并非单纯的无知者无畏的送死行为,每次航海前,郭川都会为此进行身体和心理的准备,而在技术上、知识上、经验上包括团队配备上,他都力求完美。
敢为人先——在他的一系列航海世界记录:第一位参加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的中国人;第一位单人帆船跨越英吉利海峡的中国人;第一位参加6.5米极限帆船赛事的中国人;参加环法帆船赛并首次夺冠的中国人;第一位参加跨大西洋mini transat极限帆船赛事的中国人……人们开始体验到这种探寻的意义,那就是自郑和时代以来,中华民族敢为天下先的气魄。
“就起源而言,其他所有体育项目都是被世界发现的,唯独的例外是帆船,它是被用来发现世界的。如果你未驶入大海,只去了这个星球30%的地方;但当你进入大海,就能探索这个世界100%的地方。”郭川曾如此表示。
“中国女子环球航海第一人”宋坤曾将郭川比作航海界的珠峰。资料显示,全世界登顶珠峰的人,已经超过5000人次。但古往今来,环海英雄只有100多人。而完成40英尺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全世界一个也没有。郭川,无疑给了全世界一个重新认知的可能。
这就是郭川,一个离经叛道、探索未知和敢为人先的郭川;一个富有理想主义却心思缜密的郭川;一个充满人文情怀但不商业化有担当的郭川。在缺乏想象力、安于现状、缺乏自信和冒险精神和探索未知精神的国度里,郭川的传奇能给我们最大限度的呐喊。而在略显浮躁,媚俗的体育产业氛围中,郭川如一股清凉的风,让我们更加冷静,更加自信。
在民众高喊着欧美明星长腿欧巴的时候,我想我们是幸运的,因为我们还有一个符号硬汉郭川。而和李小龙成龙们不同,他在现实的语境中,在平凡的技能中,在苍茫的大海中,演绎了另外一种中国精神,大航海时代的精神。
可能一千个航海迷眼中有一千个郭川,但我希望将场景停留在2014年的体坛风云人物公开课上。在昆明白汉场中心小学孩子们闪烁着憧憬和神奇的眼神中,船长郭川在讲述了自己的孤单,煎熬,自己的伤痕,平凡而残酷的生活之后,向一张张燃烧着向往的面孔问:
你们愿意航海吗?
回答是整齐划一的充满童稚的:我愿意!
在这响彻楼宇充满音乐感的节奏中,我仿佛和千千万万爱幻想的小男孩一样发着“白日梦”:有一天,我要有自己的小船,做自己的船长,驶着它去看看海有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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