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媒体人跑上雪山观摩顶级赛事

　　作者：蔡英元

　　系列报道一：中国军团首征Skyrunning世界冠军赛

　　系列报道二：中国选手与欧洲顶级跑者同吃同住同训练

　　顶级跑者如何补给？

　　这次我的任务是探究Skyrunning的方方面面，而非参赛。平时背的号码布，换成了脖子上挂的记者证。这张证得来不易，是“走后门”临时办的。由于这次是中国首次有选手和媒体来到赛事，大家都经验不足，并未事先办好采访手续。中国天空跑协会(China Skyrunning Federation)的主席，旅居香港的英国绅士Micheal Maddeas先领我去了媒体中心，答复是时间太晚而证件不够，我们只好悻悻而归。我以为没戏了，其实已经非常感谢Micheal的热心相助。因为我和他是在杭州的精英训练营上相识的，知道他在20年前曾是职业的铁三运动员，标铁成绩1小时50分。现在也是很优秀的越野跑选手。作为铁三和越野跑的爱好者，我很佩服Micheal的运动成绩和雷厉风行。实在没想到Micheal又找到国际天空跑协会(Internationgal Skyrunning Federation)的副主席、联合创始人Lauri van Houten女士。已经不年轻的Lauri一边带着我上上下下找人，一边和我叙说20年来创立天空跑协会并在世界各地推广赛事的经历。“近几年发展非常快，我们在世界各地有许多伟大的赛事，欢迎中国朋友们来参加！”这是Lauri一再的表达。

　　凭着这张记者证，可以乘坐霞慕尼河谷所有的缆车和雪山小火车，如果购买同样功能的通票，大概一天80多欧。而且，记者证还能让我进入赛事区采访和拍照，充分了解全系列赛事的方方面面。实际上，三天比赛时间里，我只坐了两次缆车，一次是观摩垂直速攀赛，赛道就在缆车下方；一次是坐欧洲最先进的雪山缆车，从小镇直达海拔3800多米的南针峰顶。至于我一直念念不忘的直通3000米海拔冰海的小火车，留待下次吧。

　　Gregory事先会按照每位队员的特点，安排参赛组别。26号晚上我参加了赛前技术会：27号开赛，凌晨4点80公里起跑，早餐如何吃，途中补给如何安排，必须携带的装备(赛会规定，如背包、保温毯、手机、足量的水等)，赛事路线以及相应的体力分配，摄像师的点位安排，Gregory都一一提及。每位salomon参赛队员都有写着自己名字的参赛包，里面装着能量胶、供替换的小水袋和一些个性化的小食等，男女队员各有一台车负责补给(赛事规定：这个补给必须在补给站进行，不允许陪跑，不允许途中补给)。中国选手东丽被安排在80公里组，著名跑友珊瑚本来是40公里组别，但她由于计划今年九月参加330公里的意大利TDG赛事，主动申请更换为参赛80公里组别。Gregory安排Sky给东丽提供途中补给(其实赛会的食水补给是足够的，各大运动员团队的特别补给是为了争分夺秒提高成绩，我观察到顶级运动员在补给站基本不停留，包括换鞋换水，也不会超过30秒。而东丽还不大适应这一点，在67公里补给站还甄别口味，灌了爱喝的功能饮料，吃了些东西)。这次比赛Sky和我一车，必须赶上东丽的节奏，在每个补给点迎接她，遗憾未能给队友珊瑚提供补给，让她独自征战。

　　凌晨3点起床，Sky去别墅接东丽，我陪珊瑚直接到小镇教堂的起点。UTMB也是在教堂广场起跑，那是纵贯法瑞意三国的一百英里赛事，而天空跑基本是沿着17公里长的霞慕尼山谷，翻越四座大山，跑一个环形，终点和起点在一起。在霞慕尼的宣传册上，我看到天空跑是小镇6月份最重要的热点活动。我们和Sky、东丽在起点回合，精英选手被安排在前排，Salomon选手Emilie、Phillip都兴高采烈和东丽合影，Phillip还做起了鬼脸。看得出来，喧闹的氛围提前叫醒了小镇，一盏盏头灯就像银河驱走了黑暗，在激动人心的集体倒数中，600多名选手鱼贯而出。那一刻，我真想放下手中摄像的手机，纵身跃入这跑者的洪流。

　　法国的赛事只有一点不大好，英文宣传资料不多，导致我们一直以为80k是17小时关门，80公里，6000多米爬升，17小时对于一般普通选手来说是有些赶的。五月底安纳西的赛事是凌晨3点起跑，86公里，5300米爬升，18小时关门。我们都认为冠军赛也应该如此(宣传册上也用法语印着21时最后一站)，以确保赛事水平更高而且不过夜。Gregory在准备会上无需提关门时间——他只说可能不到10个小时，第一集团选手就会回到终点，要求各环节提前准备好。

　　起跑后，我和Sky跟着salomon团队的车又回到别墅，我用凉牛奶泡了麦片，吃了几片面包，就靠在沙发上休息。此时气温10度左右，房间里也有些冷，我找了块毯子盖在身上，迷迷糊糊居然睡着了。五点半左右，Sky叫醒我，三台车一起出发，去Le Buet的CP2补给站，此处为26公里。运动员们翻越2463米海拔的Brevent峰，将来到海拔1350米的Le Buet山谷，然后再一路向上，翻越这次赛道的最高点，海拔2631米的Cor de la Terrasse雪山，然后再下到海拔1262米的山谷村落Vallorcine。

　　早晨六点，天已亮到九成，Le Buet补给站的志愿者正在切香蕉和奶酪，Salomon和其它各大运动品牌的团队都把给自己赞助选手准备的补给取出来，摆放在补给站旁边的桌子和地上。我注意到Emilie的包上摆了一双Salomon的Slab Sence战靴，看来她是计划在此换鞋。我还注意到，旁边有其它品牌的工作人员取出水果罐头，还有熬热汤的，看来都是为了适应各自队员的口味。实际上，运动员很可能换了水就匆匆而过，而支持队员却是要做好所有准备，应对各种情况。

　　跑上雪山观察顶级选手比赛

　　运动员估计还要半小时以上才能到，我看看面前突兀耸立的Cor de la Terrasse山峰，决定上去体验这段赛道，据说上面有冰川，也是全段赛道中最为壮观的冰川和雪山。如果不“黑跑”这最难的一段，我不会知道勃朗峰的天空跑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的水袋包里是从房间洗手间里灌的自来水(可以直饮)，胸前又塞了2瓶矿泉水，和Sky说好，Vallorcine见。

　　赛道上空无一人，拐角处系着印满Salomon品牌logo的路标，而且在有十字路口的地方，为防止迷路，都把错误方向拉横线挡上了。初上山一段路不算陡，还可以跑起来，就是路面石块较多，需要踏准。我跑着跑着就进入较为昏暗的山林，此时不够兴奋，视力也没适应，突然右脚就崴了。挺疼，当时出发估计不到一刻钟。后来还是挡不住雪山的诱惑，继续往上，只是更加小心。晚上回到房间，褪下袜子，发现脚踝处肿了，比左脚大了一圈，应该是有些毛细血管破裂的缘故。其实，我从高三时起，因为跳高崴了右脚，导致此后一直有些习惯性崴脚。坏处是韧带较松不够稳定，好处是崴了脚也基本无大碍。

　　继续往上，穿越松林，来到山腰野花烂漫的野草坪，此时阳光翻过高山，晒在每一瓣花朵上，露珠就像镶嵌在花瓣上的钻石，空气清新的就像山花和野草的集体合唱，我的心情也像一只刚出笼的自由鸟，无比充实和欢乐。这一瞬间的感觉，当个土豪也不换。

　　越往上越陡，有些地方几乎手脚并用。我没带杖，练习着Gregory教的手撑膝盖法，不断体会逐渐熟练。忽然，在岩壁下的草窠里，兀地钻出一只体态轻盈的黄羊，它扭头看着我，不显慌张，我惊奇瞅着它，忘了行走。这就是阿尔卑斯，欧洲中心的雪山冰川，正是从这雪山上流下的冰川融水滋养着欧洲大陆上的一切生灵。

　　上到阳面的最陡处就开始从阴面下切，由于山势较陡，所以不少路段都有铁索供把持，甚至在脚下的岩石上还镶嵌有钢制的踏板，方便登山徒步者踩踏攀爬。下到山腰地势稍缓处，就踩上了冰川的尾巴——这大片的、像河流般铺开的冰和雪，从山顶悬垂到这里，戛然而止，化为涓涓溪流，汇成滋养欧洲的江河。跨过溪流时，我留意到，有更大的水流曾冲刷过这里的河滩，许多小石头都用浑圆的形状诉说着曾经的洗礼。想来霞慕尼的山洪和泥石流也是有的，好在植被保护完好，大自然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有一处路旗插在右侧的雪地上，我没多想，就右转开始登高，爬了几分钟，觉得不对，眼前没有路标，而且也不像赛道，就原路下撤。

　　就在下撤后不久，我遇到了参赛的西班牙顶级选手Luis-Alberto Hernando，他身着蓝衣，手持双杖，无论是上坡下坡，都大开大阖、如履平地，步频和步幅都远超常人。我努力跟了一段，然后无力目视他远去，一点也看不出他的疲态或者吃力，只感觉他像山神一般，强壮有力，特别是双臂对杖的运用，让我留下深刻印象。Luis五月份在西班牙Transvulcania 83k天空跑赛事上赢了Kilian6分钟，这也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战胜Kilian。这次他的状态依然神勇，未出意料夺得冠军。赛后我在终点简单采访了Luis，穿上仔裤的他就像高手宝剑入鞘，一点也没有了赛道上的杀气。

　　他告诉我，自己以前是田径选手、滑雪选手和军人，目前专攻越野跑，他之所以能战胜Kilian，是战术得利，前半程紧随，合理分配体力，伺机超越，而且这是乘着Kilian状态不好的时候，他很幸运。而这次勃朗峰80k，他觉得自己前半程发挥得不错，后面稍有些懈怠，因为一直领先，受到的挑战不算大。Louis是跃升很快的顶级跑者，综合能力很强，关键是强壮，这一点可能将会帮助他赢得更大的辉煌。他和Kilian都是西班牙人，Kilian的战绩和荣誉，可能也一直激励着Luis，让他朝着紧随Kilian步伐的方向奔跑不停。

　　大概在Louis超过我15到20分钟，我迎来了Salomon团队的Francios D'Haene，他手持双杖关注在赛道细节上，几乎心无旁骛。他身后紧随着一位没带登山杖的澳大利亚牛人员Ben Duffus，这也使得竞争一路呈现白热化。这次男子80k前20名中，大约只有3、4位爬升时没有用杖，使用的是Gregory教授的手撑膝盖法。在参照了隔天进行的42k赛事后，我这样理解：像勃朗峰80k这样的赛事，和亚洲一般百公里强度、时间差不多，用杖可能更利于节省体力和通畅呼吸；而42k这样的赛事，3个多小时就能完赛，无需用杖。Gregory本人是42公里顶级选手，他指导我们的方法，更适合国内50公里左右的赛事。也就是说，长距离耐力赛，如果能用好杖，还是利于比赛表现的。

　　Francois超过我约5分钟，我遇到赶上来的Philipp Reiter，他也是手持双杖，大步流星。他看到我很兴奋，还聊了两句，我祝他进入TOP3。实际上他最终赢得第五，途中还崴了脚。

　　再往上就快到山顶，需要经过终年覆盖的冰盖和积雪。阴面的雪比较硬，一步步向上，也很少陷落。我时隔一年再次登顶雪山，感到很兴奋，就请附近的志愿者帮我拍照留念。待走了一公里不到抵达山顶，翻越垭口被震惊了一下。原来山顶全是冰雪世界，微微凹陷，像是冰川的盆地，盆地中间还有融化的雪水，可能是天空的倒影所致，雪湖呈现出一种别致的蓝色。可惜再掏出手机拍照，已经冻得打不开了。我一边遗憾，一边从湖边跑过去。山顶的雪不是平的，而是一个一个雪坑，最好踏准雪坑边缘。而山顶由于阳光直射，许多地方雪比较松，跑在上面会时不时陷落摔倒。我摔倒时，胸前的矿泉水滚出去很远，而直升机恰好在头顶，估计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但所有跑者都是跑的，即使摔倒，爬起来也会接着跑，这时大约有8、9位顶级跑者跑过去了。跑过雪峰盆地，开始下山，有一处雪地陡坡，每个人都会选择像小朋友坐滑梯般滑下去，而滑到下面又是一个很长的雪坡。这个雪坡就像国际雪场的高级道，有人选择跑下去——实际上也是用鞋在滑雪，有人选择滑下去，比如我，在摔倒两次后，彻底放弃了跑坡的努力，干脆坐下去滑雪，用双手制动。手被磨得生疼。

　　滑到雪坡底部，我的衣服和鞋都湿透冰凉，好在阳面光照很强，体感并不很冷。迎面走来摄影师，问我是否见到女子第一，我说还没上来，此时他告诉我的时间是十点多。跑了两公里下坡路左右，路过水库和插装在山崖上的钢架路，然后就到了cp3的补水站。补水站里摆了满满一桌子可乐，白水装在大罐中，可以打开水龙头自取。我喝了一路的自来水，这时一气喝下三杯可乐，好不爽快。

　　从水站出发，还有一段200米左右的持续爬升，山形陡峭。我回头发现Emilie从山脚下跑过来，机会难得，我倚在山石上掏出手机，发现又能启动了，还有1%的电。找好角度等待，Emilie接近时，我不断给她加油。手持双杖的Emilie，微笑着道谢。她脸色红润，气息均匀，完全不像刚翻越雪山，而且正在爬很陡的大坡。这就是顶级的女性越野跑者，像脚下的山花自由绽放，又像雅典娜女神般举手投足高贵。我对这几张抓拍非常满意！

　　翻过这一段陡坡，大约有5公里左右的下坡山路。此段赛道树木很少，以缓下坡为主，偶尔有些起伏，海拔较高视野开阔，我向着雪山奔跑在白云间，真正领略了环勃朗峰越野跑的美感。即使我在奔跑中，还是会被选手超越，Anna Frost和两个男选手跑过来时，我加快速度跟了一小段。发现Anna基本上上坡跟在男选手后面，下坡后就加快步频迅速超越。

　　虽然Emilie和Anna的成绩，和男子前十名选手不相伯仲，但体现出了更强的下坡能力和比赛信心。她们是用技术和精神力，弥补了体能上的性别差异。

　　越往山下跑，乔木越密集，行山徒步的人也越来越多，可能有不少是特意上山来给选手加油助威的。看着这些当地友人友善夹道欢迎，欢快鼓掌加油，还有不少孩子投以崇敬的目光，我突然觉得有些惭愧，因为他们把我也当成参赛选手了，而我不过是半道先跑，鱼目混珠的黑跑者。或许，以后再来，带着号码布从头开始。

　　抵达Vallorcine补给站时，迎面就看到Sky。此时我可能是由于喝了太多的可乐，而早晨又吃的凉牛奶泡麦片，肠胃不适，五脏六腑翻腾难忍，先到休息站吃了点东西，但还是压不住想吐的感觉。于是去按摩站趴下，请志愿者做了个腿部按摩。这是第二次享受法国女士的按摩指法(第一次是去年在阿瓦隆毅行)，轻柔舒适，确实要比新西兰毛利兄弟的五指山要温柔的多。

　　大约半个小时，东丽顺利抵达补给站。我冲过去大声加油，发现东丽脸色不大好，也吃不下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她剩下的34公里顺利！此时东丽排名11，而她到终点是女子第8，不分性别总排名55。这是中国选手在国际顶级越野跑赛事的最好成绩！女子TOP8，是已经载入中国人越野跑历史的排名。

　　Sky和我后半程一直开着车先到补给站等东丽，在67公里补给站，我们发现东丽脸色好了很多，状态有所恢复。我们陪她跑出补给站，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东丽，你正在创造历史！”

　　虽然我一直认为，越野跑最重要的不是成绩，而是越来越多人享受其中，跑出自己的坚持，跑出个人的自由奔放，但是每每当自己的同胞跑在欧洲赛道上，我还是心心念念为同胞加油，希望他们越跑越快，跑进前几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族群，都有自己的国家，这种为自己同胞祈愿加油的心态，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怀！(待续)

　　系列报道四：越野跑不仅是跑步 自由是它的灵魂

　　系列报道五：探访Salomon研发中心 感受为自由而设计

　　系列报道六：专访Gregory Vollet:我用5种感觉去爱越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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