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体育-足球》白羽：在市场中挣扎的九年

　　特约记者白羽报道

　　广州足球终于冲超了！2007年10月6日，幸福显得过分梦幻，让过往九年的艰辛和挣扎显得无端真实———无论是太阳神时代还是吉利香雪日之泉，都在市场化的轨道上颠沛流离，他们都吃了广州务实的城市性格的亏，都吃了这个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什么都走市场化道路的亏。　　

　　太阳神硬撑　

　　1998年降级的时候，越秀山挂的横幅是“等着你回来”，球迷们仍然怀着朴素而善良的愿望———也许一年以后，太阳神就要杀回来了。　

　　在降级已成事实的时候，时任太阳神俱乐部总经理的黄伟洲给老板怀汉新打电话，此时的太阳神早已经不像当初那么风光，1993太阳神年以13亿元的业绩傲视群雄，1997年他们的保健品销售只有两亿元，

股票在香港上市仅值9分钱，变化之大令人扼腕———不知道是因为主业的萎缩而忙得焦头烂额，还是因为觉得保留太眼神的足球招牌对于以后尚有好处，怀汉新对于黄伟洲这个文革时的老战友说：“退也退不掉，继续吧。” 　　

　　按照太眼神和广州市体委的合同，他们尚有两年时间，太阳神从1994年开始赞助广州足球队，到2001年初退出，近八年时间里，投入将近八千万元。七年的时间，足球对于太阳神的广告效应应该价值全无，太阳神苦苦坚持的同时，等来的却全是坏消息———当年广州市足协走访了当时的甲A联赛所在的14个城市，回来以后写了一份调查报告，核心内容是，现阶段在国内搞职业足球，如果没有政府支持，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调研报告上交给市政府后没有下文，坊间的传说是，当时的广州市领导原本准备就广州的足球问题专门开一个办公会议，但看到报告以后说：“什么时候广州队冲上甲A了，这个会再开吧。” 　　

　　2000年甲B联赛，广州队一路低走，名次一直在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之间徘徊。　

　　到最后一轮，广州队终于挣扎到了一线生机，只要主场战胜北京宽利队，那么去乙级联赛的将是宽利。9月25日，这场保级大战在东较场打响。比赛进行得异常艰苦，频频有人倒地受伤，于是，补时也达到了惊人的五分钟。最后一分钟，武汉人曾庆高禁区外一脚远射把太阳神留在了甲B，也把宽利队送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数的球迷涌进了球场，本来已经绝望的太阳神总经理刘巍差点没晕过去，这样的比赛过程对一个总经理是怎样的一种折磨———下半场本来有一个进球，刚刚庆祝就被吹为无效，全场比赛进入补时的时候，观众已经像死人一样沉默，只是在曾庆高进球以后，这个巨大的坟场突然变成了一座突然喷发的火山! 　　

　　这场比赛结束后，经历过1994年甲A联赛亚军的温志军悲喜交杂：“当球迷们涌进球场的那一刹那，我却突然感到了一种悲哀，那种悲哀已经超越了保级给我带来的喜悦和兴奋。我想，当年我们拿亚军的时候，球迷都没有这么兴奋，反而到我们甲B保级的时候却激动得失去理智。从甲A亚军到甲B保级成功，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这场比赛的生死攸关，甚至连负责执勤的交警都注意到了，那天东较场上有很多违章的车辆，但被交警截下来口头教育后都一一放行：“广州队保级了，大家高兴嘛，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一年，太阳神俱乐部的收入不过是100多万，但整年的支出却是2113万，高达2000万的亏本。此时，太阳神还有什么理由不退出呢？对于太阳神退出足球的这一选择，当年的一份财经类杂志如此评价：“太阳神再不退出，天理难容！” 　

　　生不逢时的吉利

　　太阳神退出以后，浙江的吉利集团接手，这个外来和尚短短九个月花费了2500万，他们花如此高昂的费用目的有二：一是希望广州市政府能特批吉利车在广州上牌，因为他们的车排量低于1.0；二是希望广州市政府能批准吉利车介入当地的出租车市场。吉利是边养广州足球边与广州政府角力的。　

　　吉利老板李书福当年说要造汽车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是疯子，当他把自己制造出的“奔驰”车(当初李书福买了两辆奔驰轿车，通过分拆仿制了自己的样车。为了降低成本，吉利造出的第一辆“奔驰”是顶板采用玻璃钢的一辆“汽车”。)被送到同济大学时，对方冷冰冰的回答时：“这样的汽车是不符合国家安全标准的！” 　　

　　这些困难，李书福都克服了，他坚信，自己的车要奔跑在广州的街头上是迟早的事情。虽然是初中学历，但是李书福喜欢作诗，“千年铁证越秀山，浑身正气天长眼。狗吹黑哨满天飞，吉利直扑鬼门关。”这首“诗”流传甚广，诗之所指，一目了然，但李书福身边的人后来说：“他那晚很高兴，黑哨那样吹，我们都赢了，更重要的是，之前我们受到消息，是广州市的政策要松动了。” 　　

　　原以为双喜临门，但最后却两大皆空，吉利车卡在广州城门外，吉利队又败在上海滩头上。　　

　　吉利掉头而去，成为广州足球的匆匆过客。他们从来没有解决过他们包括后来者都要碰到的问题：如何获得广州足球的政府扶持？但这抽身而去，对吉利也算是幸事，现在，李书福已经成为“中国汽车的第一人”，而且诗兴愈加勃发，最近，李书福又赋诗一首：“寒风去，春天到，埋头苦干静悄悄。不要吹不要闹，自主品牌撑大腰。欧美情，日韩潮，崇洋媚外何时了。中国车飞多高，混战十年变大雕。” 　

　　香雪打错算盘　

　　2002年到2003年，广州足球进入了为期两年的香雪时代。广州足球和太眼神是原配，2001年刚“离婚”的时候，不知底细的吉利以为广州足球还有资本于是仓促结合，但这桩短短九个月的婚姻就把广州足球的底摸清了，到2002年，广州面临的处境是，两度离婚，无人问津。　

　　为了招揽下一个东家，足协方面使尽浑身解数，最终把香雪集团请了进来，但条件有点苛刻———香雪集团800万冠名，还无偿占有了俱乐部30%的股份。对此，一位广州足球的名宿冷笑着评价：“以后广州足球一旦再转让，如果是1000万，那不是要再送300万给香雪？香雪做的真是一笔好生意啊！”道理谁都懂，广州市足协的一位负责人在完成转让以后大吐苦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其中利害啊？但有什么办法？现在是求着别人来接手，没人要啊！” 　

　　香雪做了一笔价廉物美的买卖，广州足球的投入也进入了历史最低谷。2002年的甲B联赛取消了升降级，广州队在甲B联赛中垫底，到年底一结算，800万的冠名费用居然还有300万剩余。500万，这恐怕是中国一个甲B俱乐部一年花费的创纪录的最低费用，球员不满意，“没有赢球奖，仅靠每个月的工资，我们喝西北风去啊。”就是这一年，香雪基本上奠定了广州队未来几年的工资基础，一线球员的工资从两千元到八千元，没有赢球奖，他们瞬间变成了工薪阶层，唯一的好处是，与其他的甲B俱乐部纷纷闹出拖欠工资的新闻相比，广州队的队员总能准时领到他们的工资。　　

　　越秀山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迷，一场比赛居然只有几百人在观看，球票开始卖10元，后来在开赛前随便花上两块钱就能买到一张票，再到后来，大门敞开，大家随便进来吧，反正进来的人也不多。面对如此情况，香雪集团非常不满意：“这样搞下去有什么意思？球迷都不愿意来看球了！” 　

　　但是，香雪集团在2003年却眉开眼笑，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让香雪集团药的销量节节上升，他们这一年的销售额排在全国医药厂家的第36名！这就是足球载体的广告威力，没有2002年的冠名，有多少人知道香雪集团是干什么的？与此相对应的数据是，2003年，受非典影响最重要的中南、华北成了感冒药投放的重灾区，投放额分别为3279.58万元和2493.24万元，各种品牌的抗病毒口服液、板蓝根颗粒等中药产品一拥而上，纷纷投身到规模庞大的广告热潮中去，而香雪，却坐拥冠名广州足球之利，事半而功倍。　　

　　这两年对于广州足球来说，等于又回到了起点，香雪只起到一个赞助商的作用，广州俱乐部的全称为广州足球俱乐部，总经理还是广州市足协的秘书长杨旭，职业联赛打了十年，把广州足球又打回了原形。所谓纯而又纯的市场足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碰得焦头烂额。广州足球界焦急万分，他们提到最多的是政府支持，没有政府支持，广州足球根本没有翻身的希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2003年的广州队进行了人员的大调整，取得了甲B联赛的第三名，比起2002年的副班长地位，总算有个交代了。　

　　2003年的第三名，加上每场比赛都有两万多观众捧场，看起来广州足球是逆流而上。一家本地媒体找到俱乐部一位负责人：“我们想做一个专题，我们广州足球为什么能风景独好，你给我说说吧。”负责人说：“不好不好，你知道我们每场比赛买票进场的有多少人？区区200人啊！”这位记者走的时候，负责人千叮嘱万吩咐：“兄弟帮帮忙，千万别写出去啊，影响不好啊！” 　　

　　日之泉的城下之盟　

　　和香雪的婚姻虽然不满意，但总还过日子，但可怜的是，这时候，父母又逼着改嫁了———2004年开始，中国足协的关于地方足协不得参与俱乐部的条令已经是后一年，广州市体育局所占的俱乐部70%的股份必须处理掉。广州足球何以如此多灾多难！　　

　　一出好戏上演了，广州足协先是开价2500万，但其中包含价值1000多万元的基地，以甲B联赛第三名的成绩来说，这个价格并不高—————广州足协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实之残酷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本来和香雪制药合作的两年也算愉快，所以广州市足协方面本来希望香雪集团能够接手广州足球，但是香雪似乎和广州足球缘分已尽，一直按兵不动。香雪不急，可是广州市足协急，除了一家

房地产公司表示了一定的意向之外，几乎没有人问津。拖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广州市足协又只能作出了零转让的方案，即接手企业不需要花一分钱就可以得到广州香雪队的一、二、三线队和中甲的参赛资格，令人心酸的是，零转让还是没有人要。　　

　　这是广州足球最凄凉的一个时刻，队员们都人心惶惶，因为广州市足协的确向他们透露过这样的风声：“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真的没人接手，那只能解散了！”在如此情形下，有的本来已经有广州的一些大学学籍的球员真的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做一个真正的学生。　　

　　在无奈之中，广州市足协只能上演“嫁女送嫁妆”的好戏，终于打动了与广州市足协合作了两年搞乙级队的

东莞日之泉集团。他们答应接手广州香雪队，但条件自然也苛刻，除了零转让之外，广州市足协还必须在外援和教练的引进、训练和比赛场地的使用、球员宿舍的租赁等多方面提供优惠条件。

　　有人评估，这笔费用其价值也不低于300万元。对广州足球而言，这是一次货真价实的城下之盟，但广州足协又无可奈何，要想参加中甲联赛，广州市足协必须彻底退出足球俱乐部的股份。在求人接手的情况下，只能将球队像垃圾一样甩出去。那70%的广州市体育局的股份最后卖了多少钱？一元，这就是当时广州足球的价值！　　日之泉的老板林勤对于“日之泉没钱，搞足球难以持续下去”的论调嗤之以鼻：“谁说我们没有钱？我们日之泉的水扔出去，能把说这些话的人全部砸死！”

　　但是，2004年到2005年这两年，广州每次离冲超都是一步之遥。在日之泉退出以后，当年的一位俱乐部负责人承认：“日之泉确实没有冲超的决心。”与之对应的是日之泉的支出，退出的前一年也就是2005年，俱乐部的支出是2050万，但这并不等于是老板的支出———因为俱乐部有广告收入(有很多直接是政府给日之泉拉的)，有人说：“林勤随便用了几百万就玩了广州足球足足一年。” 　

　　对于日之泉不想冲超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冲超意味着更大的开支，如果没有更大的政府支持，日之泉何必再生事端呢？日之泉的队员到了后期经常开玩笑：“老板说今天又和市长聊天了，不知道又争取到了什么！”———日之泉总是觉得政府支持还不够，还不足以让日之泉安心上中超，但他们始料不及的是，政府已经决定要挽救这个颠沛流离的“女儿”了。　　

　　广州足球再次离婚，这一次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风光体面地出嫁广药了。这是2006年。2007年，这个流落民间九年的传统贵妇终于回到了属于她的那个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