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商界有句话说，判断一个CEO是否称职有一条重要标准，他是否为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因为后者将决定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就斯特恩来说，他在这点上做得堪称完美。22年时间，手把手地培养萧华，让他从基层助理开始，一路做到联盟第一副总，斯特恩把毕生所学几无保留地传给了继任者。
“这是一个精细的交接过程，斯特恩这些年花这么多时间来亲手培养自己的接班人(萧华)，实际上这本身就是一个异常聪明的商业决定。”森林狼老板格伦·泰勒(GlenTaylor)说。
一场姗姗来迟的会面
萧华比斯特恩小20岁，虽然两人都是纽约本地人，都出生自犹太家庭，但生长环境却不大一样，斯特恩从小在哈德森河西岸新泽西一个叫提尼克的小地方长大，家里全靠熟食店的生意维持生计，萧华在纽约北边一个叫维斯切斯特郡(WestchesterCounty)的富人区长大，父亲是知名律所普士高的合伙人，也是全美顶尖的劳动法律师。
如本书第一章所述，就在这家普士高律所里，两个人的人生开始出现交集。从哥伦比亚法学院毕业的斯特恩，虽然还没有考到律师资格证，但其才华和天赋找到了赏识之地，也就是在这间律所里，他认识了萧华的父亲爱德华·席尔瓦。
“在我职业生涯的初期，席尔瓦先生给了我莫大的指导和帮助，我从他身上学会了很多，这点我永生都不会忘记。”斯特恩日后回忆时说。
斯特恩和萧华父亲的交情有多深，还有一件事情能说明。2004年10月，爱德华·席尔瓦过世，斯特恩在第二天的《纽约时报》上刊登长篇讣告，寄托自己的哀思：
“深深为爱德华·席尔瓦先生的离世感到悲伤，他是我同事亚当·席尔瓦(萧华原名)的父亲，席尔瓦先生今年刚经历了丧妻之痛……作为全美著名律所普士高的总裁，爱德华·席尔瓦会以全美顶尖劳动法律师的身份被后人铭记……在他任职的48年时间里，席尔瓦先生用智慧、争议和奉献精神为NBA以及其他客户做出了卓越贡献。”
斯特恩和席尔瓦先生交情颇深，但他和他儿子萧华的初次见面，却一直拖到了1988年芝加哥的NBA全明星赛场才发生。那年迈克尔·乔丹在扣篮大赛上演经典的罚球线起跳扣篮之前，斯特恩和萧华完成了第一次握手。
“我们没怎么聊天，就是互相问候了对方，在那之前，我一直从我父亲那听到关于他的故事，我很欣赏他为这个联盟所做的一切。”萧华回忆说。
那时的萧华，不到26岁，即将从芝加哥大学的法学院毕业。萧华职业生涯的起步阶段，与斯特恩有着惊人的相似：两人大学最开始都是学的政治，斯特恩在罗格斯，萧华在杜克，后来两人都选择了法学院，斯特恩去了哥伦比亚，萧华在芝加哥顺利拿到法学学士学位，更巧合的是，两人在大学时都是兄弟会的主力干将，至今都是名誉会员。
“如果我们那次在全明星赛场能多聊一会儿，或许我会更早进入NBA。”萧华说。
一次改变命运的谈话
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一样，萧华毕业后没有进NBA任职，他继续“顺着”斯特恩的人生轨迹，先做起了律师。萧华被刚成为曼哈顿联邦法官的金巴·伍德(KimbaWood)相中，成为了对方的首席书记员。时至今日，伍德法官回忆起初出茅庐的萧华来，眼里都只有赞美。
“他的严谨就跟他父亲一样，”伍德回忆道，“我记得当时总有各方给我拿来各种各样有关案件的繁琐问题，亚当会去耐心和他们交流，促使他们庭下和解，这本是法官们的工作，但他却能做得很好，后来我就鼓励他继续这么做下去。”
伍德还透露，萧华有异于常人的智慧。据伍德回忆，有一年她过生日时，萧华雇了一个专业演员，假扮成联邦检察官来法院指导工作，等进到办公室后，这位检察官突然变身成脱衣舞男。
“那给了我很大惊喜，他是萧华雇来为我唱歌和跳脱衣舞的，不过我最后拒绝了他的好意。”伍德说。
不久之后，萧华收到纽约一家知名律所抛来的橄榄枝，做起了诉讼副手，主要工作就是为他的辩护律师准备案件所需的各种材料。与上一份工作相比，萧华在这份新工作上干得却不太顺心，职业困惑开始朝他袭来。
理查德·阿佩尔(RichardAppel)是萧华当年在律所的同事，他如今已是知名美剧《摩登家庭(FamilyGuy)》的执行制片。理查德透露，他当年没少和萧华深聊未来的发展问题。
“我们讨论各种我们将来有可能从事的职业，我知道我想成为一名戏剧编剧，我知道他也可以，”理查德说，“‘为什么不做我的编剧搭档呢？’我跟他说，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也是最搞笑的人，但是他当时明确告诉我：‘那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困惑中的萧华，想起了四年前见过的斯特恩，在决定是否接受另一份律师的工作前，他想去咨询一下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NBA总裁。
“当他告诉我他准备去其他地方工作时，我说，‘你怎么能去接受薪水这么低的工作？要不干脆这样，我出同样的价钱，你来为我工作，做我的助理？’所以我当时只给了他很低的工资合同，后面每年的涨幅也不大，我很高兴这样一直把他留在了身边。”回忆起当年的往事，斯特恩脸上满是骄傲。
萧华后来说，与斯特恩的那次会面，印象很深，“他的格言是细节和执行，这与我的办事风格不谋而合”。
1992年，萧华以斯特恩助理的身份开始在NBA的职业生涯，辅佐斯特恩一干就是22年，倒咖啡、买早餐、打印复印开会资料、接打电话……一个底层跟班需要做的，他都一一体会过。
“在亚当的律师生涯中，我感觉就像自己把他给绑架了，一手把他拽进了NBA。”斯特恩在2011年时如是告诉《纽约时报》。
亚当就像大卫的影子
1992年，萧华30岁，斯特恩50岁，之后20多年时间，两人在纽约第五大道的NBA总部里，一直共用一个办公室套间，萧华耳朵时刻朝着门内的斯特恩，随时等着对方的召唤和指令。
“他们关系一直很亲密，我有时甚至觉得他们就是一对父子，”一位曾在斯特恩身边工作多年的员工告诉我，“亚当现在还会为大卫买咖啡，而大卫偶尔会像长辈对晚辈一样，拉过亚当坐下来，侃侃而谈。”
进入NBA后，在斯特恩的亲手调教下，萧华开始全面涉足联盟事物。每次和赞助商、电视转播商谈判，每次和球队老板以及联盟董事开会，斯特恩都会把萧华拽到身边，并有意让他在重要场合发表意见。事到如今，旁观者才恍然大悟，原来，斯特恩的接班人培养计划早已有序展开。
“亚当就像大卫的影子一样，有大卫的地方必定有亚当，他们的搭档堪称完美，这就是我的印象。”NBA球员工会财务官詹姆斯·琼斯说。
萧华也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把住处定在NBA总部不远处的一个酒店套间里，平时除了睡觉，几乎就是在办公室加班。这位风度翩翩的单身汉，对这种两点一线的生活上了瘾。
“他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睡觉和遛狗。”NBA总部员工透露，不过萧华曾两次参加纽约马拉松的经历，还是让他的许多同事感到颇为惊讶。
在成为NBA首席副总裁、斯特恩接班人之前，萧华在NBA一共干了四份工作，斯特恩助理、NBA总部办公室主任、NBA娱乐公司(NBAEntertainment)副主席、NBA副总裁兼NBA娱乐主席，尤其是在后两份工作上的成就，奠定了当今他在NBA内部的地位。
在NBA发展最为迅猛的阶段，萧华几乎参与了联盟所有重大的商业运作。在其主要负责的NBA商务和电视业务领域，出身律师的萧华，打理NBA娱乐公司按理说应该是个百分百的门外汉，但他却表现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亚当最厉害的地方是，他总是能把最复杂的问题简化成三到四句话说清，”前律所同事理查德·阿佩尔说，“我有时会把我们一些电视剧的谈判计划给他看，即使没有相关的背景知识，他依然能迅速把其中的问题理顺，条理清晰给你列出表来。而这些能力，注定可以帮助他解决各种难题。”
中国球迷近些年看过的NBA题材纪录片的监制都有萧华的身影，比如NBA首部IMAX电影《极限乔丹》(MichaelJordan to the Max)，还有记录姚明NBA之路的《姚明年》(Year of theYao)，片头字幕都有这位副总裁监制的名字。
NBA新媒体的幕后功臣
提及斯特恩，大家基本都会提及他在NBA国际化以及新媒体的前瞻性战略，而在这些战略的实施中，萧华都是当仁不让的执行者。早在1995年，萧华领衔创建了联盟的官网NBA.com，开北美四大职业体育联盟之先河，如今官网每天页面浏览量达2600万次。四年后，萧华又给球迷带来了联盟的官方电视台NBATV，让NBA又一次在职业体育联赛中率先有了专属的有线电视频道，这一频道如今已经进入6000万美国家庭。与NBATV配套的还有LeaguePass(联盟通行证)，可以让球迷随时随地，按自己意愿在电脑、手机、平板等终端收看任意球队任意NBA比赛的视频直播，这无疑让NBA在迎接移动互联网时代前占据了绝对先机。
现在，NBA每年为全球超过212个国家和地区提供比赛直播视频和集锦。说起电视转播，萧华在2007年随斯特恩一起完成了奠定联盟未来商业前景的一项重大谈判，将NBA的美国电视直播版权成功分销给了TNT和ABC/ESPN(ESPN为ABC旗下公司)，这一系列将在2015-16年赛季到期的转播合同，价值75亿美元。
“NBC现在对我们虎视眈眈，想砸重金重新赢回NBA比赛的转播权，明年(2014)开始的转播谈判势必残酷，我们很清楚这一点。”ESPN制片人透露，如此天价的转播费，依然吸引多家电视台争相抢购，足以说明NBA电视转播这块蛋糕的吸金实力。
萧华天资不俗，性格亲和，全没有斯特恩的锋利。《华尔街日报》将萧华描绘为斯特恩的反面形象—冷静、中庸，还懂得变通。一个跟两位都打过交道的球鞋公司的高管说：“两人个性完全不一样。斯特恩是个很难改变内部想法的人，为此不惜经常和人辩论，乃至大发脾气，但我很少看见人家和萧华起冲突，他似乎总能在笑脸之中把事情谈成。”
重要的是，即便性格不合，萧华还是深得斯特恩赏识。
20世纪末，职业联赛的媒体未来将如何发展，并非每个人都能眺望清楚，而萧华的敏感和远见至今还让不少专业人士深深折服，斯特恩很敏感的发现了这一点，并将它推向极致。
在多年的共事过程中，斯特恩和萧华还建立了一种默契而高效的黑白脸机制。每次谈判，斯特恩总是以联盟威严大佬形象示人，拿出态度，表明原则，至于余下的细节处理，他都交给萧华去打理，这点在2011年的劳资谈判中清晰可见。
正是出于他的不知疲惫与严谨专注，萧华在多年的工作中收获了老板和教练、球员的信任。“做到这点可一点儿也不容易，”前篮网主帅、现NBA副总裁的奇奇·范德维奇如是评价，“在过去的数年间，NBA各球队的老板、电视转播负责人、NBA球员工会官员和球员、教练组以及赞助商早都已经开始和亚当打交道，亚当是靠大卫·斯特恩的指导和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儿建立起了这种信任。”
萧华时代，去向何方？
斯特恩退休，萧华接任总裁后NBA如何发展，自然是观察家们最关心的问题。在正式成为斯特恩储君的这两年多时间里，萧华已通过多方媒体侧面展现自己的宏图大志。
首当其冲的一点就是打造明星老板。斯特恩时代，NBA老板习惯性留在幕后，把舞台和聚光灯更多地留给自己的球员，像马克·库班这种和旗下球员同样出名的老板，扳着指头都可以数清楚。
“我希望更多老板能走到前台，积极地参与联盟事务。”萧华说。
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来临，NBA涌现了一批年轻而前卫的老板。比如灰熊新老板罗伯特·佩拉，这位35岁的苹果公司前任工程师，出来创业6年身家就累积到10亿美金，2012年入主灰熊后，他把自己在数字领域的专长带到了孟菲斯，灰熊管理层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有“NBA全美第一数据大师”之称的前ESPN专家约翰·霍林格招致麾下，开启了NBA数字管理球员的新时代。
萧华对数据研究的敏感是出了名的，他曾以球迷身份，参加火箭总经理达雷尔·莫雷组织的数据研究论坛，到2013-14赛季前，NBA推出由6架高清摄像机同时捕捉比赛画面的全数据系统SportVU，球迷通过技术可以查看到每个球员的每次投篮、每个扣篮，NBA将数据研究再次推向极致。
还有热火老板米基·阿里森，这位游艇大王现在的身份如同记者，深入到热火训练场更衣室、球员私人派对等活动现场，通过社交媒体发布个人和球星动态，已然成为娱乐明星一般。阿里森目前推特账号拥有约15万粉丝，比队中不少球员都多。
“我从来没见过老板们像现在这么积极展现自己私生活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联盟一直在鼓励他们这么做。”资深热火跟队记者艾拉·温德曼说。
公司扩张几乎是每个新任公司老总的重要任务，萧华也不例外，但他在上任前做的第一项工作却是安抚小球市球队的球迷心。密尔沃基作为“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旧将雷·阿伦语)”，这几年有关雄鹿要搬迁的传闻从没停过，当地记者见着萧华问了两个问题：雄鹿为什么对NBA来说很重要？NBA又为什么觉得雄鹿重要？萧华呵呵一笑，迅速给出了一个巧妙的回答：“密尔沃基让NBA更美国，所以很重要；而NBA能让密尔沃基走向世界，因此也重要。”萧华在采访中鲜明地表达了对小球市的支持态度，他说希望联盟里能出现更多的马刺、雷霆，还说自己的梦想是“每支球队都有争冠机会”，而这些，正是他和斯特恩敲定的目前这份NBA劳资协议的重要内容。
斯特恩时代，NBA迎接了7支新军，东西部球队数各三分区共15队，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格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萧华未来不可以更进一步。
比如扩军欧洲。过去七年，NBA在欧洲先后举办了友谊赛、季前赛，到本赛季的常规赛，可谓一步一个脚印，如果说美国到中国航程太远暂时不适合打常规赛，欧洲无疑是NBA在美国之外的最佳常规赛举办地。
“我们已经在伦敦的O2球馆(2012奥运场馆)举行过NBA比赛，我们知道那边球迷对篮球的热情，”萧华说，“在欧洲加入一支NBA球队，肯定有可能。”
萧华这些年也不止一次谈到NBA在中国的扩军问题，他的心里可能比中国球迷还迫切。在2013年NBA中国赛上海站的一次发布会上，萧华就调侃，希望中美之间早点出现速度更快、航程更短的航班，“这样球星们来华就不那么辛苦，可以打出更好看的比赛”。2014年的彭博体育商业峰会上，萧华甚至表示，NBA正考虑更改开球时间，让中国球迷也能在晚上的黄金时间看到直播。
在新老板们看来，NBA的未来是美好的。“联盟的每一支球队老板，似乎都愿意在萧华身上购得股份。”奇才老板泰德·莱昂西斯(TedLeonsis)说，他在2010年夏天入主华盛顿，同时成为NBA、WNBA和NHL三支球队的老板。
“过去这六年时间，我在总裁职位上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了一位好的接班人，”斯特恩说，“我真没什么建议给他了，我们已经在一起工作了22年，他也不需要什么建议。如果硬要我给他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去领导联盟，不要惧怕改变，变革总是好事。”
接下来，就看这位继任者在斯特恩30年荣耀的光环下，能把联盟带向何方。
(全文摘自拙作《斯特恩传》，各大电商平台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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