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了这么多次,之前的那些,姚明心里都有谱,一年又一年,老是重复同样的事。
这一次,他没谱,25岁和快30的人,不一样。他跟56岁的富兰说:“我说我觉得自己老了。你别笑。真是这样,真觉得现在恢复不如以前快。不说受伤,就是比赛之后的身体恢复,也不如以前,慢多了。所以我不知道这一次经了这么大的手术,会怎么样,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姚明第一次做骨刺清除手术,毫无经验。没管住嘴,没时刻警惕着。一不留神,变成了个大胖子,下巴都圆了。原本的方框脑袋变成圆的,一低头,好几层下巴。休息了六周,脚上无力气,手上没感觉。那个夏天,他跟着国家队练,等医生说可以参加对抗训练了,就跟唐正东打,被唐正东蹂躏得几乎崩溃。
唐正东是CBA球队江苏南钢的主力中锋。身高2米13,体重120公斤,是姚明之后,中国篮球内线的后起之秀,国家队里是姚明的替补。关系虽说是一主一次,可唐正东每次打姚明,都很来劲,铆足劲儿地连撞带扛。以前姚明吃得住唐正东,那回手术之后,没戏了。两个人膀子刚对上,姚明立刻觉得脚下无力,脚下无力,根就没了,没根了,就被唐正东撞得如风卷柳叶,雨打芭蕉。
姚明一边被蹂躏一边琢磨:“我还回NBA干嘛,还能打回去吗,就我这水平,在CBA都只够打个替补的。”
后来,姚明挺了过来,也就此有了康复的经验。只是,之前的那些都赶不上这一次漫长,要歇整整一年,姚明说:“和这次比,清骨刺是小菜一碟,这次就是满汉全席。以前那次是逃课,这回,彻底休学了。”
富兰问说得起劲,总开玩笑的姚明:“就吃这点,你真够吗?”
姚明摇头:“不可能啊,现在我能吃下一整桌菜,可我得忍着。不行,不能老喝冰水,一点滋味没有,喝得我快崩溃了。我得来杯咖啡,不加奶不加糖,据说这样能帮助人减肥。反正所有能减肥的法子我都看过,研究过。”
富兰点点头:“你是比我女儿还过份。”
两人就这么喝着咖啡,继续聊。这回,富兰看起来像是个记者,姚明是他的采访对象了。
富兰问姚明:“你觉得自己熬过去了吗?”
姚明抿了口苦苦的咖啡:“不知道,这不是还熬着吗?”
富兰又问:“这个过程里,什么是最难的?”
姚明琢磨了会儿,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最容易的是已经过去的昨天,最难的永远是还没来的明天。”
两人正吃着,有人走近。是一位老太太,脸上带着抱歉的笑容,对姚明说:“祝福你,姚,非常非常抱歉,打扰你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今天是我好朋友的生日,能否请你对她说声生日快乐。她正在洗手间,待会儿就会从你身边经过,很好认,她围着一条红色的纱巾。”
姚明笑着点头。
答应后,每过十几秒钟,他就扭头看一遍指向洗手间的通道。富兰笑了。后来他说:“姚还是姚,他终于熬过了那段最难的日子,重新变成他自己。只要他答应做一件事儿,就会放在心上,惦记着要做好。我跟他说,你还是放心地把冲前吧,等她出来,我会提醒你的。”
他们拦住了从洗手间出来,戴着红色纱巾的另一位老太太。老人家的尖叫声在餐馆里荡漾,对着姚明连声道谢。其实,姚明跟她一样高兴,这让他觉得,生活又回来了。
其实,生活还是老样子,只是他把以前过日子的状态又找回来了。他不会再把自己关在漆黑一片的大房子里,唉声叹气,胡思乱想。那没用,有那功夫,还不如干点正事儿。
其实,姚明的生活空间没变,生活内容也没变。他的左脚还打着厚厚的石膏,他还是没搬回二楼的主卧。生活的主要空间依旧是一楼的那间小屋。每天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那张床垫上度过。床垫旁边依旧摆着一摞书,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电视机。太太叶莉在这间屋的台子上找了块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当书桌,她还在休斯顿大学念本科,每天有很多书要看,很多作业要写。她把书房搬进姚明的临时卧室,想多陪陪姚明。可叶莉发现,有时候扭头跟姚明说话,根本没有反应,她说:“人家老大忙着呢,一打游戏,戴上耳机就谁也不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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