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电影叫《伯恩的ID》,我们译作《谍影重重》,一个特工醒来不知道自己是谁。韩硕知道自己是谁,但不知道自己属于江苏队呢,还是八一队。
中国职业球员的绝大部分都不像韩硕这样,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们中的很多人受身份所累,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这是因为,中国的CBA还不是一个完全以合同制为基础的职业联赛,个人的发展、去向很大程度上不是取决于和哪个俱乐部签了合同,而是取决于身份——身份,或者说人事关系,掌握在别人手里,这算是另类的“身(份)不由己”。
以韩硕为例,他是江苏体育局培养出来的球员,人事关系在体育局,而体育局将他们的球员折成30%的股份入股南钢俱乐部,所以韩硕理所当然是南钢的人。江苏体育局为了引进女篮人才备战全运会,三年前将韩硕“交流”到八一队,并且入伍成为解放军的营职干部,他成了一名军人,打篮球的军人隶属于八一体工大队。韩硕新赛季到底回江苏队打球,还是继续为八一队打球,就取决于篮管中心认可他哪一个身份。
中国球员的身份类型非常复杂,韩硕一人涉及到地方体育局和解放军两个系统。篮管中心在制订“运动员注册管理办法”时,须特别写明“隶属省、市、自治区体育局和解放军以及其他行政职能部门的”,像“石油体协”这样的单位,和地方体育局拥有同样的权力。除上述这些之外,巴特尔、吕晓明、张兆旭这样的球员,摆脱了原有的人事关系,则像在NBA一样,只要不和哪个俱乐部有合同,就是“自由球员”。CBA大部分球员都不是“自由球员”,他们都是有单位的人。比如辽宁、山东、江苏的球员,大部分都在地方体育局的事业编制内,而同样在辽宁队,韩德君就是以“自由球员”身份和俱乐部签约,因为他当初走的是CUBA的大学路线。北京首钢全体队员则脱离了北京市体育局,转而成为首钢职工,这又是另一种身份。
在CBA,只有广厦、新世纪、山西、佛山等少数球队的球员,与俱乐部的基础关系是合同,而这些球员当中,有的是“自由球员”,有的仍然带着最初体育局的身份,一旦全运会开战,他们必须回到原地披挂上阵,因为他们当初正是和体育局签下了这样一纸协议,才得以出走,闯荡江湖。这样的球员,通常他们隶属的体育局已经没有了在编的篮球队,但四年一次的全运会,却还能组得起队伍。
复杂的身份是CBA历史上多起争议事件的根源。比如当年大巴离开北京,付出了一年不打球的代价,因为篮管中心规定,培养了该球员的俱乐部拥有优先注册权一年,一年后才失效。同样的原因令杨力上赛季既没在江苏打球,也没到其他队。现在韩硕也面临同样的情形。要搞明白这个问题,必须了解CBA的注册制度:任何一名球员开始打CBA,都会面临“首次注册”和“年度注册”,“首次注册”相当于在你脸上打了烙印,证明你是谁的人,“年度注册”一年一次,不注册不让打球。
篮球运动员的职业青春是有限的,在竞争激烈的NBA,每个球员平均在那儿打球的时间只有四五年,中国职业球员数量少,打十年也差不多了。我们总能听到球员要高价的流言,一方面是因为中国的金融制度决定了无法限薪,另一方面,球员也想用短暂的时间为后半辈子攒钱。
篮管中心原有的注册管理办法当中,对球员合同时间长短没有约束,却留了“俱乐部拥有优先注册权一年”这一条,这既是对历史遗留问题的无奈,也是对社会现实的妥协,体育局行政体制和俱乐部的市场体制长期双轨并行,甚至纠缠不清,球员利益得不到充分体现,俱乐部也常常被搞得头昏脑胀。每年夏天,各俱乐部为了挖人穷其心计,“自由球员”身价越抬越高,跟中国的房价一样。
体育局制度是历史和现实的客观存在,但CBA仍然可以在行政和市场的夹缝中寻求改革机会,最好的办法是这样的:每个球员的联赛资格,完全以与俱乐部的市场化合同为基础,并且限定最长签约年限(五年或六年);与体育局等单位有隶属关系的球员,其行政权力仅限于让他们打全运会,规定全运会前的集训时间和全运会的离队时间,这期间体育局负责球员的伤病保险。
当CBA球员有了真正市场化的合同,就有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这么多“自由球员”出现,会不会让俱乐部不堪重负呢?其实,如同增加土地供应能让房价下降,“自由球员”的大批涌现,俱乐部的选择多了,球员之间出现了工作机会的竞争,高企不下的身价自然会下调,最终出现依能力和敬业精神为标准的“梯级年薪”,只有真正的大牌才会拿到几百万的高薪。
我相信这样的时代到来不会太久,到时候仍然会有全运会,但CBA会充满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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