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07物语之：疲惫的跑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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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鞋】 专为跑步设计的鞋子。海南8岁女孩张慧敏穿着一双疲惫的跑鞋，在父亲的要求下，用不停地奔跑追逐梦想。

　　一

　　“哎哟。”剧烈的冲撞让我睁开了眼睛，此刻我正躺在水池里。我看到主人的母亲注视我时瞪圆了的眼睛，她转头望了望自己的丈夫，大声说：“又要洗(鞋子)，我是保姆吗？每天都要给你们洗这个洗那个，还要伺候你们三顿饭……”主人的父亲正要发怒，突然回头看了看里屋，压低了声音对主人的母亲说：“这还不是为了小敏嘛。”

　　我是一双跑鞋，小敏是我的主人，她的全名叫张慧敏。她读小学三年级，没认下多少字，考试成绩马马虎虎，但现在她是父亲实现梦想的惟一筹码。父亲要她做的就是每天都得不停地跑步。主人的父亲叫张建民，他总是用充满幻想的声调跟前来采访的记者们说：“我们小敏要跑到月球去。”

　　刷子在我身上来回搓动，弄得我全身痒痒，的确，我该洗澡了，不过我实在不想洗澡，我太疲惫了，白天刚跑完64公里的路，正打算好好睡一觉，却被扔进了水池里。

　　女主人一边替我洗澡，一边不停地抱怨。

　　“女孩子家，搞什么长跑。”

　　“如果小敏有事，我非得找他算账不可。”

　　2007年的夏天，我从年少变得衰老了。

　　二

　　我的主人是她父亲的棋子，我也不知不觉承载了他们的梦想。我载着主人小敏，从海南的天涯海角一路跑到北京的长城脚下，55天下来，用我对路程的感知力来估计，总共是3550多公里。

　　不得不说，我确实老了。主人的父亲和我们前行时，还有一辆自行车骑着，但很多时候我只能跟在汽车尾气后面前行。一路上，我遇到了各种各样的眼光：好奇的、钦佩的、不解的、愤怒的，原来人的表情还有这么多。过去，我一直生活在海南某个县城的烂尾楼里，每天过着简单的生活，早上两点半起床，在空荡荡的大路上追逐月亮，我听人说过，光在一年中可以行走九万四千六百亿公里，那是怎样一个令人羡慕的速度啊。

　　我尽可能理智地保持自己的步调，每天向北前进64公里左右，平均每小时7公里。这个速度不算快，但需要十足的耐力。主人的父亲是个“聪明”人，他总是像手持一根吊着牛肉干的棍子诱惑别的什么动物一样，拿零食激励着小敏，而我的主人只得不停地追逐，那不是梦想。

　　关于梦想，我的主人或许还不太明白。她的父亲希望她在2016年奥运会上拿到金牌，很多专家都说他是痴人说梦。在我们离开海南的最后一天，这个长跑活动遭到了海南省体校的阻挠，在分析了主人的体测报告后，那里的专家认为小敏的年龄太小，骨骼和心脏功能不全，还营养不良，如果不停止对她的训练，恐怕将来，我的主人会成为又一个“仲永”。

　　三

　　那些专家的说法我并不是很明白，但此后我们所到之处，都会像炸弹一样在当地产生浓浓的火药味。

　　主人的父亲总是说：“牺牲？做什么事不需要牺牲，尤其是干大事业的，这是成功的必经之路。”刚开始我还比较认同，但后来便不敢苟同了。北上途中，我们被“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黄健翔请去做了一期《天天运动会》节目，简直出尽了风头。

　　我们沿途的住所，有了越来越多的礼品，书包、玩具、MP3……，那都是别人送的。主人开始学会认牌子了，还会嘟囔：“怎么又送这些东西。”她的脾气越来越古怪，高兴时会对周围人挤眉弄眼，不高兴时甚至会说：“你给我滚开。”

　　离开，或许是一种宿命。

　　鞋子总有穿坏的一天，那时候就是我生命的终点，我将被我的主人抛弃，永远被遗忘。我想，我已经学会了坦然，作为一个在机器下诞生的“物品”，我不应该去揣摩人类的情感。但我的主人呢？若干年后，她是否也会被人遗忘，那时，她会不会羡慕曾经拥有的我呢？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郑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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