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五棵松,姚明一直在笑。笑,恐怕是这几年里有关姚明最广为人知的符号了。这位大个儿每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时都能给人带来欢笑。这些年下来,他胖了,笑容上的褶皱少了,看起来珠圆玉润得很幸福。
可谁说每一张笑容背后都是开心。
姚明是这一场慈善赛的主人,当之无愧的主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组织慈善篮球赛,也是他第一次亲力亲为。前两次比赛时,他还是球员,也操心,却绝没有这一次这么操心。那时候还得琢磨夏天训练,琢磨怎么才能领着火箭再往前冲冲。他身边的团队也不容许他太过于分神。现在的姚明,退役了,有功夫操持这一大摊子事了,也终于体会到想要做成一件事有多难。
慈善比赛开始前,中央电视台主持人于嘉问姚明:和前两次比,这一次不再是球员,所有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有什么困难?姚明的答案无比短暂:没困难是不可能的。他没往下说,往下就是嘿嘿一笑。这是苦笑。有些事不能说,说了就是抱怨,不是做事,做事的时候不能想着抱怨,只能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好。
为了办好这次慈善比赛,姚明费尽心思,连续三四天,他每天的睡眠不超过四小时。一场比赛千头万绪的事,都得由他过问。
一场比赛得有两支球队。一支是国家队,连续三次的慈善比赛,国家队都全力支持。可还得再有另外一支队。为了凑齐这支球队,姚明几乎把所有的关系都用上了。
比赛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从姚明出现后,连续四个问题都和怀旧有关。有人问,和麦迪一起在替补席上指挥,有没有让他想起往昔?有人问,他是否怀念当初在季后赛里与湖人激战的岁月?有人问,下一届慈善比赛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再邀请昔日的这些队友,一起把慈善做得更好?每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时,姚明都笑,他的回答也总能让台下的记者们发出笑声。可姚明的笑里藏在太多无奈。他说:“首先我想感谢所有人的努力,让这场比赛变成了现实。怀旧这个主题,现在确实挺流行的,但是实事求是地讲,我确实打了很多电话,可来到现场的当初火箭队的队友就这么几位,其他的有个人原因也好,比赛的时间冲突也好,都没能来成,这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过去了那就过去了,还得向前看,怀旧呢,是非常温馨的一种东西,温馨就好了,不要让它发烫。”
其实在最开始,怀旧也是姚明希望实现的主题。在想象里,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中国球迷是有火箭情怀的,有太多人看着当初那支姚麦领军的火箭队一路成长,就在赛后的新闻发布厅里,还有入行不久的年轻记者举着话筒告诉台上坐着的姚明和曾经的阿泰斯特承认,自己是看着他们打球长大的。如果那支火箭队,不用全部,只要大部分能来,那将是轰动全城,多少人会为了重看一眼自己的青春,涌进五棵松。那样,这场比赛将卖出更多门票,将被更多人关注,将汇聚更多慈善的力量,将给更多需要的人带去帮助。
可一切都变成了如果。想象中的美好和现实相遇后就消失了。姚明给昔日的队友们打去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听到的回答大多让他失望。巴蒂尔、布鲁克斯、穆托姆博……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计划和时间安排,飞到中国,打一场比赛需要几天时间,他们来不了。这和昔日的慈善比赛不同,很多人都还记得第一届慈善比赛的盛况,那时候美国明星队阵容强大,纳什、安东尼和巴郎·戴维斯领军,一时间盛况空前。那时候有姚明的美方经纪人比尔·达菲坐镇,他把自己麾下的一众球员都带到了北京。可这一次,姚明得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远隔千里地组织这么一支球队,太难。
好在夏天到了,球星访华的序幕拉开了。匹克的签约球星们一个个到了,阿迪达斯的签约球星一下来了四个,安踏的斯科拉来了,麦迪也恰好在中国打商业比赛。姚明和中国的运动品牌企业们保持着出色的关系,在他的努力下,各家企业把签约球员的访华时间安排在了慈善比赛的前前后后。
当然,计划又总是赶不上变化。不仅仅计划上的致青春没有发生,就连这些早就说好的球员们,也随时发生地变化。
原本麦迪是要上场的,最开始他是这么答应姚明的。可慈善比赛开始前一天,麦迪打通了姚明的电话,说自己打不了。因为按照原计划,麦迪会在比赛前一天抵达北京,休息一夜后参加比赛。可最近数日北京天气糟糕,雷雨加上雾霾,很多进出港航班都受到了影响。麦迪来北京的飞机改到了比赛当天。而且谁也不知道当天能几点降落,麦迪说自己不打了。
匹克有两个球员在比赛开始前就抵达了,洛瑞和希尔。洛瑞的航班也晚了,比赛当他凌晨两点才抵达北京,时差加上旅途疲惫,洛瑞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比赛。做慈善很好,可作为一个职业球员,谁也不愿意因为夏天的比赛受伤。希尔的经历更坎坷,他已经在中国待了数天,按照原定计划,他也要在比赛前一天飞到北京。可登机之前,希尔发现自己的护照找不到了,没有了护照就寸步难行,根本无法登上回到北京的飞机,无法继续下一个行程。一度,希尔的计划是如果找不到护照,就从浙江赶到上海,在上海领馆补办护照然后从上海飞回美国。一听到这样的消息,姚明都急了,如果真是这样,美国明星队就又少一人。好在希尔的护照找到了,可他只能乘坐比赛当他的飞机往北京飞。又是当天抵达,又是旅途劳顿,希尔也在犹豫在这样的身体情况下打比赛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姚明只要带着笑脸,带着诚意地跟每一个人聊,舞台搭好,票已售出,没有困难是不可能的,有困难就得克服啊。除了跟球员聊,还得跟球员们的赞助公司聊,做慈善不容易,做慈善比赛更不容易,列位得多帮衬。因为姚明的面子,希尔、洛瑞他们答应累归累,一定会上场。
可就这样,美国明星队的阵容看起来还是单薄了些。姚明还得找人。就在慈善比赛当日,姚明来到阿迪达斯四少下榻的酒店,与卢比奥、沃尔、霍乐迪、利拉德坐下来聊聊天,一是增进感情,二是邀请他们参加当晚的慈善比赛。哪怕姚明比四少大十岁,哪怕已经退役了几年,姚明的面子还在。卢比奥答应了上场比赛,利拉德也来到了现场为比赛增加人气。
直到比赛之前,姚明又把孙悦和王仕鹏拉进了美国明星队。他知道这些球员答应帮他上场比赛已经很不容易了,一定得控制每一个人的比赛时间,他不想看到来帮忙的哥几个因为疲惫受伤,能来就很不容易了。比赛结束后打开技术统计,上场时间最多的是匹克二少,洛瑞和希尔,也没超过30分钟。比赛之后姚明跟每一个人握手,拥抱,笑容里带着感谢。没错,和前两次的慈善比赛相比,这场比赛的激烈程度和表演效果要逊色不少,可为这,姚明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在笑,他心里知道这有多难了。
组织一场比赛难的不仅在面上。组织球队就是面上的事,球场之外还有更多难事。每一个机构都比球员更难打交道,球员会因为感情给姚明面子,可机构们不会,得见到利益。让这场慈善比赛准时开赛,球员绝不是让姚明最费心的环节。
难,想办成什么事都难。做慈善更难,可姚明得坚持下去。他的慈善基金已经建成了十多所希望小学,每年夏天到了贫困地区,看着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的笑脸,姚明都觉得满足,都觉得无论多难都得坚持下去。于是,他把这一次慈善比赛的主题定为“一切为了童年”,这一次募集到的善款将用于为雅安灾区的青少年配置体育设置,并支持他们参加“姚基金希望小学篮球季”。想要这些,姚明笑了,这一次笑是因为满足。
又一次的姚基金慈善比赛落下了帷幕,姚明事无巨细地操持完了整个过程。他是整个晚上最忙碌的人。比赛之前,他在球场四周来回溜达,与各方人士寒暄,还指挥着志愿者随时擦干净地板上的汗水,避免球员受伤。他要站在场边不停地接受采访。他要安排美国明星队每个人的上场时间,他还是这支球队名义上的教练。他要给现场观众抽奖,并亲手把礼品送到面前。他还要在落幕后送走西方宾客。所有这些,他都是笑着完成的。
在新闻发布会的最后,他说自己在跟麦迪争功:“今天是我和麦迪一起执教的,到最后,我们俩还在争这场胜利到底是属于谁的,抢得一塌糊涂……”说完他又努力笑了一下。这笑容仿佛是在努力给这个夜晚画上个欢乐的结尾,也在给以后的自己和慈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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