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姚明请富兰吃饭,是几个月来两人第一次面对面,也是姚明手术后第一次跟休斯顿当地的记者见面,当然,姚明没把富兰·比林伯利当记者。富兰也没把姚明当采访对象,姚明嘴里没有官腔套话,富兰手中没有录音笔,采访本。
那是休斯敦普普通通的一天,阳光一如往日般明媚。这座靠近墨西哥湾的城市,冬天很短,夏天很长。姚明开着那辆硕大的infiniti QX56驶入了HOUSTON'S餐厅的停车场。推开车门,他磨磨蹭蹭地往外移。要下车,他得先把横在车厢里的拐杖拿出来,再把半边屁股挪悬空,拐杖夹在胳肢窝下,在地上放稳,放瓷实了,再把另外一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这些年,他用了很多副拐杖,好一次,扔一次,他说:“留那个干吗,晦气。”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靠这玩意儿行走。
他用肘子把车门撞牢,然后一步又一步地迈向餐馆正门。靠拐杖走路,节奏很慢,他开玩笑地说:“我这是用退休的节奏过日子,好在有拐杖,还能练练上肢力量,我现在越来越胖,两臂负重也就越来越大,就当举着自己到处溜达了。”受伤后,姚明的生活节奏慢了,生活范围也小了。走一步,换一个位置都得小心翼翼。原本卧室在大宅子的二层,手术之后,家人在一层布置了个房间,摆上个床垫,放上小冰箱,省得他爬楼辛苦。一天二十四小时,得有一大半在床垫上度过。床头摆了一摞书,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电视,供他打发时间用。手术之后,他只上过一次二楼,是因为国庆,二楼的电视更大,看国庆阅兵清楚过瘾。那一次,他也不是用脚爬楼的,坐在台阶上,用手撑着,一级一级地往上挪。
好容易养啊养啊养啊,医生终于允许他开车,姚明的生活空间才就此开阔。
从停车位,到餐馆正门,不过十几米,姚明走了快一分钟,一是因为挪得慢,二是在享受阳光,空气。一旁的店铺在换新的招牌,工人们乘着升降机在半空作业,瞅见姚明,就远远地打招呼:姚,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打球啊,你得小心啊。
姚明冲他们挥挥手,喊回去:“你们也小心,谢谢你们给我一次昂着脑袋打招呼的机会,嘿嘿。”
富兰看到这些,笑了,一场手术,数月未见,姚明还是姚明,还是爱说笑。
餐厅的灯光,是暖色的。侍应昂起脖子,笑眯眯地盯着姚明,把他引到角落上的一个位置。他们还是给姚明安排了个少人打扰的地方。他一路走去,两旁用餐的客人都用同样的姿势迎接,昂起脖子,张大嘴巴,然后笑呵呵地挥手。姚明没法挥回去,他的手被双拐占着,他低头,挪着笑了一路。
两人相对而坐,姚明指着富兰变尖的下巴:“你瘦啦?”
富兰看着姚明隆起的腹部:“你倒是胖了不少。”
侍应生帮他把拐杖靠在餐桌背后的墙上,姚明隔几秒钟,就瞅瞅两米之外那两根比普通人身高还高的拐杖。他恨拐杖,可离不开它。富兰说:“别怕,丢不了,这么大的拐杖,别人要了没用。”姚明笑了笑:“我是在琢磨少喝点水,省得去洗手间麻烦。”富兰也爱说笑:“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能一直忍着不去,也是种幸福。”言罢,两人都哈哈乐了。
后来富兰说,如果不是那拐杖,不是姚明左腿高及膝盖的保护靴和他缓慢走路的样子,他根本找不到这次大手术的痕迹。
这手术,确实很大。
手术之前,他描述过手术过程,描述时,心平气和:“切断脚跟上的骨头和大脚趾上的,这样我的脚弓就能降低下来,切断的地方用新的钉子固定,去年打进去的那三根钉子,得拔出来。把骨头上的碎片复位,用股骨的组织填充,用钢片,钉子重新固定。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医生说了,最差的结果可以保证我50岁之后还能正常走路慢跑。”
他说的慢条斯理,我听得浑身哆嗦起来。一股莫名其妙的疼痛感,从心底升起来,我跟他说:听着都疼。他嘿嘿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才是得亲身体验所有一切的那个人。
这是姚明人生迄今为止的一个大坎,他前所未有的绝望过,无助得仿佛婴儿。可他还是迈过来了,因为他除了接受现实,别无选择。如果养着,挺着,熬着,裂缝就能愈合,就能上场比赛,他绝不会做这个脚踝结构的重建手术。可席地而坐,过不了沟坎儿,只能硬着头皮,迈过去。
姚明要了份沙拉。一大盘各式各样的叶子,上面摆着几块烤好的鸡肉。喝的,就是一杯水,冰水。
他在减肥。更确切一点说,他在为减肥做准备。手术后,他一直在静养,身体状态如同开了闸门的水库,倾泄一空。肌肉也在一点点消失,手臂还好点,因为要驾着拐杖行走,尚能保持。腿部,尤其是手术的左腿几乎变成了一根脂肪柱子。距离恢复训练的时间还早,他还得继续这么养好几个月,身体状态会更差。为了接下来的康复能容易点,他死死地扣住嘴。每天除了水和绿茶,不喝任何有卡路里的饮料,有时候他饿得难受,馋得心急火燎,也拼命忍着,细嚼慢咽着与他体重毫不相符的一点点食物。
坐在他对面的富兰,要了盘鱼,一杯冰茶,跟姚明说:“我陪你减肥。”其实,老爷子确实在减肥。一年之前,他中了一次风,幸亏发现及时,恢复得不错。之后坚持运动,每周至少慢跑三次,每次不少于四十分钟。人老了,就越发惜命。富兰向来是个喜欢吃喝的老头,不像一般的美国人,饮食内容简单,他爱世界各地美食。可自打那次起,也扣着嘴,不狠吃了。他说:“我特别爱吃米饭,所以我去吃中餐时,能把别人吓到,有多少米饭,我都能吃完。”姚明说:“等我好了,请你好好吃一顿中餐。”
两人就这么吃着健康食物,用语言和回忆,幻想着享受饕餮的快乐。嚼着菜叶,姚明说起了这次手术。
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他终于能平静,微笑着说起这事儿了。
“决定接受手术,是因为我问医生如果不做,以后我还能跟儿子打球吗?”
姚明回忆着:“我看医生想来一会儿,才说,也许能,也许不能,当然还是做手术的可能性更大。”医生为了确定,所以含糊。他话语含糊,姚明心里就更含糊了。哪怕不为了打球,为了以后的生活,为了能跟孩子享受天伦之乐,他也得做。
为这手术,医生光论证,就耗费了几个礼拜,他们得精确,得研究一分一毫的事,尽可能做到百分之百。力求精确的医生告诉姚明:“这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大概1%的可能,你会有生命危险。”还是那样,为了确定,医生会把任何的可能都想清楚,说明白。他们口中的这1%,够让姚明和他的家人忐忑好几天,总也心神不宁。
躺上手术台,麻药起作用之前,姚明又想起了医生口中的1%,他跟自己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姚明没喊停。富兰问他那一刻怎么下定主意的。
姚明笑了,逗了起来:“没来及喊啊,我刚跟自己说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下一秒,麻药就起了作用,我就昏了过去。”
要完成脚踝重建手术,得把去年手术的三根钢钉拔出来。说起来容易,其实费劲儿。整个手术花了快五个小时,拔这三根钢钉就花了医生45分钟。姚明从昏睡中醒来后,主刀医生告诉姚明:有个好消息,你的骨头很硬,这是好事,受伤的几率会减少很多。不过坏消息是,我费了半天劲儿才把之前的钉子拔出来。
现在,那三根钢钉就在姚明家里摆着,看起来很长,怎么都无法相信那能植入脚踝。和三根钢钉摆在一起的,是一张X光照片,是脚踝重建手术完成后,从上往下,俯拍的。姚明的左脚脚踝里,密密麻麻,横竖植入了十多根钢钉,看得让人心中又是一紧。
这不是他第一次手术,却是第一次在手术之后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姚明跟富兰说:“从前,我手术过这么多回,从没用过吗啡。当时也是年轻,觉得不是太疼,能忍,干嘛用那个。这回是真挺不住了,疼得什么都干不了,手术之后,我一天得用上好几次吗啡。”富兰咂了咂嘴,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可姚明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云山雾罩地侃起了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閺傜増姘拃锔俱仛閿涙矮鎹㈡担鏇熸暪鐠愬綊顣╁ù瀣兊缁併劋绱伴崨妯肩搼楠炲灝鎲¢惃鍡曡礋鐠囧牓鐛ラ敍宀冾嚞閸曞じ绗傝ぐ鎿勭磼閻愮懓鍤潻娑樺弳鐠囷附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